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玄仔被他们齐心协力拽进了山洞里，期间焦黑的鳞片就像烤得酥脆的皮，一路“簌簌”地往下掉，把宗穆吓得够呛。
要不是契约那头没传来什么不对劲的情况，宗穆高低得让云仔来个“神圣礼赞”十连发赶紧抢救抢救。
在他思忖着要不要让云仔再补一个的时候，那一大团黑色的墨灰堆积终于动了。
旧皮被振成碎屑往下落去，一个椭圆的脑袋率先拱了出来，随后是覆着细嫩新鳞的蛇身。
此时还没有到正常换鳞的时候，皮下的新鳞还未完全长好，但玄仔瞧着精神头很不错，并没有因为这道猛烈的雷击而对雷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它摇头拒绝了宗穆递来的装着钟乳液的小瓶，也拒绝了蜂王蜜的投喂，蜷在角落，默默等身上的新鳞彻底长好。
为了逼出之前藏在体内未全部萌发的力量，玄仔拒绝吃喝，安静地趴在阴处，连呼吸和吐信子的声音都几不可闻。
就像捕猎前的准备一样，隐蔽自身，精准锁定，全神贯注，将一切消耗压到最低。
宗穆见此，也只能将原先的打算作罢，尊重玄仔的想法。
只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玄仔就强烈要求继续。
“鳞片这么快就长好了吗？”宗穆不可置信。
当然不可能，蛇鳞又不是韭菜，一晚上就能长一大茬。
但玄仔坚持，宗穆不得不妥协同意。
一行人和兽又来到昨日的地方，一夜过去，被雷暴无情扫荡过的荒地已有几点鲜艳的绿意又冒了新芽，草木的生命果然顽强。
也许再过个几天，这片被强行引雷造就的寸草不生的土地，又会再次被郁郁葱葱的林木所笼罩。
但很可惜，由于宗穆他们在，这个再生的过程恐怕要被无限拖延。
今日午时的雨比昨日稍大些，青叶虫给自己找了片阔叶盖在身上当雨衣，它不像宗穆有云仔帮忙挡雨，也不是幽冥使者那样会被雨滴径直穿过的灵体，只好自己想点办法多少遮盖一下。
就算是在野外多如牛毛的毛虫，也是会在任何情况下都尽可能让自己的生活质量变得更好，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微不足道。
生命都是这样，生存的渴望和贪图享乐的**终日相伴。
所以青叶虫不太理解，怎么玄水蛇还上赶着挨雷劈呢？
被雷劈，那该多痛多难过啊。
一切都和昨日的流程一样，放晶核，立雷针，引天雷。
玄仔这次挺过了第一道雷霆，挨了第二道雷足足坚持了五秒才晕，一人几兽又慌慌张张赶来救蛇。
第三次，他们断电拖蛇救援回洞修养的动作已经很熟练。
第四次，索性不回山洞了，他们在旁边用树枝加阔叶搭了个简易的小棚子，干脆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雨听雷等蛇醒来。
要是有瓜子嗑就更好了。
宗穆遗憾地想，这样等的时间不会太无聊。
第五次，云仔连“神圣礼赞”的治疗预备都省了，一看玄仔有撑不住的情况，直接扇阵风快准狠地把晶核的力量隔开，再等埋在一团灰里晕过去的玄仔自己恢复醒来，接着再挨雷劈。
第六次，宗穆正准备惯例地望一眼玄仔，突然一惊：
“等等，玄仔是不是变小了？！”
这一嗓子可不得了，几兽纷纷抬头望去，仔仔细细观察片刻，眼力最好记性也是最好的云仔慎重地得出结论：
没错，玄仔确实缩水了。
这对吗？
这不对吧！
宗穆立刻火急火燎地叫停了抗雷训练，把玄仔薅出来从蛇头到蛇尾彻彻底底撸直了细看，期间玄仔疑惑地抬头被他单手压了下去。
好吧，蛇蛇躺平看天。
虽然不知道御兽师在干什么，但蛇蛇配合御兽师任何时候的突如其来的动作。
玄仔乖乖地一动不动，默默适应着体内电流攒动的酥麻，而宗穆越看，神情越是凝重。
此时手边虽然没有用来测量的器具，但宗穆的眼睛就是尺，他确定以及肯定，玄仔的体长，缩短了那么十厘米，大概一拳头那么大的距离。
宗穆觉得天塌了。
也没人告诉他，这挨雷劈还附带变小的啊？
这又不是挤海绵，挤出海绵里面的水海绵就变小了，玄仔虽然是水系的，但也不意味着身体里都是水啊。再说了，有哪家闪电还附带瘦身特效？
将玄仔翻来覆去也没找出无故缩短的原因，心急之下，宗穆差点就脱口而出：这训练咱不做了！
幸好一对上玄仔的眼睛，宗穆就险之又险抢先冷静了下来。
目前来看，好像对玄仔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影响，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就阻止玄仔继续进行越发步入正轨的训练，不是一个合格的御兽师该做的事情。
确定玄仔没有因此产生不太好的感觉，甚至身体内的能量流动还变得更加顺畅，宗穆也就只能放它继续受训。
真奇怪了，第一次听说宠兽成长，体型是越变越小的。
宗穆怀疑起了自己的知识。
