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处首饰铺。
推车上,摆放满了金光闪闪的头饰,以及月光下透亮的翡翠手环,跟从河里捞上的水波一样,葛玥被轻易地吸引过去。
摇了摇头,徐江遥无奈地跟在她后面。走了一步,他却忽然想起想小姑娘出来这么久都没有喝水。
会不会是渴了,又不好意思跟他说?
......
还是他主动点儿吧。
他总感觉,小姑娘宁可渴着直到回府,都不会跟他提要求。
徐江遥在半道上的糖水摊停下。
一边盯着小姑娘的背影,他一边跟老板说要碗糖水。
她在首饰摊挑挑拣拣,一会儿戴戴玛瑙项链,一会儿试试银色流光簪子,看起来开心极了。
不应该啊,府里这些都没有吗?
想了想,他惊觉,会不会是想让他主动送一下?
他想起往日里在清阳城见过的女子中,她们似乎总爱让男子在节日里送她们点东西,收不到便会哭、会失意,希望心上人用礼物来体现对她们的在意。
比起送她宫里赏赐的一堆金钗银钗,不如亲手送一只单独的花簪给她,更能体现他的爱意。
她的心里大概就是这么想的。
徐江遥挑眉,伸手接过糖水摊主双手递来的褐色瓷碗后,他微微颔首。
可是他当然不能那么做,不然不就让小姑娘更加难以抽离了吗?
多讨人厌。
他只得装傻,端着一碗盛好的糖水走过去,不动声色地立在她身旁。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见他没什么表示,动作也渐渐地迟疑、慢下来了,最后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说:“徐江遥,我真的是你的妻子吗?”
有点心疼也有点觉得好笑,他把那碗温乎的糖水递过去,笑说:“如假包换。”
他长得真好看,笑起来更好看。被这皮相迷了魂儿,葛玥都忘了自己还在生气,听话地伸出手接过这碗糖水。
很干净,白乎乎的。
现在虽已经是初秋,但天气依然炎热,铺子做的糖水也都是冰冰凉凉的。但这碗是温的。
她想,应该是因为她今日掉进水里怕她染了风寒,才特地要摊主做成温的吧。
葛玥偷偷瞥了一眼不远处糖水铺的摊主,老爷子正坐在藤椅,摇着蒲扇,笑眯眯地瞧着她们。
果然。
他总是这样,表面冷言冷语的,实则很会关心、照顾别人的感受,只不过关心总是藏在细节处,悄咪咪的,生怕被人瞧见似的。
但是一旦察觉到,就感觉温暖极了。
对她也是一样,总是藏着掖着的表达对她的好 ,生怕她发现似的。
这时,旁边一男一女,大概四十来岁,走到首饰铺前。
男人对女人说:“丫头,买一个,买一个,不然家里那小丫头老说我对你不好。”
女人手指紧张地捏着裙子,眼睛不安地眨动两下,拒绝说:“不买了吧,省省钱.......”
男人仍执意要女人买,很有决心地从腰间翻出一只绣着鸳鸯的宝蓝色钱袋来,并让摊主帮女人挑选。
女人为男人辛苦赚来的钱着想,男人为女人爱美的爱好着想。两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毫不吝啬地表达着,自己爱着对方。
葛玥也想这样。
她侧头看向徐江遥,犹豫地舔了舔嘴唇,说:“要不你现在执意要给我买一下? 然后我执意拒绝一下?”
闻言,徐江遥的目光一瞬变为震惊,继而变成荒唐,逐渐又变为看白痴一样的眼神。
她有些委屈,“不可以吗?人家都是这样......”表达我爱你的。
徐江遥没说话,跟她大眼瞪小眼地站在摊前。直到那对夫妻走后,他才幽幽开口:“人家那是人家夫妻之间的表达方式,又不是通用的。”
闻言,葛玥陷入思考,“哦,那咱们之间的表达方式是什么?”
他们? 这很复杂,也很难讲......
徐江遥迟疑着,半真半扯地归结了下 :“你吃好喝好,我看好顾好,彼此坦诚相待,就是咱们......呃,爱的方式。”
“哦.......”葛玥点了点头,心里默默记下。
坦诚相待是吧,徐江遥,我一定不会骗你的。
见小姑娘认真的模样,徐江遥心里有些乱,他低头瞥了眼葛玥手中的碗,用食指关节蹭了下自己的鼻尖,“喝完了吧? 喝完了给我吧。”
他伸出手。
葛玥怪怪地将空碗还给他,突然啊了声,道:“我忘给你留了!”
刚才还在说夫妻之间的爱的表达方式,她就独吞了一碗糖水,一点也没念及到夫君!
