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缓动,金乌西坠,温黄余晖透过窗棂印在苏妙仪那张仙姿卓卓倾城倾国的脸上,苏妙仪下意识抬眸望向长公主。
那一刻,她心跳加速,眼泪快要夺眶而出。
长公主微微一愣,看着少女那双含着几分期盼的泪眸,心不知被什么揪了一下。
赵阮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在其腥风血雨的一生中更是见过无数形形色色之人,眼下,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孩子有话要对她说!
“你我见过,对吗?”赵阮压下心中希冀,柔声问道。
这些年她已经见过不少来认亲的姑娘,有与她像的,也有与驸马像的,可查到最后,都不是她丢失的女儿,赵阮已经经历了太多次失望。
虽知希望不大,可这一次,她总觉得这孩子与之前的那些不一样,那饱含期盼与激动的目光,做不得假!
“回长公主殿下,小女曾在皇后千秋宴上,远远见过殿下,只殿下那时事忙,应该没见过小女。”
她不能认,至少眼下,她还不能认。
因为早在长公主问出这话时,苏妙仪便看见了孟氏朝她扫来的厉目,那道冷眼是什么意思,她再清楚不过。
若她在此时说出与长公主曾见过的话,怕是会立马惹来孟氏的怀疑,若孟氏起疑,日后她要想再接近长公主,定会变得更加艰难。
她得等,等一个适合相认的最佳契机。
赵阮将少女脸上一闪而过的迟疑看在眼里,她不知苏姑娘为何在回答她这话之前,还特意看了嫡母孟氏一眼。
她与自己之前有没有见过这事儿,难道还需要孟氏给她答案?
或是说,有什么话是孟氏不许她说的?
赵阮忍不住再次看向了端坐在位置上的苏妙仪。
跟前几次的一扫而过不同,这次长公主明晃晃地盯着苏妙仪看了许久,若说刚才她只是觉得苏妙仪仅有眉眼几分像驸马的话,眼下这般仔细一瞧,又觉不光眉眼像,连气质也像。
柔和温婉,不卑不亢,一言一行透着娴静淡然之气,这不就是她第一次见到驸马时心生爱慕的由头吗?
自苏妙仪回答完话后,长公主的视线便没从她的脸上挪开过一分,头一回被人如此明晃晃地盯着,苏妙仪刚开始还能保持自如,可时间久了,难免有些绷不住。
长公主现在应该只是有些怀疑,而她则是知道些真相,亲生母亲就在眼前,她却不能好好的,仔仔细细地看她一眼。
那梦境中,长公主伏在她尸首上哭的痛心疾首的模样时常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那时的她多想上前去抱抱自己的母亲,让她不要为自己伤怀,让她不要替自己报仇,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她从没想过报仇,前世她肖想了自己本不该肖想之人,被皇后赐死也是她该得的因果,她不怨,只后悔。
后悔没能早一点知道真相,后悔没能早一点认回至亲。
重活一世,她一心只想见到至亲,可时至今日她从没见过亲人,甚至连父亲长什么样都不知。
苏妙仪实在忍不住,不禁抬眸又看了长公主一眼。
四目相对,俩人皆是一怔。
孟氏见此情形,难得开口,打岔道,“不怕长公主笑话,小女自养在我膝下后,便时常随我去他府参加宴席,或许长公主曾远远见过小女,故而才会觉得小女眼熟。”
孟氏在说这话时,神色亦如之前,并没有因她口中的那句“不怕长公主笑话”而发生任何变化,看的出,若不是为了打消长公主心中顾虑,她怕是连一句话也不愿同长公主说。
只是长公主心中的顾虑,岂是她孟氏仅凭几句无关痛痒的搪塞之语便能打消了的。
既心中存了疑,以赵阮的个性,若不查个水落石出的,定也不会甘心。
俩人心思各异,长公主收回心思同苏逾白又说了几句闲话后,便起身离开了苏府。
长公主一走,众人紧绷的弦才渐渐放下,苏灵儿趁自己母亲不察,碎步挪到苏妙仪身边,有些好奇地问道:“仪姐姐之前真见过长公主殿下,我怎么不知道?”
苏妙仪立在昏黄的暮色中,望着长公主离去的方向,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见过,很早很早前便已见过……”
**
穆家聘礼送来后,苏家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了婚事。
苏妙仪的嫁衣是之前太后有意将她指给赵序时,姨娘早早替她备下的,那时姨娘已渐有痴症前兆,刚说出的话下一秒便又忘的干干净净。
彼时她已记在孟氏名下,是苏家明面上的嫡女,按照规矩,她不能时常去文姨娘居住的院子,可太后有意将她赐给赵序的那天,她还是高兴地去到玄水院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姨娘。
姨娘听后很是欣慰,笑嘻嘻地拉着她来到榻边,从一旁的暗盒中拿出了锦盒,神神神秘秘地递到了她的手里。
“姨娘没什么能给你的,这里面的东西你拿去,给自己置办一身好看的嫁衣。”
苏妙仪知道姨娘手头上并不宽裕,这些年一直省吃俭用,好不容易节省下的银元,她怎么能说拿就拿。
她不接,文姨娘就生气,母女俩脾性一个比一个倔,最后倒闹了个不欢而散。
在与文姨娘相依为命的那十载时光,除去文姨娘会偶然间对她好一些外,大部分时候文姨娘对她并没有多少亲情,甚至有些时候还让苏妙仪感到莫名的疏离。
彼时的她,并不能理解姨娘时而喜爱时而憎恶的情感,只当是因为自己掐尖要强一心想要去正院的心思被姨娘知晓后,才会令她如此,却不知所有的一切,早已有迹可循。
姨娘喜爱她,是因为朝夕相处下来的情谊;而姨娘不喜她,是因自己并非姨娘亲生。
可姨娘会在苏妙仪每年生辰之时,亲手给她做上一碗长寿面,然后静静坐在一旁,温柔地看着她将那碗面吃完,那时的她总觉得,姨娘那双噙着泪水的秋目望向她时,仿佛在透过她看谁?
