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微风徐徐。知了在树上有气无力地叫唤着。
粉雕玉琢的少年探出头来,只见燕陵潇递过来的正是他期盼许久的青花缠枝纹瓷笔。
少年眨了眨水润的双眸,愣在原地竟不知所措。片刻后,少年脸上露出笑容,然而不过几息那笑却转化为担忧。
他将青花缠枝纹瓷笔推了回去,担忧道,“陵潇哥哥,我们如今这般捉襟见肘的处境,又怎么能用得起这般昂贵的瓷笔?”
少年望着青花缠枝纹瓷笔甚是不舍,然而表情却很是坚定。
燕陵潇摸了摸少年的头,笑眯眯道,“陵潇哥哥既然答应你了!那自然不会食言。这瓷笔鸣儿便安心收下吧!”
谭鸣之眼眶微红,他还记得,这瓷笔不过是燕陵潇带着他在街头闲逛之时。
他看着文墨坊中挂着的瓷笔看得出神,燕陵潇得知他心意。便亲口告知在他生辰之时赠予他。
只是,他们如今的处境这般艰难。谭鸣之又怎么敢奢望愿望当真会实现?
生辰之时,燕陵潇很是沮丧地回来。只带了两个寿桃送给他,谭鸣之知晓燕陵潇不易,故得了两个寿桃亦是满足。
可不曾想,燕陵潇却始终惦记着此事。
怕谭鸣之再推脱,燕陵潇小声说道,“鸣儿放心,这瓷笔乃陵潇哥哥自己的银两买来。并非是用宁家银两,鸣儿尽管收下。”
谭鸣之脸上的愁容一散,接过燕陵潇递过来的青花缠枝纹瓷笔,顿时开朗起来。
“可还记得哥哥叮嘱你的话?”燕陵潇拍了拍谭鸣之的肩头,温柔问道。
谭鸣之眼眶微红,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原先还以为,燕陵潇入赘宁家以后,定是不要他这个拖油瓶了。
他在山上的破庙中等了许久,都未曾看到燕陵潇的身影。
直至前日,燕陵潇托人去山顶的破庙告知他,让他在宁家的偏门相会。
谭鸣之才明白,原来他并没有被燕陵潇抛弃。
燕陵潇看着谭鸣之瘦骨嶙峋的模样,很是心疼,“如今比不得从前,哥哥不能时刻在鸣儿身边。鸣儿定要好生照料自己,待哥哥中得解元以后。定不会再让鸣儿在破庙独自一人!”
“鸣儿知道了!鸣儿一定会乖乖听哥哥的话。”谭鸣之哽咽道。
宁府下人们更值的声音传了过来,燕陵潇挥了挥手。随后便将锁着枷锁的偏门给合上。
这偏门废弃许久,连同着街道外。燕陵潇还是在宁府摸索一段时日后才得知。
谭鸣之走后,燕陵潇装作若无其事走到小径上。下人们见了他,皆同他行礼,他一一回之。
刚欲回芳华榭时,却看到宁沅熙坐在长廊那处,脸上含着笑意,似是正等候着燕陵潇。
“三妹妹!”燕陵潇跟其打招呼道。
少年今日身着鸦青色暗纹缂丝长袍,着一双玄色云纹长靴。手中执着一支青花缠枝纹瓷笔,面容愈发朗润起来。
宁沅熙还未曾这般近与他相视,虽是被其容貌所惊艳。
但看着少年根根分明的鸦睫,以及眉宇之间那股勇于直面云霄的志气,宁沅熙顿时明白。
宁楹泠为何会这般快接受现实,并且与这燕陵潇恩爱有加。
“二姐夫在宁家生活不过半月左右,俨然有着世家公子的模样。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知晓,还以为二姐夫乃伯父外室所生呢!”宁沅熙讥讽道。
听闻那日伯父召见燕陵潇时,小厮告知她,那救了宁楹泠的不过是个寒门出生的书生。
宁沅熙心头窃喜,宁楹泠受尽宁家人宠爱,到头来婚事却是这般不如意。
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燕陵潇,哪儿有贫寒书生的模样?
或许站在人群之中,受到追捧不必姜庭屹少。
燕陵潇舔了舔唇,笑着道,“身为宁家人,不管是在里在外,皆不能让宁家丢人。三妹妹说可是?”
宁沅熙微微一愣,看着恣意的燕陵潇,心中很是不畅快。
眸中的讶异很快消失,宁沅熙看向长满绿苔的偏门,“二姐夫有着越王勾践之气魄,沅熙甚是佩服。偏门废弃许久,不知二姐夫去那处作甚?”
