终究是他亲手教养出来的孩子,眼看闻晔走到了这一步,康宣帝又生气又心痛。
奈何闻晔在歧路上走得太远了,一想到青年适才六亲不认将刀锋对向自己的场景,康宣帝没法将他与从前跟在自己身后的孩童联系起来。
闻晔早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君王身侧不能留有他这样的祸患,康宣帝心想。
“太子闻晔残害手足,意图逼宫弑父,今褫夺其太子之位,打入天牢等候发落。”康宣帝的拇指轻轻磨在虎口,郑重地宣布闻晔的结果。
闻晔闻言笑了出来,笑声在安静的殿内显得很突兀。
青年笑得很难看,更像是在哭,哑着声音说:“父皇不是想听我的悔改之词吗?那我便说与父皇听,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在皇家。这地方吃人蚀骨,叫人一日都再难待下去。”
“如今我也算是解脱了,不知父皇和在场诸位还要熬多久才到头,”闻晔看着照进殿内的微光,说,“月亮西沉,旭日东升,又是新的一日了。”
说完,他极其配合地被影卫带出乾宁宫。
另一位影卫恰好带着趁乱逃跑的杨成蔚回来了,杨成蔚看见闻晔被处置,丧魂落魄地跪爬到康宣帝的跟前。
他不住地磕头道:“陛下,奴才也不想害您的!可是太子殿下绑走了奴才的妹妹威胁奴才,奴才迫不得已才犯下此等大错。奴才在您还是王爷的时候就跟着您了呀,还请陛下念及旧情,求求您饶过奴才吧。”
康宣帝看着老泪纵横的杨成蔚,说:“你给朕下毒的时候尚没念及旧情,朕现在为何要与你谈旧情呢?”
“左大监杨成蔚下毒弑君,即刻赐毒酒,念其陪伴朕许久也有苦劳,其罪不牵连家人,”康宣帝转头看向吴进,道,“即日起,右大监吴进擢升左大监,总管内宦司事宜。”
“杨成蔚的事就由你盯着办了,别辜负朕的期望。”
吴进点头说是,而杨成蔚血色尽失,像被抽去了力气瘫倒在地,呜呜哭泣。
宋满站在闻君照的身后,见此情形想道:恶人终有恶报,也算是不错的结局了。
该处置的人都处置了,所有人都以为今日的闹剧会就此结束。
康宣帝脸上的倦色很浓,他正要说“你们都回去吧”,一道人影直直地冲向他。
“狗皇帝,纳命来!”
事发突然,连他身后的影卫都没能反应过来,康宣帝惊愕地后退,却一屁股猛坐在凳子上。
那人速度极快,几个眨眼的功夫已经来到康宣帝身前。
利器划过空气带来一阵风,康宣帝下意识闭上了眼。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降临,耳边反而有一道闷哼声。
康宣帝睁开眼,发现一只手替他接住了白刃,仰头看去——这只手的主人是闻君照。
血流顺着刀滑落而下,滴在康宣帝的黄袍上绽开浓重的艳色。
事情有了这个停顿,回过神的影卫们果断出手将刺客拿下。
“惠王,”康宣帝完全没想到紧急关头救自己的竟是闻君照,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道,“你做得好。”
闻君照若无其事地收回血手,退了几步与他保持君臣之间的距离,说:“情急之下,脏了陛下的龙袍,还望陛下勿怪。”
对方的话全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康宣帝敛去了眸中浮现的动容。
然而康宣帝清楚闻君照与他的隔阂全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没有资格去怪罪青年的态度,干巴巴地说:“你救了朕,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你的手受了伤,朕替你传太医吧。”
“陛下还是先处理刺客吧,臣的手可以缓缓。”闻君照并不领情,将话抛了回去。
康宣帝将还想说的那些话咽了回去,扭头对上那名刺客。
待看清那人的面容,康宣帝皱起眉头:“奚图兰,怎么会是你?!”