姨娘究竟想看谁?
会是她自己的孩子吗?
她不是自己所生这件事,姨娘她到底事先知不知情?
会不会姨娘也有一个丢失多年的至亲女儿?
苏妙仪抚摸着手中鲜红的嫁衣,思忖片刻,她起身往玄水院方向走去。
“姑娘这是去哪儿?”
空竹紧随其后,不知刚还在收拾嫁衣的姑娘为何突然往院子外走去,她边走边问,对苏妙仪这段时日的古怪行径越发生疑。
“姑娘是要去玄水院吗?”出了碧水院后,她见自己姑娘奔着玄水院方向而去,试图劝解道:“文姨娘的痴症近日越发严重,姑娘就是去了,文姨娘也不定会认出您的?”
从前也没见姑娘对文姨娘如此上心,况且一直以来俩人关系并不是很好,再加上文姨娘泛起痴症来,谁也不认,姑娘她就算去了,也没用。
文姨娘不喜姑娘这事儿,空竹从小看在眼里,作为姑娘最衷心的奴仆,空竹自不会觉得会做出出手打自己女儿的是什么好母亲。
故而对文姨娘,空竹一直很抗拒,就连去她的院子,空竹每每都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文姨娘发起病来再对自家姑娘做出什么过分之举。
然而对她的劝解,苏妙仪半分也没听进去,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脚下的步子也随着急切的心情渐渐变得慌乱。
她着急忙慌地赶到玄水院,一进门,便见到了文姨娘撑着那道瘦弱身体坐在院中的躺椅上。
许久未见,姨娘好像又瘦了些,精神也不比从前。
苏妙仪看着眼前一脸倦色,脸颊消瘦蜡黄的女子,再也不复从前端庄秀丽的美貌,心中一阵抽痛。
姨娘乃前朝尚书嫡女,其父文聪出自钟鸣鼎食的文家,却在景元四十三年,意外卷入太子谋反一事中,文家因此遭难,府中男眷发配边境,女眷则被充入掖庭。
一朝贵女至此落入泥潭,文姨娘在掖庭做了四年女婢,最后还是三王争霸,上京大乱,姨娘被苏父所救,这才将她藏在了陋巷。
后来圣上登记,大赦天下,文家得以平反,姨娘脱了贱籍,苏父便以贵妾之礼抬入了苏家。
苏妙仪已记不清姨娘年轻时的模样,只听林姨娘身边的嬷嬷偶然间提过一嘴,说是年轻时的文姨娘气质高雅,面若粉黛,是那种只看一眼便会深深记在脑海里的美,便是瘦马出声的林姨娘也不及她半分风韵,如若不然,苏父也不会冒那么大的风险将她从掖庭救出,还给了她贵妾体面。
只可惜,这样的一个美人,却在苏家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后院,日日消磨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苏妙仪轻吸了一口气,上前,握住了文姨娘的手。
“姨娘,淼淼来看你了。”
对面之人似乎并没有从她这声轻柔的呼唤中回过神来,她怔怔地盯着前方,一双眼睛形同槁木,看不出一丝光亮,直到苏妙仪拿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又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姨娘”,她这才恍惚回神。
缓缓转过头,她盯着苏妙仪看了许久,突然,她从躺椅上一跃而起,连连往后退去。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走开,你走开!”
胡乱地挥打着双臂,像是苏妙仪是什么可怖的东西一般,不让她靠近一步。
“姑娘小心。”
空竹及时反应过来,连忙挡在苏妙仪与文姨娘之间,做防御状,生怕文姨娘发起疯来误伤到自家姑娘。
“姨娘,我是淼淼,苏淼淼,您的女儿呀!”
苏妙仪被空竹拦在身后,却并不罢休,她大声说出自己名字,希望文姨娘能在听到她的名字后尽快冷静下来。
然而,她的话刚出口,文姨娘的情绪似乎比刚刚还要激动,她不停地往后退,手摆成线,连连摇头。
她边退边说,状似惊恐。
“不,不,不,你不是我女儿,你不是!”
“我没有女儿,没有女儿……”
“她们说,我没有女儿,没有……”
这几章主要讲女主身世,男主下章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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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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