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冉抓住伏晓的手腕,嘴里呢喃着:“我受不了了……”
伏晓弹跳起身,“我去看看有没有凉牛奶。”
他走去厨房,特意在冰箱前多站了一会儿,用意念缓慢降旗。脸都憋红了,却效果甚微。他在脑海中搜寻,老板那张油腻的大脸在脑中一闪而过,他一下子被浇了盆冷水,理智暂且回归统治。
冰凉的杯身贴上牧冉的脸颊,他抬起头,红着眼框看着伏晓。
“喝一小口,含着。”
牧冉听话地照做了。
如此反复三次,他终于活了过来。
二人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牧冉向后靠去,梳理着被汗水或是泪水打湿的发丝,满脸狐疑地盯着那一碗让他生不如死的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他问。
“不知道你就吃!”伏晓突然很生气。他猛扑到牧冉身上,掐着还泛红的脸蛋,“小嘴儿怎么这么馋?”
牧冉被掐着脸,伸手还要去够筷子。伏晓一巴掌给他拍走,“不仅馋!还没有记性!”
他万般无奈地自言自语,“幸好咱们是在家里,这要是在外面……”伏晓停住,没敢继续细想。
“我去洗把脸。”牧冉站起身。
可怕的念头一旦形成,不把它里里外外彻彻底底想个透彻之前它是不会消散的。伏晓坐在那里,脑中编织着一幕幕场景。
他们在外面,点了同样一份小吃。
牧冉尝了一口,顿时煎熬难耐。
动静引来了餐厅老板,可惜店里没有凉牛奶。
伏晓只好去街上寻找。
娇艳欲滴的玫瑰被扔在一群豺狼虎豹的中间,更可怕的是,今天的玫瑰还被削了刺,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好不容易买到了牛奶,伏晓急忙返回,却不见了牧冉的踪影。
他去找老板质问,老板笑得阴险,指了指后面的仓库。
透过沾满油脂的玻璃窗,他看见牧冉双臂被吊起,周围站着几个肥得流油的饥饿大汉,正欲饱餐一顿。
牧冉那张施了粉脂的脸蛋无辜地看着周围,被别人的牛奶溅了一身……
“怎么一脸恐怖?”牧冉回来了。
伏晓猛地抬头,看见牧冉脸上还带着洗过后的潮湿。
他站起身,单手狠狠钳住牧冉的脖子。他知道牧冉能毫不费力地解脱开,但他没有反抗,任凭伏晓发落。
“答应我,”伏晓怀着劫后余生的心境,语气狠毒又卑微,“以后不许在外面吃辣的东西,我在旁边也不行。”
“不许问为什么!”他大喊一声。
牧冉愣了半天。他感到钳制住自己脖子的力度在逐渐减弱。
“知道了。”
一瞬间,伏晓的心软下来。
他松开手,转而轻抚起刚才被他掐住的地方。
牧冉的嘴唇依然保持着浓郁的红粉色。
“怎么一直盯着我?”牧冉问。
伏晓的气才消了大半,被这么一问无异于火上浇油,他攥紧拳头,不知该骂还是该打。
“你能有点自知之明吗?”他掐着腰训话,“你每天照镜子吗?你知道自己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吗?要不是打不过你,不然我真想把你绑在家里!”
牧冉神色自若,好像被骂的不是他。他也不关心真正被骂的究竟是谁,也不幸灾乐祸,他欣赏着伏晓上下翻飞的嘴唇和手舞足蹈的动作,似观戏的看客。
消耗了一番,伏晓有点饿了,端起碗猛吃起来。
吃着吃着,心中不免升出扳回一局的愉悦感。
“你笑了?”牧冉低下头看他的表情。
伏晓扒拉完最后一口,放下筷子,“咱们扯平了。”
“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你没有弱点呢。”
牧冉有所领会地笑了。
碗底的红油泛着光,像一碗等待着恶魔以此为祸人间的毒药。
此时,那恶魔生在了伏晓的心里。
他拿起一根筷子,沾了一滴红油,凑到牧冉跟前。
“你要做什么?”牧冉看看他,又看看筷子。
“让我再看一次,好不好?”
“看什么?”
