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静言把面放在第一排最靠门的桌子上,说:“不额外收,一次三块,欢迎明天报名啊同学。”
后排一个叫赵家乐的男生继续起哄:“还有别的服务吗?光送饭多没意思,可以拓展一个喂饭服务。我绝对报名!”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哄笑,有人跟着附和:“那还能轮到你嘛!”
“你们把人家级花说得脸都红了。”另一个男生故作正经地调侃,眼神却依旧带着几分戏谑。
这个年纪的少年,各个都像烧得咕咚冒泡的开水壶,急于挥洒热汽,急于从壶是束缚中涌出,全然不会顾及他人。
“谁的炒面,再不吃就凉了。”滕静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正要转身回班,背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喂饭服务?要不我亲自喂你?不收钱。”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门口。
应赫单手提着米饭,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校服松松垮垮披在肩上。他的目光扫过教室,最后落在赵家乐身上,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冷得吓人。
赵家乐顿时噤了声,脸上的笑容僵住,讪讪地低下头:“应神,我、我就是开个玩笑……”
“玩笑?”应赫直起身,慢悠悠地走进教室,手里的米饭塑料餐盒随手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他走到赵家乐面前,扬着弧线优越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懒散却带着几分压迫感,“那我也开个玩笑,你现在道歉,说自己刚才是放屁。”
男生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滕静言,又看了看应赫,嘴唇动了动。
应赫不由分说,抓住他的领口,提到滕静言面前,重复道:“道歉。”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快点。”应赫的声音冷了几分,眼神里透出一丝不耐。
赵家乐咬了咬牙,声音含糊地说:“对不起……滕静言同学……我刚才……不该乱说话。”
“没事。”滕静言轻声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应赫没有松手,淡淡道:“不对。”
赵家乐想要挣脱,但他比应赫低一个头,身材也瘦小,根本不是对手。他的脸涨得通红,用更加小的声音道:“我刚才是放屁。”
应赫松了手,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鼻梁高挺,唇角微扬。教室里依旧安静得可怕,他眼风扫了一眼众人,懒洋洋地说:“以后谁再犯贱,就别怪我喂他吃鳖了。”
滕静言低声说:“谢谢啊。”
转身离开一班教室。
没走几步,应赫跟了上来,递给她一份米饭:“拿着。”
滕静言向后退了一小步,“我去食堂吃,还来得及。”
“拉倒吧,你现在回去,只能喝刷锅水了。拿着啊,难道你也想让我喂。”
滕静言接过米饭,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被应赫一个眼神堵了回去:“记着周五啊。对了,跑腿费直接抵扣,还剩120待还。”
教师里有男生的吼声传出:“为什么没有青椒炒肉——”
紧接着,有男生爆粗:“艹,六份米饭三个菜一毛一样!”
“走了。”应赫说完,转身回教室,站在后门朝里面理直气壮道:“打什么吃什么,吃完该干嘛干嘛,哪来那么多话。”
少年嚣张、恣意,如午后暖阳,热烈而纯粹。
滕静言怀疑她的带饭生意刚刚起步,就要被应赫搞黄。
但是接下来的四天,应赫在早操时把清单捏成一个小三角给她,固定十份,不是清一色的面就是米饭。
周五下午,因为高三周六要模考,所以只上两节课,没有晚自习,不到五点就放学了。
滕静言记得答应陪应赫买礼物,踏着下课铃声出门。远远看到应赫的身影在楼梯口一闪而过,心中一跳。
她从来没有单独和男同学出去过,并不纯粹是乖乖女的原因,她觉得同龄的男生聒噪、肤浅,像NPC,很难和他们有什么共同话题。即便抽屉里礼物、情书,有时还会被男同学堵在门外,或者假装偶遇,她都能处之泰然拒绝之。
但是应赫,她永远不知该如何拒绝。
滕静言慢悠悠朝外走,心中小鹿乱撞,呼吸都紊乱。
却在经过办公室的时候,被班主任张老师叫住了:“滕静言,放学没什么事吧,来我办公室一趟。”
更心虚。
就这样,连信息都没来的及发给应赫,就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泛着暖橘色的光晕,并没有其他老师。张老师端着茶杯,拉来一条凳子:“坐。”
滕静言有些紧张,她担心滕卫波联系了班主任,告知了家里的窘境。她怕张老师怜悯她,更怕发动同学帮助她,如果那样的话,她所有的骄傲都会被瞬间击穿。
滕静言开口,声音发干,“张老师……”
张老师也坐下来,把挡在两人之间的一沓作业本移开:“别紧张,就是想和你聊聊。”
滕静言坦然抬头,轻声说:“您说。”
“你要是有困难可以跟老师说,老师能理解的。咱们学校也有各种助学……”
“没有的。”滕静言第一次打断老师。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发出细微的嗡鸣,滕静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下摆。
“最近学习状态怎么样?”
