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观察到了？”
夏油杰强撑着抬眸，大概是不需要在深水和枝面前掩盖什么，此时的他看上去比以往要疲惫很多，连带着狭长的眼下都透着淡淡的黑青。
“没有。”深水和枝装作思考的模样顿了顿，随即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耳朵，“我听到了。”
这怎么可能。夏油杰刚想脱口而出，却对着那双平静到极致的灰眸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扯扯嘴角，下一秒又觉得太难看了，便又恢复了没什么表情的模样。
“最近……要清闲许多。”大概是察觉到气氛有点太不对劲了，夏油杰换了一个话题，“不如去健身房试一试上次推行的魔鬼训练第二版本吧。”
“……原来你的肌肉不止是拳拳暴打咒灵练出来的啊。”
“嘛，虽然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夏油杰知道深水和枝在顺着他的话题延续，明明放在平日里是相当适合活跃气氛的聊天话题，无论是打趣也好……调侃也好……他却怎么都打不起精神。
夏油杰觉得自己好像沉入了一个怪圈。
粘腻的，恶臭的，像是把揉搓好的咒灵球又一点点碾碎的东西包裹着他，偏偏在那破碎的，施舍一般的挤出的缝隙间，又让他看到站在外面的那道身影，他看的清清楚楚，那是五条悟。
太远了。
夏油杰想。
如果……如果……“我如果能像悟那样强大就好了。”
不知何时，不知在何处产生的念头一点点的浮出水面，直到无法忽视。
“五条君吗？”
夏油杰听到深水和枝的疑问声才恍然发觉自己不小心发出了声。
没有……夏油杰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虽然在人类的范围里，五条君可以说是最顶峰的存在……”深水和枝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形容已经将自己和“人类”隔开，“不过……也是很难改变现状的。”
耳畔深水和枝的声音若隐若现，夏油杰听着他说话，却感觉怎么也抓不到重心。
他沉默了许久，然后掏出手机，打开邮件，看着他最新接到的任务。
都是一些听描述完全不痛不痒就能解决掉的任务。
任务评级实在是太低了，他便没有很积极，而是晃晃悠悠的来到了他发自心底感到在意，却怎么也说不上是因为什么而在意的狐狸雕像这里。
虽然……称得上是一句一无所获。
夏油杰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头，却看被他忽略了有一段时间的深水和枝依然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正在低头打字，像是在回什么人的信息。
“抱歉，我……”夏油杰刚开口便见深水和枝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表情，轻松的，愉悦的。
“没关系。”深水和枝敲下最后几个字节，夏油杰无意窥探对方**，却还是撇到对方手机屏幕上的备注。
是硝子。
“没有休息日，每时每刻都要面临各种任务什么的工作……也太辛苦了。”深水和枝难得流露了一丝真情感慨道，“所以咒术师真的是这个世界里相当伟大的职业。”
“相对来说报酬也是相当高的。”夏油杰恢复了一点精神，“毕竟咒术师只有少部分的人才能够成为。”
“说起来今天的任务还没有解决掉。”夏油杰站起身看向深水和枝，“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不如和我一起出任务？”
夏油杰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深水和枝点了点头。
夏油杰随手召唤出平日里作为坐骑的咒灵，最后看了一眼狐狸雕像便潇洒的跳了上去，还不忘向深水和枝招招手。
深水和枝轻巧的跃上，惹得夏油杰微微撑了撑眼。
“还记得最开始和枝还没有像现在有这么好的身手。”
“是吗……”
深水和枝已经记不太清了。
夏油杰笑了笑说：“感觉像是认识很久了。”
深水和枝没有回答他。
咒灵坐骑的速度很快，风声逝去，夏油杰按照任务指示轻而易举的解决掉出没的咒灵。
他几乎是肌肉记忆似的把咒灵搓成球，他瞥了眼正在玩手机，甚至没有从坐骑咒灵身上下来的深水和枝。
灰发少年乖巧又安静，整个人也是由不起眼的颜色构成，存在感明明很低，偏偏夏油杰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对方。
夏油杰五条悟曾经和深水和枝聊过发色这个话题。
毕竟人的发色还是以黑色棕色为主，除了那个特别出挑且显眼的五条悟的白发。