“你的样子。”
牧冉没有再问,也没有躲避。筷子顶部在他的唇上轻轻点了一下。
伏晓放下筷子,含了半口牛奶,看着牧冉。
他在忍耐,而且就快忍不住了。
一声啜泣声后,牧冉毒发。
伏晓用尽全部的眼力端视起面前油画般的人,他想把他的每寸肌肤都镌刻在眼底。
当那修长的眼尾再次渗出泪水时,伏晓吻了上去。
白色的牛奶自嘴角流出,滑过下颌,流向锁骨。
这一次,伏晓毫不遮掩自己因此兴奋起来的事实。
他扯下牧冉的腰带,将牧冉的双手背到身后绑起。
两股温热相撞。
他用双手握着它们,继续不停地亲吻那张绝美的脸庞。
好美,真的好美。
美到他想破坏掉。
他扯开牧冉的衣领,咬了上去。
一个太少了。
他解开全部的扣子,在白绢上留下一道道一团团的红色印记。
这份美是独属于他的,只能属于他。
任谁都不可以觊觎,不可以接近,哪怕看上一眼,在此皆是重罪。
他欣赏着,抚慰着,直到再无美可看,再无水可流。
温热在增大,伏晓快要达到顶点。
牧冉在等着这一刻。
被绑住的双手霍然挣脱开来,丝毫不费力气。
绵绵情渊骤然结了冰,伏晓的心也随之凉了下去。
他被整个扛了起来。
去往卧室的短短路途,好似横渡奈河。
他被扔到床上,牧冉俯身在他耳边。
——现在轮到我了。
伏晓再次醒来的时候,屋里透着微弱的曙光。
他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身旁有熟悉的轻微的熟睡声。他动弹不得,全身像是被镶在了床上,沉沉的与棉花一起陷下去。
大脑一片空白。他往前追溯,空白的前面是什么?还是空白。那再前面呢?
是一阵猛烈的痉挛,之后他便昏了过去。连梦都没有做。
大脑继续回溯。痉挛之前发生了什么?他隐约觉得,那片空白之中存在着某些让他回想起来后会觉得后怕的东西。
有个人在不停地求饶。那个人是谁?是他自己。他为什么求饶?因为他就要坏掉了。
对了,有什么香味一直萦绕在周围。那香味随着牧冉的动作一阵一阵送至伏晓的鼻翼。
牧冉说了什么话。伏晓作出了回答。
之后是更剧烈的天旋地转,耳畔回响着自己虚脱沙哑的声音。
牧冉在笑着。
那笑容是那么好看。
——现在告诉我,你宁愿选哪一个?
牧冉如神祇般对他发出邀请。
他不停摇着头,他两个都不要选。
——这怎么行呢?
神有些失望。
他不希望看到神失落的表情,他必须作出回答。
“我宁愿你是那个旁观者。”
他好像是这样回答的。
神这回满意地笑了。
接着,神基于这个回答,开始描述起他所选择的场景。
他们回到了山上那个有着厚实窗帘和浓郁香味的房间,面前的人被蒙着眼睛,衣衫凌乱。
他与面前的人联结在一起,恰如曾经的无数个夜晚一样。可这个人不是牧冉。
那牧冉在哪里?
他回头,牧冉就在旁边。
这样就好。如果他暂时无法得到,那他也不希望其他任何人得到。
他宁愿做那个违心的人。
——那么现在,我们去另一边看一看。
神的声音响起。
“不,不要!那不是我的选择!”
——你让我失望了,这是你的惩罚。
他的双手被困住,他多么想捂上耳朵。
随着神的描述,他们回到了牧冉在山上的那间小屋。
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靠枕的床上,有两个人在享受鱼水之欢。
清澈透明的靡靡之音昭示着此刻无上的欢畅。
巴掌大的娃娃脸如痴如醉地看着面前的主人。
这次站在旁边的人是伏晓。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看着。
他甚至无法闭上眼睛。
也难怪,因为这是想象中的场景。就算他闭起了现实的眼睛,也闭不上思绪的眼睛。
床上的两个人在亲吻。就在这时,伏晓迎来了那无与伦比的痉挛。
之后,他便昏了过去。
是的,这一切历历在目。牧冉的声音飘忽不定,在无形中牢牢钳制住你的思维,坠入他以词句堆砌的天堂,或地狱。
这的确是他的惩罚。
他红透了脸,索性闭起眼睛,等待天亮。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觉四肢已不再吸附于床垫,他可以起身了。
牧冉也已苏醒。
两条曲溜拐弯的咕噜声自他们的腹部传出。
他们对视一眼,一齐翻身起床。
不到五分钟,二人同时洗漱完毕,随手套上一件衣服,夺门而出。
清晨的大街尚未苏醒,行人稀少。
“这边!”伏晓自信地大手一挥,像个军官指挥作战。
羞耻什么的全被抛之脑后,民以食为天!
拐过一个街角,前方包子铺门前正飘着滚滚蒸汽。两头饥饿的猛兽你推我赶地冲到店铺门前。
“有人吗?”伏晓朝着门里大喊。
包子铺老板闻声赶来,拿腰间的围裙擦着手,“二位吃早餐?”
