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苏姑娘为何不对刺客说出你我关系？”
不知何时，穆韧已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站在苏妙仪面前，边看医士替她包扎伤口，边问她。
苏妙仪还没来得及从神思中回神，骤然听到穆韧声音近在咫尺，抬头看了他一眼，只一眼，苏妙仪便从他那双深不见底地黑眸中嗅到了一丝危险。
他这是…在怪她没说实话？
可刚刚他不也没承认二人之间的关系？
苏妙仪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怕实话实话惹来厌恶，又怕谎话欺瞒惹来猜忌，一时拿不定主意，想要装哑巴不答，却见穆韧一直在那儿等着，踌蹴几番，只能小心翼翼回他道：“我不知刺客意图，亦不知将军打算，若一上来就说出与将军之关系，怕刺客会借此桎梏将军。”
见识过穆韧的断事如神，苏妙仪根本不敢对其有所隐瞒，只能老老实实将自己当时的顾虑说出。
穆韧自是不信。
刚在外面，他将苏女所有反应尽收眼底，再加上苏女此前总是想方设法地与他扯上关系，穆韧并不认为苏妙仪能在生死关头做出替他着想之事。
对她的回答，穆韧只当是她为了掩盖自己内心真实想法故意编了个理由，也没多去计较，左耳进，右耳出后，便低眉敛目，不再说话。
二人一坐一站，整个茶楼寂静无声。
此时，医士已将苏妙仪脖颈处的伤口包扎好，行礼退了出去。
穆韧目光从苏妙仪脖颈处的白帛扫过，觉得有些碍眼，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偏殿见她时场景，那时好似是额头受了伤。
几次与之相见，少女不是受伤就是落水，即便带有目的，但悲惨遭遇倒也作不得假。
心中疑窦缓缓散去，他收回视线，沉声道：“苏姑娘受惊了。”
苏妙仪低垂着头，听到这话后险些魂都吓没一半，当下以为穆韧是在说反话试探她，一时结舌，连连摆手。
“不…没…没有…今日幸而得遇将军，妙仪才有命活了下来，应是妙仪没误了将军大事才好。”
她已经很努力克制，可紊乱的心跳还是越发急躁，若穆韧这话是在试探，是不是代表他一开就知道自己在利用他。
一定是这样，不然刚刚他也不会对刺客说出那句自己对他无甚作用的话。
他确实从未想过救她！
穆韧将她神色收入眼底，话锋一转，又问道：“风寒雪骤，不知苏姑娘今日为何在此？”
这是怀疑？
苏妙仪还没落下的心又瞬间来到了嗓子眼，颤抖的睫毛一刻停顿。
她不解地看向穆韧，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藏着她永远无法看透的深意，鬼魅而危险。
按穆韧所想，他此刻应该是在怀疑自己是否有参与到刺杀这件事中，毕竟自己之前的总总行为已经在穆韧的浅意识里留下了别有用心的印象，再加上自己曾与他死敌有过婚约，穆韧会认为她形迹可疑也不足为奇。
不解褪去，苏妙仪平复心情后，回：“瑾玉阁新到了一批头面，嫂嫂与瑾玉阁东家交好，今日带我来此，是为我挑选大婚当日带的头面。”
面对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苏妙仪能做的就是尽量在其面前维持好自己形象，决不能让他对自己生出一丝怀疑，更不能让他觉得自己与孟氏一脉有任何牵连。
若他产生怀疑，那自己就必须在第一时间破了他的疑惑！
听苏妙仪提到了大婚，穆韧眉尾微挑，暗自藏下险些失态的表情，状若未闻般，轻飘飘带过道：“头面可让瑾宝阁送上府内挑选，雪天路滑，苏姑娘娇弱，日后还是少出门的好。”
一句话，既嫌弃了她，又敲打了她，苏妙仪有些生气，还想与之争辩一二，亲卫午却在这时走了进。
“爷，于姑娘来了。”
苏妙仪嘴上一顿，抬头看了穆韧一眼。
于姑娘？
是前世那个害的穆韧深陷重围，最后马革裹尸的女子吗？
穆韧惨死后，赵序在她面前提到的那位神秘“于先生”，前世就是她以身做饵将穆韧引入的敌军包围，听赵序说，她来自北境，是个名副其实的女疯子。
记忆翻腾，苏妙仪只觉心脏骤停了一瞬，她屏气凝神地注视着门外，不一会儿，一抹窈窕身影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一身劲装，不施粉黛，脸庞周正轩昂，眉眼凌厉英气，如瀑长发用红绸高高束起，气质超然，明艳张扬。
果真飒爽！
苏妙仪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双被雨雪沾湿的毛毡绣花鞋，布满污泥的缕金百蝶穿花云裙，落了血迹的白绒团锦绒毛小袄，外加一件厚重红色狐皮披风……
怪不得穆韧会说她娇弱，让她日后少出些门。
苏妙仪压了压睫，不动声色地将绣花鞋藏到了云裙之下。
“穆哥哥！”少女见到穆韧，也不管有无外人在场，一路小跑来到穆韧面前，亲昵挽上了穆韧垂在一旁的手臂。
苏妙仪：“……..”