奚图兰是受了闻晔的掩护才得以进宫的,他原本以为能够看到闻晔成功逼宫,不曾想闻晔竟被康宣帝和闻君照联合摆了一道。
闻晔的失败意味着他的最后一个谋略也失败了。
奚图兰不允许自己二十七年的筹谋只换来这样一个残局,毕竟景桓帝才是喀尔萨覆亡的真正主谋。
景桓帝凭早逝逃过一劫,奚图兰只能将复仇对象改为他的儿子康宣帝。
他借用梵月族使臣的身份埋伏在康宣帝身边整整七年,隐藏滔天恨意,像狗一样刻意讨好康宣帝,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亲手斩杀康宣帝。
因此,奚图兰趁着众人放松的时刻,想要一举击杀对方。
在闻君照及时出现在康宣帝面前的那一瞬,奚图兰就知道自己失败了。
他行错了一步棋,而且是最关键的一步棋——没能早点处理掉闻君照。
“康宣帝,你的父亲害死了喀尔萨部,他倒是幸运,一死了之抛却身后仇怨。可父债子偿,这份冤报自然得落到你头上,”奚图兰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声音凄厉,“今日我喀哲没能杀死你,待我死后,我必化成厉鬼日日夜夜纠缠着你,让你生不如死!”
“拦住他,他要自尽!”闻君照发觉奚图兰脸颊收紧似乎在咬什么,喊道。
他说得还是晚了一步,奚图兰已经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含着污血直直向前倒去。
不消片刻,他死不瞑目的脸就被血泊淹没了。
被他厉声诅咒的康宣帝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白眼,居然也昏了过去。
康宣帝的昏厥尚不知缘由,闻君照便也不能擅自出宫。
在等待康宣帝醒来的过程中,同时有太医过来给闻君照处理手上的伤。
闻君照冲上去的时候宋满没有反应过来,后来又顾及场合不敢上前察看,此刻瞧见他的手掌又叠上一道颇深的伤口,心疼得无以复加。
“当时康宣帝身边有那么多影卫,你干嘛要冲上去逞英雄?”宋满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上次是左手,这次是右手,你又不是铁铸的手,哪里经得住一次又一次的刀砍剑劈?”
“伤口这样深,肯定难以完全恢复,日后风寒落雨之夜,少不了要遭伤痛。”宋满越说越觉得闻君照根本没有将他自己的身体当作一回事,气性一起移开脑袋不愿理人了。
闻君照用没受伤的左手去拉宋满的胳膊,哄道:“你也看到了,当时情况确实紧急,我没想那么多就先挡上去了。况且这事是我答应你的,‘我会尽力保下康宣帝’,我怎么可以食言?”
“宋满,我的右手很疼,”闻君照凑近他的耳朵,坏心眼地用气声说话,“你看看我吧,你看着我的话,我就不会那么疼了。”
明明知道他是骗人的,宋满还是转过身来。
“你就是吃准了我心疼你,”宋满还横着眉,但语气缓和了许多,“这是最后一次了,再让我发现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就……”
闻君照瞧着他唬人的样子,揶揄道:“你就如何?”
宋满打定了主意要想出一个极具震慑力的威胁,义正言辞地开口:“我就和你分榻而眠!”
但这的确是个治闻君照的好办法,听见这话的闻君照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满变红的耳朵,说:“你忍心看我孤枕难眠吗?换一个法子,好不好?”
宋满双手环胸,用沉默拒绝他的引/诱。
“我这是往府里引了个青天大老爷啊。”闻君照微微后仰,放弃了对“宋大老爷”的挑/逗。
吴进此时走了过来,对两人行了个礼,说:“陛下才醒来,但没有什么气力又睡下了,两位也可以回府休息了。”
“太医有说他突然昏倒的原因吗?”闻君照问道。
“说是陛下这几日心神不宁没休息好,适才又受到惊吓,气血一时上涌致使昏倒。”吴进不添一字,不改一词,将太医的话传给了他们。
闻君照淡然地说:“那便没太大的问题。”
两人踏出宫殿,发现天边的那轮红日正缓缓地从远山中升腾起来。
金光斜斜地照在宫墙上,描摹着摘星楼的轮廓。
宋满伸了个懒腰,偏头对闻君照说:“又是新的一日。”
“会是很好的一日。”闻君照笑着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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