“对!有做好的吗?”
“有!你们要几个?”
“你们有几屉?”伏晓已经眼冒金星了。
老板认得那种因饥饿而变得凶猛的食客的眼神,他有些战战兢兢,“刚做好五笼屉。”
“全都给老子端上来!”
老板一愣,双手比划了一个大圆,“客人,我们家一笼屉是这么大。”
“老子要是吃不完,付你双倍的钱!”
豪言一出,牧冉很配合地从钱包里掏出两张整额的钞票,摆放在面前的小桌上。
老板这回没再犹豫,他小心翼翼地收起钞票,“行,两位,就当是先垫着,我这就给你们端来!”
老板回到后厨,跟另一个伙计一起端着摞在一起的五大笼屉包子,放到桌上后将最上层的笼屉盖子掀起,热腾腾的包子香气扑鼻而来,“二位请慢用!”
两人开动起来。
等老板再次出来查看的时候,已经有两层空了的笼屉摞在旁边的桌子上。
伏晓的腮帮子鼓成两个球,冲老板呜呜呜地说着什么。
“有粥吗?”牧冉帮忙翻译。
“有的!有的!您想要几碗?”
伏晓比了个“三”,老板叫了声“好嘞”,转身又进了厨房。
陆续有其他客人来到包子铺,看样都是常客,熟络地跟老板点起菜来。老板一脸抱歉的表情,说已经让伙计们加快速度了,很快就有一笼屉出锅。
几人抱怨了两三句,转头看到旁边桌上摆着三大笼屉包子,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有个好事儿的人向伏晓搭话,“是被你们二位包圆了吧,怎么饿成这样?”
伏晓继续呜呜呜地回答。
那人一个字也没听懂,转头看向牧冉。
“半夜家里进贼了,我们一路追到山上去。”牧冉解释道。
那人顿时来了兴趣,“进贼?那最后把贼逮住了吗?”
“逮住了,”牧冉继续瞎编,惹得伏晓也来了兴致,呜呜呜地补充了两句,牧冉翻译道,“还给他一顿暴揍。”
“太解气了!”那人拍了下大腿,“不过这镇上还真是不太平,贼都变得这么大胆了!”
瞎扯的功夫,老板端着几盘新出炉的包子出来,好打听的、和听热闹的都闭上了嘴。
牧冉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个,现在他们面前只剩下一笼屉的包子。后厨那里时不时就有伙计探出头来看,并向其他正忙着的伙计汇报当前的进度。
当伏晓将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浑身舒畅地摸起肚皮,后厨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声。
老板笑呵呵地迎上来,“给,找您的零钱。”
牧冉抽回其中面额最大的一张,“老板辛苦了。”
老板愣了下神,随即笑得更开了,“谢谢!谢谢!二位下次再来!”
天已放亮,街上行人匆匆。
他们并肩走着,没有说话。
“我直接去店里了。”伏晓先开了口。
“好。”
他撇了牧冉一眼,不知该说什么。
前面是个分岔路,他们即将一左一右分头走。
伏晓硬着头皮,大步迈开距离绕到牧冉面前。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他望住牧冉。
“我觉得,我摆脱了一些东西,”细润的言语自唇际流淌,“我犹如一只刚下过蛋的母鸡,直着脖子唱起了歌。”
伏晓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清新俊逸的公子竟会把自己比作母鸡。他噗嗤一声笑了。
“你故意逗我开心吧?”他强忍着笑意。
“刚才你问我在想什么,我一下子想起了这个比喻,但原创并不是我。”
“那是谁?”
“普鲁斯特。”
伏晓想了想,“哦,我记得这个名字。那四本很厚的书就是他写的。”
“我一直以为,以后还有机会重新阅读一遍。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为什么?”
“心境不一样了。”
伏晓有点云里雾里,“总之你现在心情舒畅就对了,是吗?”
“嗯。”牧冉笑了。
伏晓放心了。他凑近过去。
“这是什么味道?”这是他在那片空白中闻到的味道。
“我自制的精油,可以放松神经。”
“怪不得,放松得我都要散架了。”
说完,伏晓的耳根红成一片。
他四处张望,周围没什么人。
“那晚上见。”他说。
牧冉扭过伏晓的脸,在他通红的耳边留下一吻。
“你!”
“晚上见。”牧冉缓缓转身。
在他即将走出一臂的距离时,伏晓伸出手,勾住了牧冉的手指。
两根手指缠在一起,随即又分开。
伏晓也转过身,朝前走去。
晨光照得他脸上发烫。他想起刚才那个关于母鸡的比喻,心头欢快无比。
他跑了起来,像田间撒欢儿的野狗,追着日头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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