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吊唁

才下过雨,花木暖房到活水之间的地面泥泞不堪,钟毓步子急,这一跤摔得可不轻,手上的灯笼也跟着甩到身侧的石墩上,灯罩破碎,微光瞬间熄灭。

钟毓回头,见花木暖房中的灯光也瞬间暗淡了下去。

紧接着暗处那扇门被推开,项邯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中夹杂着一丝急躁的杀气,用力踩在泥水中,朝她这处愈来愈近。

天黑无月,钟毓看见高大的黑影朝她身前疾走而来,随即“锵”得一声冷剑出鞘,在她面前划过。

钟毓扭伤了脚,无力起身,只能用手拖着僵直的身子一点点往后挪蹭。

方才听项邯的口气,他似乎心情很差。

天这般黑,若是他没看清眼前人是她,误将她当做是来刺杀他的杀手,对她下了狠手怎么办……

“夫君,是我。”钟毓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恐惧发出声音,带着一丝低沉的哭腔。

项邯在钟毓身前站定,半天才扔了手中的剑蹲下身来,开问口:“这个时辰,你为何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钟毓声音发颤,带着气声,有点语无伦次:“我来河边找青蛙,院子里蚊虫太多,我想捉几只回去,养在院子里,灭……蚊虫用。”

项邯伸手将她扶起来。

钟毓脚上疼痛使不上力,项邯一把将她抱起往花木暖房中走去。

这是钟毓第二次来项邯的画室,前一次,她来这里送画,差点将小命都交代出去了。

这次也并没有好上多少,她手上,身上都是泥水,脚腕疼得不行,应当是扭肿了。

项邯拿来帕子给她过擦手,又将她的鞋袜脱下,悉心地给她按揉肿起的脚腕,沉着脸叮嘱道:“日后晚上不要到此处来,不安全。”

钟毓乖顺地点头,这些日子她能察觉到项邯对她态度上的变化,甚至能感到他单方面与她陷入了热恋,比当年的许缇更甚。

她笃定此时即使她听到了他派甄定去暗杀朝中重臣这样的隐秘之事,项邯应当也不会将她灭口。

伍姝颖与钟毓同龄,虽然在京城贵女圈中颇有才名,但是相貌并不讨喜,勉强能算得上中人之姿,在这个既看脸又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在婚事上并非顺风顺水。

她于去年才定下亲事,据说夫婿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兵部主事,但姿容甚佳,家中不在京城,与伍姝颖定亲想必是要借助伍侍郎让自己的仕途走得更顺一些。

若是伍侍郎身死,那么即使伍姝颖的未婚夫惧怕流言蜚语仍然将她迎娶进门,失去了利用价值之人,想必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她的一生岂不是就这般毁了。

钟毓垂眸,握住项邯的手,项邯一顿,将她的脚腕轻轻放下。

她难得对他表露出一丝情义,即便是乖顺的时候,也能看出来,大多是因为对他的惧怕。

项邯不由心里一暖,将她揽在怀中,轻抚她的头发,关心地问:“我方才吓到你了?”

钟毓双手揽住他的腰,将头埋在那副结实的胸口,柔声道:“夫君,你怎么不问问我刚才听到了什么?”

项邯抚在她头发上的手掌蓦地停住,半晌才道:“那你说来听听,方才你都听到了什么。”

“伍侍郎的女儿伍姝颖和我见过几面,与我颇为投缘,不知伍侍郎可有哪里得罪了夫君,夫君非得要了他的命不可?”

钟毓感觉项邯的身体变得冷硬,不动了,有一会儿才道:“这些事不是你该过问的。”

“那夫君觉得我该过问什么?既然你我二人已成夫妻,我以为我们当以诚相待,难道夫君只想与我在榻上欢愉么?”

项邯大掌不自觉地重重地捏着钟毓的双肩,慢慢与她分开一些距离,他眼睛里黑沉沉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钟毓方才太激动,说的一点也不委婉,但毕竟是一条人命,即便是因此得罪了项邯,她也并不后悔。

“你既然听到了我想要伍群的命,那你是否听见他去黑市卖了一尊白玉佛像?”

钟毓点头。

项邯继续道:“那尊佛像是我项家之物,我祖父在时,十分宝贝,后来项家被抄,那佛像被李成赐给了南宁王,但后来却出现在伍群手中,你可知为何?”