亲卫午：“.…….”
这么大胆的吗？
要不怎么说在边关长大的女子与上京贵女之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就光少女这个亲昵举动，苏妙仪怕是重活几辈子，也不一定能做的如此坦荡，更何况她还是穆韧名义上的未婚妻。
悄悄垂下眼，苏妙仪不再去看。
一旁亲卫午见状，瞥了一眼苏妙仪，见“正宫娘娘”哑口不言，赶紧收起了自己险些惊掉的下巴，退到了穆韧身后。
脑海里浮现出主子在北境见到于姑娘时的模样，又想到前不久主子让他秘查的那些关于苏姑娘之事，亲卫午一时分不清孰轻孰重，只能学亲卫亥那套，闭嘴装起了鹌鹑。
“穆哥哥，刺客死了，对吗？”
“你都不知道，适才我看见府中侍卫跟着巳姐姐出门时，心里有多担心穆哥哥。”
少女蹙着眉，一脸担忧地望着穆韧，若不是苏妙仪重活一世，知道此人日后会有多居心不良，怕是真的要被眼前她那纯善天真的模样给骗了去。
也不怪前世料事如神，阅人无数的穆韧会被她这纯真外表骗了去，不得不说这模样装的确实入木三分。
穆韧没接少女的话，只淡淡抽回了被其挽着的手臂，看了眼若有所思的苏妙仪后，让亲卫午护送少女回府去。
“我不回去，我要留下来陪穆哥哥，或者穆哥哥陪我回去也可以。”
少女肆意将自己的心思展露，丝毫不顾及身旁还有别的人在，直到察觉到亲卫午时不时看向苏妙仪的目光，她这才侧头看了过来。
“穆哥哥，这位姐姐是？”
“苏家大姑娘，苏妙仪。”穆韧开口介绍。
“哦，原来是仪姐姐。”少女恍然大悟般接过话，端着一脸无邪模样对苏妙仪含笑道：“仪姐姐安，我是穆哥哥义妹，你可以叫我禾儿，穆哥哥他也是这么叫我的。”
说完，也不等苏妙仪做出反应，便径直来到她身旁挨着她坐下，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又道：“仪姐姐长的可真美，皮肤也好，像瓷娃娃一样，怪不得穆哥哥会如此着急向圣上求旨赐婚，若换做我，我也怕这样一个美人被别的男人给拐跑了。”
讨好的话语，憨态的笑颜，任谁看了不说一句坦率纯真。
可苏妙仪却被她吹捧的话语闹的胆战心惊。
什么叫穆韧怕她跑了，所以才着急向圣上请的旨，难道穆韧没告诉她，圣上是因何缘由赐的婚？
还是说穆韧是在怕于芊禾知道真相后，生了什么不好的念头？
苏妙仪心中没底，遂不敢乱答，怕一个不慎会被眼前的女疯子记恨上，她忙堆着笑意，含羞道：“禾妹妹说笑了，妙仪不过一平庸女子，这不刚将军都还拿我与妹妹相比，说我太过娇气，没妹妹这份飒爽英姿呢。”
那就互相吹捧吧，反正她也可以做的匿影藏形。
在没确定于芊禾是不是赵序口中那位“于先生”前，苏妙仪决不会做出打草惊蛇之事。
前世，赵序在她面前并没有提及太多关于“于先生”之事，只说了她来自北境，尤为擅长制毒，是个名副其实的毒妇。
赵序为何会以妇人相称“于先生”，苏妙仪至今都无法理解。
倘若真像赵序所说，于先生来自北境，又是穆韧身边最信任之人，那她应是于芊禾不假。
但就目前来看，于芊禾明明乃尚未出阁之女子，怎么也和妇人一词扯不上半分关系。
难不成穆韧身边还有更信任的“于”姓妇人？
可苏妙仪也没听大嫂听过呀！
想不出个所以然，苏妙仪只能暂且将于芊禾当成最大嫌疑人，不敢得罪此人，她就借此机会把穆韧先前嫌弃她的话给怼了回去。
苏妙仪不是君子，报仇自然也不会等十年。
穆韧在旁，没想到会突遭牵连，刚要抬眸看向苏妙仪，就对上了于芊禾投来的惊喜视线，牵强扯过一笑，暗自在心中记了会咬人的兔子一笔。
又接了于芊禾的几句欣喜若狂的话，穆韧抬手示意亲卫午赶紧将人带离。
只不过他这次让带的并非于芊禾，而是苏妙仪那只会咬人的兔子。
当苏妙仪看见亲卫午毕恭毕敬向她伸出的“请”的手势时，内心欢喜险些没藏住，求之不得地朝于芊禾施了一礼，她逃一般地奔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穆韧：“.……”
他就真的让她如此害怕？
穆韧：我有那么可怕吗？
女鹅：没有，我不是怕你，我是怕站在你身边的毒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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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毒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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