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祖诸子,咸有风骨。
择其五子,秦王弘献,文雅有大德,武艺多堪御侮。元祖在位多有传位立东宫之意。
然元祖崩殂时,丞相鄢客领元祖遗诏,奉二皇子弘恪为帝。
时人费解。
顺天十年,“里汌之劫”,平祖被屠乞所俘。
秦王摄政,盛世安泰。京都传闻,秦王若得大统,未可量其功矣。
顺天十三年,平祖回京,怒其秦王摄政之举,诏名宫宴,引秦王入紫禁城,斩于太极宫。史称“夺宫之变”。
大臣平民若非议者,一律论于诛族之罪。
秦王得此终果,涕泪而下,叹为大昭第一冤罪。
——范吕《哭秦王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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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上那白发老者突然睁开眼,抽出放在枕头出的一把长剑。
守夜的太监听到声响,见到主子醒了,连忙赶到床边,嘴边的话还没有出口。
“呤——”
听得那长剑抽出的颤响,泠泠寒光中,长剑已是直接插入了这太监的胸膛中。
太监一声痛呼,便倒栽床下,双眼瞪大,抽搐之间已然没了呼吸。
吱呀之声,推门进来的乾赢宫大太监闫方。
轻巧的关上门,只见屋内昏暗,可闫方却嗅到了血腥味,他大惊失色,手脚迅速的点燃了旁边的灯。
灯盏渐亮。
血顺着长剑,滴落在地上,在寂静的房里发出细小的声响。
那握剑的老者,血红色的眼里戾气深深,如同从地狱而来的苍老战士。
“杀——都杀了——将辱没天子圣威的逆贼都杀了——”
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闫方一愣,颓然跪在地上:“冕下!”
弘恪仔仔细细的看向他,似乎认出了他,便笑了:“思远,你来了?”
闫方听得这声唤,不由一愣,心下叹息——冕下又发病了。
随后缓缓起身,向他走去,将他抚坐在床榻上,轻声道:“陛下,可又做梦?”
弘恪笑意渐渐淡去:“是。朕梦到了——他。”
闫方瞟眼看了那倒在一边的尸体,微皱眉,可答应道:“陛下是做噩梦了。”
白发苍颜的老者,额间的冷汗和煞白的面色更显得人虚弱,可他抬起一双如孤鹰的眼,仍旧同年轻时一样的阴戾冷傲。
“不。不是噩梦。”老者冷笑道,“即使在梦里,朕依旧是胜者。弘献,他,仍旧一败涂地。”
梦里,紫禁城太极宫里,满殿穿着赤色铠甲的金吾卫,他坐在那龙椅之上,俯视着立在那殿中的白衣男子,如同误入狼群之中的雄鹿,注定被撕裂的结局。
可是,梦境中的画面转到了那白衣男子站在火光之中,高高的立在城墙之上,脚下是万众白骨,他高立着,冲自己扬起一张带笑的脸——“二哥啊,你真是可笑。”
梦中的自己,是当年的模样,身穿龙袍,手握长剑,年少的不可一世。
他怒不可遏,大喝一声,身穿龙袍,踏着白骨,挥剑斩断了男子的头颅。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头颅掉落在白骨荒城之下,呼吸难平。
可是,他放肆大笑:“弘献,你死了!早死了!”
年轻的皇帝握着长剑立在白骨之上,长长久久的狂笑。
可缓缓,笑声从少年郎的清朗狂妄变作了老者的低沉嘶哑。
他感到了变化,停住了笑声,看向自己的手,是满布斑纹的枯手。
不知哪里传来了笑声。
“谁!谁在笑!”他厉声喝道,却仍旧是老者的低哑。
那笑声是从白骨堆下的一颗头颅传来的。
那头颅跳着,跳着,竟是来到了他的脚下。
头颅全是血,一双清亮的眸子里满是嘲讽——“弘恪。你老了。”
他突然感到一阵骇意,充斥在胸腔之中,沉甸甸的压垮了他的身子,他颓然跪了下去,抬眸间,看到了长剑中倒映出的一张脸。
苍老的,如同一棵垂死的树。
刹那间的俱意化作了愤怒,他抽出长剑,挥向了那颗头颅。
头颅被斩成两半。
他喘息着,似乎挥的这一剑将自己的气力使尽了。
然而,那笑声仍旧充斥在他的耳中,如同魔咒——
“弘恪,你老了。已经老到拔不出剑了。这江山还能是你的吗?”
他捂住耳,哑着声音:“朕是皇帝!朕是天子!朕是大昭之主!杀了!杀了你!”
梦境戛然而止在听到抽出长剑的寒颤之声,老者醒过来,却只记得一个念头“杀了,朕是天子”。
闫方听到他的话,看着他失神的血红色的眼睛,轻叹了口气:“陛下,你累了,歇息吧。”
弘恪却皱眉:“不行。”
“可有何事吩咐?”
“弘献死了,所有人都知道是朕的一道圣喻,将他诏进了紫禁城——”弘恪亮的出奇的眼眸看向闫方,一把握住他的手,“不行!不行!朕是天子,是圣人,不能有任何诟病!”
“陛下,没人知道......”
