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帮李伯卖泥塑那晚后,葛玥已经半个多月都没能出过府了。
葛成怕她再去见徐江遥会有危险,索性将她关在乌庭院里,并安排了两队人马整日在院门口儿把守。
平日里,书香书翠都进不来,只有舒嬷嬷被准许一日三餐给她送吃食来。
那日,她帮李伯卖泥塑时,遇着一个找茬的女人,对她破口大骂。还好徐江遥及时赶回来,将那女人赶走,并送她回府。
路上两个人的气氛还算融洽,她问了徐江遥的伤如何,并把他多给的银子还给了他。
他都脾气很好地回答,偶尔还能说几句逗她乐的玩笑话。
可这一切终止于在葛府门口遇着了在门外等她回去的葛成。
拐过巷弯后,葛成见到他们走在一起有说有笑,脸一下子就垮了。
葛成飞速走过来将她拽到身后,而后赶她进府里,自己在外面跟徐江遥谈话。
她便躲在门口,隔着厚厚的墙壁偷听。
葛成情绪激动时嗓门会很大,所以她能听得真切。
无非是一些赶徐江遥走,不要再见她的话。还说无论何事冲他来,不要去报复他的女儿。
葛玥听了虽然心里感动,但是站在徐江遥的角度,这种话很残忍。
灭门仇人近在眼前,非但没能得到道歉,还威胁自己.......任谁都会气到丧失理智的。
感同身受什么的,真的很难存在。
所以当时虽然没听清徐江遥说了什么,但她知道他一定很生气。
这一点从后来葛成越来越高昂的嗓音,以及回来后勒令她不准再去见徐江遥上得到了印证。
两人谈的十分不愉快,且徐江遥应该是拿她威胁了葛成。
可是她觉得那并非是徐江遥的本意,因为他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将她置于死地,但她都完好无损地活了下来。
显而易见是他有意放过她。
听舒嬷嬷说,这半个月里,但凡是往日里造谣、辱骂过徐家的人都因各种原因被查处了,其中不乏朝中有势力的重臣和建安城里的名贵。
唯独葛家还没有事。
都这样了,他心里真的一点都没有她吗?
还是说,他还没来及对葛家动手?
还有他说的那个女人……是否真的存在?
是否是用来搪塞她的?
葛玥枕着胳膊躺在床上,腿无力地耷拉在床沿儿,金色的光芒透过窗纸照亮她大半张脸和浅蓝色的蚕丝被上。
灰尘漫天飞舞,打着转飘落。
她的双目微微眯着,怔怔地望着床顶。
这些繁杂的思绪像像藤条一样在她脑袋里缠绕成结儿,怎么挣也挣不开、砍也砍不断。
她自己想不通,按照徐江遥的建议,此刻她应该出去找朋友聊天儿、解闷…….
可她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小想法,一个可能会被葛成打死的想法。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想偷跑出去,去找徐江遥亲自问一问。
***
傍晚,卫廷司。
徐江遥正在桌案后翻着近日的卷宗时,门“嘭”地一声被一股力量推开。徐江遥迅速抬眼,只见何风满头大汗,迈着匆急的步子走进来。
“将军,这是探子方才在皇宫方向截取的密报。”何风大步走进来,从怀里抽出一张折了两折的纸,递给徐江遥。
徐江遥接过,拆开来,一眼瞧见信纸最下方的鲜红色印记。
似一只飞鸟的形态,张扬着双翅。
何风瞥了一眼,面露担忧,“将军,这个印记是不是红幽帮那群人身上的一样?”
那日剿红幽帮,他们的尸身上无一例外全部有这样的纹身。
只是一二三当家全都死了,剩下的小喽啰只知道身上的印记是老大让纹的,是红幽帮的标记,其他一概不知。
但是现下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这密报是在皇宫方向获取的,宫中恐有人与外面有不可告人的勾结。
徐江遥拿起笔,在信纸上勾勒出几个字。而后他停下,眼睛上下扫着信,眉头逐渐皱起来,手指的骨节绷出苍白色。
“将军?”何风喊了一声,“可出了什么事?可是宫中有人与外面的人有所勾结?”
徐江遥咬了一下牙,将信丢给何风,声音沉沉:“是当年害徐家的榭国细作。”
“现下要整葛家。”
“榭国的细作?!”何风睁大眼睛,手忙脚乱地展开信纸,飞速横扫。
此信本是一堆乱写的句子,他看不懂,所以急匆匆地跑来交给徐江遥。
现在凭着徐江遥勾勒出的标记,他拼凑出信中要传递的具体内容。
信中言明葛成派人严密护送南方赈灾银,不容任何人克扣,为他在朝中大患,葛家必诛。
并欲将当年徐佑之事怪罪到葛成头上,诬其是私心作祟,想夺取功名,才故意诬蔑徐佑,请榭国派人来辰芝作伪证,半月为期,务必赶到。
“那细作竟藏在宫中!好大的本事!”何风大惊,“还能藏这么多年!”