她的目光从偏门那处慢慢转移到燕陵潇空荡荡的胸膛。
宁沅熙倚在长廊那处,执着孔雀羽扇乘凉,清楚地看着燕陵潇的怀中赫然提着包袱鬼鬼祟祟地往那处去。
草丛深处,一道细微的猫叫声响起。
燕陵潇走向草丛,随后将那浑身雪白,圆滚滚的小猫提了起来。
小猫不明所以,正轻轻舔舐爪子,看着很是惬意。
“三妹妹有所不知,咱们大房与二房相连的小径中有许多野猫,因着天热还喜欢在偏门那儿打盹。这不,我便拿些吃食喂喂它们。”燕陵潇解释道。
就仅仅如此?
宁沅熙看着小猫垂下的小腹,忽而觉得没有意思。
她扫视了燕陵潇一圈以后,随即扇着羽扇缓缓离去。
……
芳华榭。
檀木芍药纹案几上摆满了从寺庙求来的菩提,宁楹泠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个又一个泛着光的菩提子。
星罗看着如同星星一般多的菩提子,将其缓缓擦拭,不解问道,“小姐,这菩提子在奴婢看来个个都一样。小姐当真要从这儿挑出好的?”
辰砂点了点头,附和道,“这都是从金光寺求来的,心诚即灵。小姐不若随便挑几个做成手串?”
宁楹泠停下手中的动作,笑着摇了摇头。
“话说小姐用菩提做手串可是要送给谁?”辰砂帮忙在菩提子堆中挑出好的,“可是要做给二姑爷?”
星罗停下手中的动作,笑着道,“辰砂莫不是糊涂了?小姐在二姑爷入赘那日便说了,只当他是这芳华榭的奴仆。小姐又怎么会花费这些心思赠予二姑爷?”
可这些日子,宁二小姐对二姑爷有些不一样了呀。
至少,还赏了许多东西给二姑爷。
宁楹泠并没有回话,只是认真仔细地忙着手中的话。
星罗见她这般认真,打趣道,“难不成,这菩提手串是做给姜公子的?”
宁楹泠这才抬起头,眸中闪过几分慌乱,她掩饰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小屹哥哥上回救了我。我做些东西感谢他罢了!”
姜庭屹救了宁楹泠?
星罗与辰砂相视一眼,脸上很是惊讶。
眼下没有旁人,宁楹泠这才解释道,“上回在长街遇到刺客,实际上是小屹哥哥救了我!之所以没有告知爹娘,是怕他们多想。”
或许是她与姜庭屹还有缘分,这才让他们在长街上重遇。
只是两人身份已然变了,她不再是待字闺中的小姐,他也不是从前那个悠闲的少年。
宁楹泠只希望,这菩提手串赠予姜庭屹后,他们再无瓜葛。
毕竟,如今的她又怎么配得上姜庭屹呢?
思及此,少女潋滟的双眸变得愈发黯淡。
她继续挑选上好的菩提子,不再胡思乱想。
星罗灿然一笑,“小姐总说姜公子并不喜欢小姐。可在那种危急关头,却是姜公子救了小姐。依着奴婢看,姜公子心中定是有小姐的!”
“星罗……”辰砂看了眼星罗,示意她莫要继续说下去。
星罗却不以为然,她继续说道,“奴婢自幼跟着小姐一同长大,最是清楚年少时姜公子对小姐并不像如今这般疏远。”
八角熏笼散发着凝神香的味道,然而宁楹泠听到星罗的话却越是沉不下心来。
她放下手中的菩提子,轻轻抿了一口茶,茶水苦涩,亦如提及过往酸涩的心。
“我现在别无他想,只想着谢过小屹哥哥出手相救而已。从前种种如何,都已经是过往云烟,再提也是枉然,只会徒增悲伤!”
辰砂拍了拍宁楹泠的后脊背,“小姐说的对!从前种种如何俨然过去,小姐如今该直视眼前才是。”
“不过,让二姑爷知晓小姐做菩提手串给姜公子后,这可如何是好?”
在辰砂心中,二姑爷既然已经入赘了宁家。那便是宁家的一份子,哪怕二小姐并不喜欢他。
但两人依旧有着夫妻的关系。
若是见到自己的妻子精心制作手串送给别的男子,二姑爷心中该有多难受。
蓦然间,宁楹泠心头竟出现燕陵潇的身影。
星罗回道,“此言差矣!辰砂,难不成你忘了小姐是为何被迫嫁给二姑爷了?小姐没有将此事告知老爷夫人,已然是给他脸面了!难不成,他当真还以为自己真的是小姐的夫君?”
宁楹泠惊醒,似乎因着那日燕陵潇在雨夜陪伴在她身边。倒是让她忘却了燕陵潇施加的种种伤痕。
说不定,他就是仗着宁楹泠心软,好顺利成章让宁楹泠接受他。
“更何况,皇后娘娘也答应小姐。半年后便安排二小姐与二姑爷合离!届时,小姐又是闺中小姐,与二姑爷更是再无半分瓜葛!”
站在门前的燕陵潇执着青花缠枝纹瓷笔的手指不禁泛白,脸上看不出悲喜。
欲前往厢房走去的步伐终究是停下,他缓缓坐在台阶上,望着湛蓝的天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直至乌黑亮丽的双眸出现一丝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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