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刺客

夜色渐浓,气温骤降,白日化开的雪水在夜里反复冻结成冰,地上一片银亮,映照夜空中上弦月的清辉。

厨房里的仆妇哄孩子睡下后,又觉肚子里头空空荡荡,打着哈欠来了趟厨房,往棉袄里塞了两个馒头,用体温护着在后罩房廊下溜滑的地上小心翼翼地往前挪蹭,突然一道寒光刺来她的眼中,仆妇脚下一滑,“哎呦”一声跌坐在地。

黢黑的一道身影蹲在对面屋顶,手拄银光闪闪的长刀一动不动,其下的卧房内尚亮着灯烛,屋里似还有客在。

仆妇嘴张得滚圆,不敢再发出声音,她急忙支起身子,在廊下暗影里忍着屁股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往前一溜小跑,方才跌倒时还好好护在怀里的两个馒头,一齐滚落在湿滑的廊下。

卧房内,沐洛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新政的弊端,对面的项邯表情冷淡,一言不发,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沐洛的话。

项邯不喜欢下人跟进屋内伺候,庄子上的婢女也都知道他的习惯,送来茶水之后便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沐洛清了清嗓子,他说的口舌生烟,拿起身前空掉的茶杯,起身去炉旁倒水,正要抱怨屋内连个使唤的下人也没有,回头便看见项邯一个箭步冲到后窗前,推开窗扇挺身翻了出去。

屋顶瓦片上一片脚步凌乱,手持双刀的蒙面刺客鉴于沐洛在,一直在暗中观察,等待机会行事,不想还是被项邯发现了他的存在。

廊下,候在卧房门口的柴武正犯瞌睡,才从战战兢兢的仆妇语焉不详的表述中明白什么意思,刚去要叫侍卫过来,便见屋顶侧方跳下一道黑色身影。

双手刀影一晃,几步爬上墙旁的海棠树,翻墙而出,仆妇终于看清那人的形容,失声惊叫,当场晕了过去。

柴武顾不得倒地的仆妇,起身便要去追,却被屋顶一道暗哑的声音制止住,项邯捂着一条胳膊从房上跳下,血珠滴答从他袖管滑落,脸上一层霜色:“让他去,不必追。”

项邯走到门前,见沐洛手拿他的长剑推开门,站在门槛前,“你这剑让我好找,居然还藏在老地方,我还没来得及送上去给你,怎地这么快就结束了?”

项邯自小便有抱着剑入睡的习惯,若他带剑来了庄子上,必定藏在他的被褥之中。

沐洛自小和他一起长大,怎会不知道他这个老毛病,亦知道他离京十年归朝后伸手愈发不错,不至于对付不了一个刺客。

项邯一手接过长剑,大步迈入屋内,将剑扔在床上。

柴武拿来伤药,脸上冷汗涔涔,自打今夏以来,府上常遭遇刺客,可这还是国公爷第一次受伤。。

项邯接过伤药,示意柴武退下。

大鸿开国以来,藩王日渐增多,全国大多数上好良田皆是握在藩王手中,藩王名下的田产无需纳税,生民积贫积弱,朝廷税收一年比一年少,可藩王却日渐富有。

去岁,一名为祝行七的自耕农户进京敲登闻鼓状告南宁王府强占他家十二亩良田,殴打他六旬花甲老父,至老父气绝身亡。

太祖立下规矩,若有冤民敲登闻鼓告状,需皇帝亲自受理,官员如有敢从中阻拦者,一律重判。

此鼓自开国以来只响过三回,太祖年间有两例鸣鼓申冤的先例,此后十几年间,一直闲置,积灰日久,无人再上京敲鼓。

皇上李雍亲审祝行七,问清来龙去脉,宣南宁王进京受审,结果审出的结果是南宁王府家丁冯富仗势欺人,经查,那十亩良田亦划在了冯富名下。

南宁王府豪华程度堪比皇宫,强占民田民女,当地官员也在奏折中曾有所提及,皇上亦有心从他这个口子撕开,整顿藩王。

可犯事者名义上并非南宁王,而是南宁王府的家丁,若真治南宁王的罪,也只是个管教下人不力的罪过,不痛不痒。

南宁王同皇上认错,态度极好,又派人将家丁冯富从豫章封地押至京城受刑。

南宁王在皇上面前信誓旦旦的表示不仅将祝行七的十二亩良田奉还,而且从他自己名下的田地中划出二十亩良田给祝行七以作为赔偿。

可祝行七在回乡途中便失了音讯,至今下落不明,若说没有南宁王的报复在里头,项邯自是不信的。

项邯借此机会上书,请求规制藩王土地,若是土地数目超出规制,亦或是藩王有强占民田,开垦荒地未登记在册的,则要对藩王进行严惩。

皇上有心让这些蠹虫放血,但若是采纳项邯的建议一刀切,各地藩王必定不肯依,他目前仍在犹豫,并未想到一个折中的法子。

风声传出,各地藩王坐不住了,不敢说君父的不是,只把责任归咎于项邯一人。

朝廷与藩王有勾连的大臣亦上书抵制,这几个月也时常有人来刺杀项邯,新年竟然也不罢休,追到了庄子上来。

项邯撩开袖管,原本就留有赤红伤疤的手臂又添一道刀伤,血珠子顺着手臂淋漓而下。

药粉撒到伤口上,项邯轻嘶了一声,沐洛挑了挑眉眼,拿起桌上的棉布包扎在项邯的伤口处。

沐洛感叹,“南宁王够狠的,过个年也不肯让你消停。”