“还好。”
张老师张老师推了推眼镜,从抽屉里取出一叠试卷:“这次月考,你数学进步很大。”
她又拿出了年级排名,手指在分数栏上顿了顿,向前翻了两页,看着第一行应赫的成绩,“听说,应赫同学经常晚自习前给你讲题?”
滕静言耳边的嗡鸣声更响了。
“应赫成绩好,有目共睹。但家里情况特殊,他的父亲是西颂煤矿开发的高级顾问,母亲还在国外。他这样的家庭,对孩子的要求向来严格,你们不一样。”
滕静言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胃里翻搅。
张老师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一张阔唇张合:“老师不是反对你们来往,只是高中生还是要以学业为重。毕竟,有些差距不是靠努力就能弥补的。”
“我明白了您的意思,老师。但是我们之间就是普通同学的关系。”她的声音很轻。
张老师点点头,“滕静言,你的家庭情况不允许你高考出现失误,懂吗?”
滕静言猛得抬头,和张老师对视,中年男人目光如炬,她明白老师什么都知道了。
转身时,她听见张老师轻轻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像一根细针,扎进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走出办公室时,夕阳正好。她看见应赫靠在走廊边的扶杆上,校服披在肩上,白衬衫被晚霞染成淡金色。
“走吧。”
“好的。”她听见自己说。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他保持距离,却还是不由自主被吸引。她不知该如何拒绝,就像黑暗中的蚊虫无法拒绝光的诱引。她的身边都是黑,需要一点光,才不会迷路。
两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走进西颂市中心的商场。哪怕很多年后,滕静言已经踏遍各地的高端商场,依然记得那时的青涩。他买了一条丝巾,在她脖子上比划了下,说是要送给表姐。买完东西后,应赫带她来了这个夜市。
滕静言有些局促,李秀楠在世时,从来不让她吃路边摊。李秀楠走后,她更是在家和学校之间两点一线。热闹的夜市,像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应赫却像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带她穿过人群,停在一个卖烤串的摊位前。
“老板,十串羊肉,两串鸡翅,不要辣。”他转头看她,“你吃什么?”
她愣了一下,摇摇头:“我不饿。”
应赫没理会她的拒绝,直接对老板说:“再加两串玉米,一串土豆。”接着指挥她道:“你去那边占个座,要两份炒河粉。”
滕静言从善如流。几分钟后,应赫拎着烤串过来,坐在她对面。
“你经常来这儿?”她问。
“偶尔。”他回答得漫不经心,“心情不好的时候。”
原来,他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应赫递给她一串鸡翅:“尝尝。”
她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好吃吗?”应赫问。
她点点头,嘴里还含着玉米,含糊不清地说:“好吃。”
那天晚上,他们坐在夜市角落,吃着河粉和烤串,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滕静言的心里像春天的湖面,结冰的湖水被混合着烟火气的油烟慢慢化开。应赫是河边的柳枝,带着春天气息,随风拂过。
滕静言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把她从回忆里抽回。
她下楼,买了一份炒河粉。以前五元,现在已经涨到十元。
她坐在摊贩支起的简易塑料桌椅上。对面是一个有些年纪的男人,带着口罩,盯着她看。光色昏暗,她觉得不舒服,便换了个桌子。
河粉上桌,掰开一次性筷子,挑起粉送进口中。
慢慢咀嚼,似乎和当年的味道差一点,有些油。
“滕静言。”男人跟过来,把口罩摘了,“真是你呀,我都不敢认。”
滕静言这才认出,是高中班主任张老师。九年过去,张老师胖了许多,头发也所剩无几,但是一双眼睛仍然十分有神。尤其是口罩摘掉后,那张阔唇,让她印象深刻。
滕静言有些不自然,站起来唤:“张老师。”
“应赫呢?”张老师问,还看了看四周。
滕静言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如实作答:“他在A市做眼科医生。”
“你们不是一起回西颂来的吗?早上他还来学校找我了呀。”张老师面露讶异,似乎看出他们并没有一起,推了推眼镜尴尬道:“要不你联系一下他?他应该是因为你的事情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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