“佛像是死物,被当做礼物送来送去也实属正常。”

项邯冷笑一声:“没错,南宁王以金银钱物拉拢朝中老臣,为他自己所用,伍群曾指使一兵部主事上弹劾我的奏疏,如今他与南宁王沆瀣一气,阻止新政推行,想除去我这块绊脚石而后快,当年项家之事,他也有参与,他怕我发现他与南宁王的关系,偷偷去黑市卖掉了那尊佛像。”

钟毓见他眼里有止不住的怒意,虽已过去十年有余,但是当年魏国公府被抄家,他正是年少敏感多思的时候,家破人亡在他心里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以至于他的性情才会变得如此,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甚至对家人也难有一丝温情。

“夫君,”钟毓紧紧握住项邯的手,“我知道夫君因伍群而恼火,但你可曾想过,你若将伍群杀了,他如今的家人与当年的你处境有何分别?”

项邯以一种十分诧异的眼神看她,或许从未想过她这般的女子会说出此种话来。

钟毓顿了顿,她深知想说动项邯不杀伍群是不可能了,“若夫君必要这么做,可否放他家人一条生路?”

项邯并未答话,将她打横抱起来,“你的脚肿得厉害,回归心居让人拿些药酒来。”

钟毓轻推他肩膀,“夫君还未回答我。”

“伍群的女儿,与此事无关,我不会动她分毫。”

钟毓对项邯这个回答感到满意,搂住他的脖颈在他的脸颊轻吻了一下。

俩人刚出花木暖房,河边传来银雪,柴武和几个小厮焦急的喊声,他们应当在活水边找她一阵了。

项邯招呼柴武过来,让他们在此捉青蛙,他先带夫人回归心居。

回到归心居之后,项邯帮钟毓换下脏衣服,坐在床边用药酒给她揉脚。

钟毓看着项邯极有耐心地将她的脚踝握在手里,涂上药酒,轻轻按揉,突然觉得他此时的脸庞如此英俊,若是他能一直这般体贴,再适当心慈手软一些,便当真和她心目中的夫君所差不多。

钟毓忍不住夸赞了一句,项邯听罢眉眼弯起朝她笑了笑。

若是他年少时不曾有过那些不堪的经历,想必也是个爱笑的人吧,钟毓突然起了要逗一逗他的心思来。

“夫君,”钟毓按下他的手,突然凑近勾住他的脖颈,坐到他的怀里,于近距离抚摸着他的眼角,“夫君笑起来居然是桃花眼,委实好看,日后可不可以经常笑给我看。”

项邯眸色沉沉,扳起钟毓的下颌亲吻了一会儿,抬起头道:“要我笑是有代价的。”

钟毓脑子里还未想到正确答案,便知道他说的代价是什么了。

第二日项邯与钟毓在归心居待了一整个白天,傍晚的时候才出门,宫中的宴饮更改了时间,他晚上不会回归心居住了。

临走之前,项邯叮嘱丹桂给钟毓揉脚化瘀。

晚饭时候,小厮递到膳房一封信,是公主府的马夫送来的。

钟毓展开信纸,想着萧端萦与她几日不见,兴许是约她去哪处玩乐,但没读几行她便怔住了,手中的汤匙掉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信上说伍群昨晚被黑衣人当着一家老小的面射杀,他的妻女乘车仓皇出逃,马车在半路坠崖,今早被找到时,伍姝颖和她的母亲,妹妹均被磕得头破血流,死状惨不忍睹。

钟毓和萧端萦二人与伍姝颖有些交情,萧端萦是约她明日一同去吊唁的。

信中末尾,见惯了生离死别的萧端萦亦在感慨伍姝颖这一个大才女就这般香消玉殒了,委实让人唏嘘。

钟毓不知自己是如何看完这封信的。

在闷热的夏日傍晚,她只觉得浑身冰冷,拿信纸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项邯明明在昨日答应过她,不会动伍姝颖分毫,如今伍姝颖母女之死虽说面上是不慎坠崖而亡,但谁知是不是被逼无奈才选择纵身一搏呢。

钟毓起身,差点踩到地上的汤匙碎渣,丹桂过来挡了一下,钟毓才堪堪回神。

第二日,钟毓在约定好的时间到了伍府门口,见萧端萦正等在那里。

二人被伍家的堂亲引入府中,仵作正在堂中验尸,钟毓于远处瞥了几具尸体一眼。

伍姝颖眼鼻处皆有血迹,模样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

钟毓本就扭了脚踝,还未全好,出来时,腿都是软的,被萧端萦架着胳膊扶了出来。

“早知有仵作在此,我们应当换个时间来的,心高气傲的大才女,没想到是这么个死法,也不知道是谁下的狠手。”萧端萦啧啧两声,让侍女将钟毓扶上了马车。

萧端萦本要邀她再去三明酒楼坐坐,钟毓称不舒服,要回去休息。

一路上,伍姝颖那张染血的脸一直浮现在钟毓的脑中,几乎要让她不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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