项邯倒是平静,“南宁王不至于蠢到这个时候往枪口上撞,刺客不是他派来的。”

第二日一早,国公爷受伤了的消息在整个庄子上传开。

钟毓才起床,银雪便趁着给她摆饭食的功夫将在厨房那个仆妇口中听到的事情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一番。

钟毓并没多少惊讶,项邯这般心狠手辣的人,有人想要他的性命是再正常不过的。

定慧大师说钟毓日后会二嫁,她也不是没想过,或许哪一日项邯便是被这些杀手夺了性命她才有可能顺利出魏国公府。

此前在鳄鱼池边发生的那一幕又从她脑中跳了出来,让她顿时没了什么胃口。

她一口没吃,便起身往项邯房间去了,前几日她掉入水塘,项邯日日都过来看她,他这人话虽少,但是钟毓能看出来,他颇重视礼法规矩。

他是国公府的儿郎,虽然中间那十年不知去向,但亦没忘儿时教养,与她虽没有夫妻情分,但是面上做的却足。

她也不能让他挑出不是来,来庄子上这些天项邯对她比从前好了许多,她可不想再过每天被他恐吓的日子。

正好趁着他此次受伤,礼尚往来一番。

前日钟毓在病中时,陈叔过来探望她,说他们当日下午便要动身回城,老爷子尚在念叨她,让他回城后千万要抽个时间回钟府陪陪老爷子。

钟毓也想趁此机会问问项邯何日才能返城。

檐下冰凌滴着水珠,钟毓脸上摆好关心的表情,在项邯的门前轻敲:“夫君,我来看你。”

屋内传来一声低哑的声音:“进来。”

钟毓推门而入,屋内炭火烧得不旺,温度比室外高不了多少。

绕到大理石插屏后,钟毓倏地顿住脚步,她垂下眼帘,脸颊迅速蹿红,不敢再往里看一眼。

项邯裸着上半身,坐在床上正用另一只手在解伤臂上的纱布。

虽然钟毓并不是没见过男子在她面前这般赤身露体的模样,但项邯宽肩阔背,肌肉线条流畅有力,自是一般男子比不了的,任哪个女子看了都会脸红。

钟毓站在屏风前如背书般地关怀了项邯几句,正犹豫着要不要就这么退出去,但听得一声:“过来,帮我上药。”

钟毓反应了半天才哦了一声,也不敢抬头看,小步挪蹭到了床边。

坐在项邯身旁,钟毓低头揭开他手臂上缠绕着的纱布,一道寸长的疤痕映入眼帘,这道疤痕并不算深,伤口已经结痂,但新疤下面的斑驳旧伤覆盖了整条小臂,暗红色皮肤蜿蜒虬曲,很是触目惊心。

非刀剑所伤,更像是皮肤溃烂之后留下的瘢痕。

钟毓给他换药,手指难免触及那片凹凸不平的肌肤,她忍不住问:“夫君,这是如何伤的?”

屋外檐上冰凌化水滴落地面的声音传入屋中,有节奏地滴答做响,项邯垂眸看她,娇颜粉红,鸦羽般的睫毛轻颤,不似成婚前那般跳脱,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少年时被狗所咬伤。”

钟毓抬头,触及项邯的视线,他眼神里带着些许复杂的情绪。

她瞬间觉得自己问得多了,这疤痕何时得的,不用想也能猜到。

项邯从小养尊处优,若是在流放之前受的伤,自有府医及时医治,必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疤痕。

钟毓不欲揭人伤疤,不打算再问下去,她垂眸将伤药小心地涂在那道刀口上,不再开口。

“你是不是想问我,被狗咬伤过,为何这般没有记性,又养了一只?”

嗓音低哑沉闷,灌入钟毓的耳朵仿若一记甩下的重鞭,她薄肩轻颤,后悔自己话多自找麻烦,她可没有嘲讽他的意思:“夫君,我没这个意思。”

钟毓抬头看他,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却柔和了些许:“还在怕我?”

钟毓只顾摇头,手上失了力道,项邯伤口被扯动,轻嘶了一声。

钟毓见他咬着牙,眉头皱了起来,顿时不知所措,低头给他轻吹着伤口:“夫君,对不起,都怪我,求你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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