一般宠兽进阶，要么体型自进入成年后一直不变，要么就随着力量的增长而往巨兽的方向变化。哪有像玄仔这样，前面是正常随进阶长大现在却倒退缩小的？
他真是苦思不得其解。
青叶虫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它不解的方面和宗穆不大一样。
趁着夜深人静，青叶虫第一次没有大老早就睡得昏天黑地，而是悄悄移动身体，想要偷摸凑到玄仔身边。
玄仔当然没有睡，只是闭目休憩养伤，它感知到青叶虫的靠近，轻抬蛇头，看向青叶虫的方向。
青叶虫被它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坦白讲，青叶虫心里还是对玄仔这么大只又厉害的魔兽打怵，相处这么久，按理说早该脱敏，可胆小的虫害怕强敌是本能，不随意志而改变。
在满世界都蔓延成灾的青叶虫，是魔兽中底层中的底层，谁见了都能踩一脚，几年前的云仔老大除外。
青叶虫嘤嘤地问，一定要挨那么多次雷击吗？
它亲眼看见玄水蛇的鳞裂了又碎，碎了又裂，一整个伤痕累累负伤不断的样子，气息也比之前虚弱了一大截。
又不是和敌人生死决斗，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值得吗？
青叶虫很困惑，从前在它小小的脑袋里，只有吃和睡两件重要的东西。
遇到天敌要装死躲开，然后吃好睡好过好，这一辈子的虫生就算很完美潇洒。
如今它灵智渐开，小小的脑袋里能装下和认识到的越来越多，不理解又想理解的事物也越来越多。
但它还是一只喜欢偷懒和睡懒觉的虫，所以怎么也搞不懂，为什么云仔老大和玄仔二哥都这么拼命，活下来不就很值得庆幸了吗？
活着的每一天，都值得珍惜和庆幸还有享受，这是小小的虫子的生存之道。
如果是云仔，会以“今日不努力，明日盘中餐”的道理劝诫于它，但是玄仔的话，玄仔只会歪歪脑袋呆呆地说，不挨雷的话，就没办法变强呀。
青叶虫自己小声嘟嘟囔囔了几句，又异想天开满怀期待地问，就没有不辛苦不受伤也可以变强的方法吗？
玄仔看着对比自己的体型显得小小的青叶虫，直起了上半身，青叶虫显然又被吓到了，下意识想退，又止了足肢，硬挺在那里，昂起头虚张声势地和它对视。
这里青叶虫真正不怕的，其实只有宗穆。
因为只有宗穆是真正把它看在眼里的，青叶虫对这个事实很明白。
玄仔又歪歪头，老实答，它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方法，也许御兽师会知道。
御兽师总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
玄仔晃晃尾巴尖，又反过来问青叶虫，那你呢，你想变强吗？
它听说虫结茧化蝶要把自己的身躯都溶解成液体困在那么一个小小的蛹中，再重构成美丽的蝴蝶破茧而出。
把自己融化，听起来可比被雷劈痛多了吧？
青叶虫不说话了。
它不知道这件事吗？它知道的，每一只毛毛虫都天生知道该怎么结茧成蝶。
它只是……是一只格外胆小怕痛的虫而已。
如是又过两三个日夜，玄仔挨雷劈的动作越发熟练，从中恢复的速度越发迅速，终于，它等到了又一个雷声轰鸣的暴雨夜。
狂风呼啸，天地间只有这一道风声回荡。
林野寂静，雨还未下，乌云滚滚，夜幕沉沉。
雷声也在酝酿，偶有零星雨滴砸落，连半点声响都未发出，就被大风卷得无影无踪。
而玄仔此时，正盘在这片领地最高的那棵树的树顶上，鳞甲在昏沉的夜色里泛着幽亮的光，那古树的影子拉得细长。
它吐着鲜红的蛇信子，凝视着那片乌云最深最浓的方向。
那乌云仍在翻滚，天地之间，仿佛有一种莫名的威势在积累扩大，压得所有兽都难以呼吸，空气湿沉阴冷，压抑至极。
宗穆和另外几兽一起在远处的小山坡顶上望着，心里再多的担忧紧张，于此时，也悉数化作坚定的祝福。
这个时候，谁也不能插手帮忙。
那乌云压得越来越低，其中酝酿的雷也似乎快到了呼之欲出的时刻，金色的亮光即将出现，而玄仔的蛇身已经离了树干，半截正悬在空中，尾部绷紧用力。
在那惨白的闪电擦亮天空的同时，它也彻底吞下那枚雷系兽核，猛地摆动蛇尾，如离弦之箭弹射而出，向那金色的雷柱不避反冲。
漫天的乌云之下，那粗壮的雷柱之前，一个小小的黑色蛇形身影，就像一个微不足道的墨点，几乎看不清晰，却欲与天公较量。
宗穆屏住了呼吸。
刹那间，天地大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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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与天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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