徐江遥微点了下头,伸手扯过搁在一旁厚厚的卷宗。刚要翻页,他的手却停了一下。
看来当年的事,与平远军无关,葛成也的确是被算计中的一环。
可是那个人究竟是谁?是如何混迹在葛成和平远军眼皮子底下,却能丝毫不留痕迹的? 后来又是如何不着痕迹地藏留在宫中,皇上的眼皮子底下?
可那个人既能设计诬陷葛家,必是在朝中有一定话语权,定是某个位高权重之人。
何风嘴里还在叨咕这人通天的本事时,徐江遥已经翻开卷宗,迅速查阅这几日他处置的人和家族,在脑海中努力缩小调查的范围。
只是安顿在建安城里且势力遮天的贵族数不胜数,此人又极狡猾,若暗地里一一排查,即使缩小范围也不可能在半个月查出。
可若不在半月之期内揪住那细作,葛家,恐会重蹈徐家的覆辙。
“将军,那葛家人可怎么办?救还是不救? ”何风反应过来,现下最要紧的莫过于那细作要栽赃陷害的葛家。
徐江遥一时沉默,心绪复杂。
他本就恨葛成因疏忽冤枉了他的父亲,害死徐家满门。再加上回到建安后再经过调查,当年平远二十万将士竟无一人有细作嫌疑,他不得不怀疑当年因清阳城一战获得功名的葛成,对他更是对他怨念至深、痛恨之极。恨不得即刻将他宣来招供。
可终究还是有所顾忌。八年了,徐家既然已经正名,仇晚一点报和早一点报相差的不多。
所以,他之所以处置了建安城内所有伤害过徐家的家族,而唯独迟迟把葛家放在最后没处置,是因为他想等葛玥商铺彻底开起来,真正能独立生活了了才处置葛成。
可从这封信来看,当年葛成的初衷确实是为国为朝廷,纵有疏忽,但摆在客观的角度来看,葛成仍是忠义之辈,似乎不该将罪责全部怪于葛成身上。
他还记得徐佑教导过他与兄长的话: 徐家绝对不杀忠臣。
徐江遥闭眼,双肘撑在桌案,手掌交叉放在额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救,既知晓了,没有不救的道理。”
何风:“那我们就直接把这封信直接交给皇上?”
“这密信是加密的,三言两语都是些家常话,皇上不会信。宫中除了那细作更是无人可破。 ”
徐江遥望着何风手里的薄纸,摇了摇下头,沉吟道:“只能到时候,再逼皇上一把了。”
逼皇上?像上次公主的事一样?
那绝对可不行。
何风皱眉,刚要说话,身后的门被匆匆地推开。
一个银甲兵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下跪禀告:“将军,葛四小姐求见!”
何风插嘴:“不是说过了,葛姑娘来的话一律挡回去,将军是不会见的。”
银甲兵中气十足地回答道:“属下说了好几遍将军忙于事务,今日不见外人,可是葛姑娘在卫廷司门口一直赖着不走,且说今日一定要见到将军,否则就住在卫廷司门口!”
徐江遥:“……”
何风还在担心徐江遥方才说的话,想赶紧打发走葛玥,便转身打算自己去说。可还没走一步,就被徐江遥从后面叫住了。
徐江遥站起身道: “我去见她。”
眼瞧着徐江遥拎起佩剑,朝门口这边走,何风忙拦住问,“你不是说再也不单独见她了吗?而且我们的事情还没讨论完呢!你的解决方法我这次绝不苟同!”
“为了一个女子,徐崇墨,你要得罪几次皇上?”
徐江遥偏了偏头,答道:“无论得罪几次,我向来只跟正义站在一方。”
说完,便推开何风的手臂,抬脚走了出去。
何风转身望着他迈下台阶,越来越矮的背影。
他娘的.....老子真是......
没跟错人。
星光点点,婆娑晃动的墨绿色树叶在夜空下沙沙作响,街道上人只影单。葛玥在第一层灰白色的台阶上上下下,跳来跳去。
“咳,嫂子,将军来了。”旁边站着的一个银甲兵突然开口。
葛玥正在往下走,背朝卫廷司大门,被这声称呼冷了一下,浑身一哆嗦。她一回头,果真瞧见一道高大的身影正往下走来。
台阶两侧的火把‘吱嘎吱嘎’地燃烧着,光打在他的脸上,威严又肃穆,她更加心虚了。
葛玥略微压低声音道:“别再这么叫我,我不是。”你们的嫂子另有其人。
“为什么呀嫂子?”银甲兵不解,听兄弟们都传开了,葛四姑娘是将军的未来夫人,有啥不能叫的。就算最近将军下令不让嫂子进卫廷司,但也没下令不让他们喊嫂子啊,所以该叫啥还得叫。
再说,卫廷司这种杀伐之方,将军不让嫂子进来肯定是担心嫂子害怕。
另几个银甲兵也附和着。
“您别害羞啊,嫂子。”
“就是啊嫂子。”
余光见着徐江遥已经停在她左边两个台阶之上,葛玥头皮直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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