弘恪打断了他的话,沉思着说道:“不!不对——思远,将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叫来,朕要命他们将那些胡言乱语非议政事的人全杀了——对。朕记得,还有一个叫范吕的人,他曾是弘献的食客,又是大昭甚有声名的书人——那便从他开始——斩了他的头。”
闫方皱眉,轻声安抚道:“是。思远谨遵圣命。”
弘恪这才似乎松了口气般,缓缓躺在床榻上,眼似乎无神的看着床幔,手中仍旧紧紧抓着那把沾血的剑。
闫方为他盖上被子,低声道:“陛下,臣先告退。”
弘恪缓缓点头。
闫方欠身,看了眼一旁的尸体,上前,拖着尸体的手脚出去了。
弘恪似乎丝毫没有听到那摩擦的声响,看着那床幔,似乎是看到了星空长夜,万里山河——那是他小时在西元山看到的大昭。
昏暗的寂静中,传来老者低沉缓慢的声音。
“是朕的——这些——都该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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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蛋的信放在了第六驾的蔬菜瓜果的牛车中,被传进了明月禅寺,放置在后院处。
而恰恰,陵川郡主言说着要为皇后娘娘做一道家乡小菜,带着一大堆宫人去了后院挑新鲜的菜,那素手一点,指着第六车:“这车,我要了。”
在小厨房中,妥欢向着小沙弥双手合十,笑道:“多谢小师傅。”
“郡主多礼。那小僧就告退。”
妥欢颔首,顺带着遣退了周边的宫人。
一时,小厨房里只有妥欢和袖珠二人。妥欢走到那放置一大堆蔬菜的案上,随意挑选了几样,说道:“陵川那儿,我记得,有样小吃很是出名——叫什么浣纱春卷?”
袖珠挽起袖子,笑道:“那叫浣杉春卷。”
妥欢无所谓的耸耸肩,一笑:“反正你都知道,我就承个虚名借花献佛了。”
袖珠选了几样菜,放在案桌上就要开始做菜,随口道:“你需接近皇后,若能讨的好处,或许就能见到冕下,完成督主任务。不过你也惊,竟是想到用这小玩意儿来讨她喜欢。”
妥欢瞧着她弄菜的背影,连忙查找这蔬菜之中可有吉蛋的信件,随口笑着答应道:“深宫中的女人,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若能寻些稀奇东西,或许更能讨她欢心。”
袖珠切着菜,想了想,说道:“也是——今日得了消息,说是昨夜冕下醒了,今儿早上皇帝就赶了过去。听一些人说,冕下似乎又发病了,可这病,却谁都不知道。你猜猜,冕下得了什么病。”
妥欢没在意,随口答道:“怕是没什么病,就是疯了。”
袖珠听到这话,又是一笑:“你可真是。”
翻找蔬菜的手突然一顿,从一窝白菜中夹着一张小纸条,妥欢打开。
“你要不来学学如何做菜?若是皇后问起,你也好答?”袖珠切着一窝青菜,又说道。
未得回应,袖珠回头,却见妥欢背对着自己静静的站着。
“你听见了吗?”袖珠又问道。
只见妥欢未回身,迈出步子就往门前疾步走去,只回道:“你先做菜,我有急事。”
袖珠连忙唤道:“你去哪里?”
只见那灰衣的女子已然跑出了小厨房,袖珠不由皱眉:“能有什么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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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和尚……”
妥欢呢喃着,紧握住手中的小纸条,心绪紊乱,脚步越发急促。
她见着一个小沙弥,连忙拉住他:“你可见过砍柴的哑和尚?”
小沙弥一愣,回道:“女施主,是说圆休?”
“对!”妥欢应道。
“圆休的住处在南边那处后院,最边上的就是。”小沙弥回道。
“多谢。”妥欢连忙松了手,急急向那处奔去。
掌心已经生汗,腻腻的浸湿了手中的纸条,怕是那上面的字迹也会晕了。可妥欢只是急速的想那边跑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快些。
可再快,到了南院的那住所,却空无一人。
人呢?妥欢不由一惊,看到一个挑着双担水桶路过的和尚,叫住了问道:“这房的和尚呢?”
那和尚皱眉,回道:“圆休方才被金吾卫带走了。”
妥欢一震:“金吾卫?!”
“是。”
“多久?”
“就方才吧。”
“去了哪里?”
和尚皱眉,打量了她一下,随后小声道:“我听到那些金吾卫说什么,黑衣人?”
“黑衣人?”妥欢大震——莫不是那夜佛堂的黑衣人?!完了!定然是被领到陛下眼前了!
妥欢连忙转身,又向着皇帝的院子跑去。
她心跳如雷震,急奔中,喃喃道:“他决不能死!”
脑海中是那纸条的一行小字——李叔全隐身在明月禅寺后院,化名圆休的砍柴哑和尚。
妥欢知道,若是吉蛋都能查到李叔全如今的身份,那么若有有心之人,便定能查到。李叔全的身份是父亲的旧部,是扣上包庇前朝余孽的谋逆之罪,若真被他人查到,怕是绝无活路。
可是,李叔全怎么这么快就被金吾卫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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