徐江遥似乎不咋在意,接过碗后在手里一打转,将碗壁靠在自己手掌的虎口处,拿得稳稳当当的。
“挺好的,很符合你吃好喝好,我看好顾好这条。”
葛玥的脸变得红红的,跟在徐江遥后面去糖水摊。
碗还给了摊主。前方的花灯摊传来一阵嬉闹声,葛玥抬头定睛一瞧,是五六个扎两小髻的小孩,在摊子前,抢好看的花灯。
她想问徐江遥要不要许愿。
侧身刚要开口,却被行之匆忙的路人的肩膀蹭了一下,她一下子重心不稳,抬手扶住徐江遥的胳膊。徐江遥也反映迅速,拉住她,两人的手刚好就这么叠在了一起。
他握得很紧,手掌的温度很烫,她低着头,耳根不由自主地热起来。两人这样站着,谁也没先动。
直到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高高举着漂亮的荷花花灯,跑到两个人旁边站定,好奇地坐看右看,两人才回过神。
她们同时放开了手,且朝两个不同的方向侧过身,面抹奇异的红晕,比傍晚的夕阳还要红。
小男孩暗暗地哇了声。
葛玥正好面对着小男孩,见他穿着得体,手里抱着价格不菲的花灯, 猜想这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定是跟家人走散了。
她微俯下身,声音轻柔地问小男孩:“你是在何处跟家人走散的? 家在何处啊? ”
小男孩眨着杏一般圆圆的眼,摇摇头,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着徐江遥,声音洪亮地喊:“我是来找阿爹的!”
这一声很响亮,引得糖水铺附近的路人侧目留意。推着三轮推车、卖糖葫芦的老人,响着“吱嘎吱嘎”的声音,大摇大摆地路过,也忍不住看向这......一家三口?
“???”
听到这不可思议的荒唐答案,葛玥的笑容有了裂痕,提线木偶一般,一顿一顿地转头,看向这孩子手指指向的人。
徐江遥低头注视着小男孩,深色平淡,眼里却多了分严厉。
“阿彻,我往日就是这样教你的?”
被唤作阿彻的小男孩忽然拼命地摆手,面露窘色,“不是的,徐先生,是谢先生要我这样说的.......”
闻言,徐江遥的眼神似乎晃了一下。
他勾了勾手指,阿彻顺从地将怀里的荷花花灯递给他。徐江遥拿到后, 阿彻迅速转身,一溜烟儿就跑没影儿了。
“你儿子?”看着他玩手里的花灯,葛玥忍不住问。
“我学生。”他气定神闲的答,手里一直捣鼓着花灯。
葛玥没说话。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态度问题的徐江遥,腾出一只手,安抚性揉揉她的头,“你不是听到了吗?他后来叫我先生。”
葛玥唇线抿得很直,想了想,艰难地说:“父亲也可亦师亦友。”
顿了一下,徐江遥缓缓抬头看前方:“.............”
徐江遥给葛玥买了新花灯,让她先去河边玩,说自己要再去买点儿东西。小姑娘不想给他添麻烦,一步三回头地先过去了,徐江遥便找了个人少的巷子,拿出阿彻给的花灯。
这花灯是个机关盒,徐江遥轻而易举地打开,取出一小节纸。
他舒展开,熟悉的字体,上面只有一句话。
——在你常去的地方一叙。落款是一个‘谢’字 。
谢黎。
这是一家有年头的茶馆,陈设简约,人少肃静。回建安后,徐江遥常待在这个地方。
徐江遥娴熟地上到二楼,推开二楼东侧、最尽头的木门。
一道身着灰衣的削瘦身影,正在喝茶。
谢黎似知道来人是谁,还没睁开眼,就悠悠而道,“八年了,这地方居然还在。这建安城,还真是个长情的建安城。 ”
徐江遥反手关门,走过去,在他对面盘膝而坐。
“你怎么会回来?”
“啧,谢黎明放下茶杯,细柳似的眉毛一皱,颇有几分像的女子的容貌。他不满地说,“我在清阳听说你在建安干的那些好事,气得我饭都吃不下去,千里迢迢赶过来骂你。你现在竟还反过来嫌弃我来,怎么,要赶我走?”
眼前人跟年轻时比,越来越会耍宝了,有时候像个超凡脱俗的隐士,有时候像个童心未泯的孩子。
徐江遥也越来越习惯。
他叹了声气,道:“谢叔说笑了,崇墨岂敢赶您走? 这建安说到底,是您的地盘。”
若非谢黎的人脉四通八达,在建安根基至深,他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处置这么多徐家的仇人,并在建安竖立起威望。
“说笑了不是?”谢黎戏谑道,“我早就离开建安了,这里同我也早就没关系了。”
徐江遥沉默了下,问道,“那谢叔回来,是因崇墨着急处置了那些侮辱徐家的人?”
谢黎摇头,“那群人是祸害,早处置不是一件坏事。”
徐江遥彻底沉默了。
谢黎短促地笑了声,似觉得荒唐。
“你现在胆子挺大,胆敢明里暗里地逼迫皇上? 真不怕皇上急了,忘恩负义,下令取了你的脑袋?”
“皇上又不是疯狗。”
“他怎么不是?!”
“........”
徐江遥叹气,“谢叔,崇墨自有分寸。”
谢黎恢复平静:“我知道。”
“那您就是因为这件事,千里迢迢赶过来的?”
听了这话,谢黎垂眸抿了一口茶。
“自然不是,” 他说,“谢叔是来看看你,是不是只顾谈情说爱,忘记了正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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