深水和枝表示自己的头发是天生的。
“噢噢噢！这个我知道！是少白头吧！”
彼时的五条悟大喊道，完全不顾他那头白发的死活。
“少白头应该做不到这么均匀……”夏油杰笑眯眯的扒拉着深水和枝的头发，嗯，还是很茂密的，手感也很棒，又软又顺。
被人靠近，甚至还被摸头发了的深水和枝浑身不自在，却还是没有跳起来。
“那你是混血？”五条悟摸着下巴胡乱说着。
好像哪里不对又好像没有问题。
两个咒术师，这种一听就很非正常的职业，每天面对着周围无数的咒灵，举手投足能顺便毁掉大楼，完全称不上是普通人的家伙，居然在认真的对着发色眸色谈论基因科学什么的……
“好了悟，和枝哪像是外国人了？”夏油杰嘴上说着如果能忽略他笑容就很合理的话。
“不过灰色一点都不像是青春的颜色！”五条悟再次顶着他的白发喊道。
“哪什么才像是青春的颜色？”
夏油杰顺着他的话接道，还不忘补了句：“理发店好像是有提供染发服务的吧，不如悟染个青春的颜色？”
“哈？就算要染也是要先把灰色染掉吧！”
于是话题终止在染发的糟糕建议上。
夏油杰把玩着手中颜色糟糕的咒灵球，只是看着，胃里便一阵痉挛，他面色不显，从容的将咒灵球放进口袋里跳上咒灵，站在深水和枝的身侧。
“那么——今天的任务全部圆满完成。”
夏油杰提着精神宣布道。
深水和枝静静的看着他，时间像是在这一瞬间拉长了许多似的，在短暂的沉寂后，灰发的少年十分捧场的鼓起了掌。
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氛围里分外鲜明，即使鼓掌的人面无表情，却还是让夏油杰感觉到哭笑不得。
夏油杰忽然想离深水和枝近一点。
再近一点。
像是靠近了对方，那让他无法向上，无法思考，牢牢锁住他的怪圈便会露出破绽。
夏油杰刚想指挥咒灵带他们回去，眼角余光却注意到了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一尊狐狸雕像。
从雕像上面的细节和痕迹来看，是他不久前还调查过，还摸过的那尊。
狐狸雕像坐落在刚刚夏油杰和咒灵打斗造成的残骸中，看上去有些可怜。
深水和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微微蹙了蹙眉。
作为神明的他能够听到向他祈愿倾诉的声音。
他听到狐狸雕像在说：“好久不见。”
那个声音，和夏油杰的声音一模一样。
虽然……狐狸雕像蛮像夏油杰的，但是声音一样的话。
【说不定狐狸雕像是夏油杰的分身呢。】
初作的声音悠悠响起。
【说起来，咒力是负面的力量，身体里满是咒力的咒术师说不定排斥和枝这种象征着生息和自然的神明，那么夏油杰和五条悟这种咒术界的翘楚又怎么会第一面就那么亲近和枝呢……】
初作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无机质，难辩悲喜。
【不过……又怎么会有人能拒绝我的和枝呢。】
它声调一转，满是骄傲。
深水和枝隐约察觉到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但是他并不想去深入的思考，他的直觉告诉他装糊涂未必不好。
而狐狸雕像除了那句话之外，便没有了其他的声音，夏油杰是听不到狐狸雕像的声音的，他调动咒力，向狐狸雕像发起进攻。
在庞大咒力的侵袭下，狐狸雕像依然毫发无损，夏油杰略微思考，一挥手召唤出了大批咒灵。
“那就打车轮战好了。”
他笑眯眯的指挥着咒灵向雕像进攻，自己靠在一边休息。
于是从日落到月明。
深水和枝已经躺平在坐骑咒灵上，夏油杰躺在他的身侧。
周遭的风景说不上好，这里是一处相当偏离繁华的偏远地带，周围是拆迁过后留下的残垣断壁。
这里徘徊的咒灵更像是文学作品里出现过的地缚灵，这里的人搬走了，建筑被摧毁，它们却还浑浑噩噩的徘徊在原地。
月亮很明。
躺在这里有种远离喧嚣的安宁感。
夏油杰只要微微侧眸便能看到深水和枝柔软的灰发，大概是有一段时间没有修剪了，比他印象里要显得更长一些。
夏油杰还记得深水和枝的头发手感很柔软，就像是他这个人一样，没有什么棱角，温和而平静。
最终夏油杰还是没有搞定狐狸雕像，无论被揍了多少次，那雕像依然完好无损。
夏油杰满脸黑线准备放弃，夜深了，他便把深水和枝送回家然后朝着高专的方向前进。
他踏进高专准备回宿舍，便听到远远传来一声五条悟的喊声：“快看怪刘海狐狸！”
夏油杰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这种预感在他看到高专里，他从门口走回宿舍必经之路上伫立着一尊狐狸雕像。
夏油杰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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