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晓目瞪口呆,他不知道这老裁缝有这么大面子。
“怎么?怀疑我这老头子没那么大面子?”老人家两眼锐利,立马看穿了伏晓的疑虑。
“你放心,我在这庄园里干了将近五十年,小邵能当上大管家,还是牧老爷听了我的建议才决定的。”
敢情这老头子的话在牧老爷那里都顶用。
“今后要多叨扰您了,师傅!”伏晓立马鞠大躬。
老头子依旧笑得哈哈,他端起点心盒。
“这种点心要冷藏吧,我放到后面的冰箱里。你先帮我把这地上的碎毛线清理掉。”
“是!”
老裁缝去了里屋。
伏晓瞅准笔筒,飞速抓了根笔,又从地上捞了张破纸。
那张纸还在小桌子上。他两大步奔过去,抄写下纸上的一串数字。
他把纸叠好揣进兜里,拿起门边的苕帚干起活来。
至于那些数字的含义,以后他自会知晓。
一整个冬天,伏晓在温暖的裁缝屋里度过。
老裁缝很是喜欢他,与他聊陈年旧事,聊自己顽皮的孙女,还会让家里人多带几罐腌菜赠与他。
老裁缝说,他的一儿一女都对裁缝不敢兴趣。他也不强求,只是可惜了这几十年的好手艺。他见伏晓心灵手巧,有意将自己全部技艺传授于他。
说来也巧,伏晓来这里的初衷是为了牧冉,可打从那次短暂的相遇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牧冉。
年关将至,主人们有各自的家事要忙,反倒让伏晓及其他男孩轻松了不少。这群有着相似经历的年轻人终于能坐到一起喝酒聊天,有时还借着酒劲抱怨起主人们奇怪的癖好。
伏晓去小院找过牧冉。
门没有上锁,屋里没有人。连去几次后,他发现根本没有牧冉回来过的痕迹。
除了这个小院,他不知道在哪里还能找到牧冉。
庄园之大,他已稔熟于心。
但又何其之小,连一个在乎的人都找不到。
一次难得的机会,伏晓跟着几个佣人一同下山送货。
这是他被抓进庄园以来第一次下山。他居住过的小镇在山的另一侧,他很想回去看一眼小伏。
街上张灯结彩,洋溢着浓浓的节日氛围。
情侣们偎依在一起,老人们有儿女搀扶,小朋友们拉着妈妈或爸爸的手,嚷着要买橱窗里的玩具。
伏晓戴着自己织的露指手套,搬着一个个纸箱子。露出来的指节在寒风中泛红。
他突然很想牧冉。
有一次,他让老裁缝给他量身,他将自己的身围与牧冉的相比较,除了牧冉的肩要更宽些,他们二人的身形几近相同。
他以给自己织毛衣为由,明目张胆地给牧冉织了一件纯白色的高领毛衣,和一幅深灰色的毛线手套。
回到山上的那晚,他半夜偷偷跑去牧冉的小屋,在牧冉的床上睡了一晚。
他不敢用壁炉,早晨起来竟然淌了清鼻涕。
他本想将毛衣和手套留在屋里,这样牧冉一回来就看得到。想了想,还是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晚饭时,他破天荒的只吃了一碗米饭,吓坏了众人。
有略懂医术的人赶忙过来望闻问切,好在没有生病,只是整个人看上去蔫了。
伏晓身体欠佳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佣人圈子。
有人送来了姜茶,有人拿来了家里不外传的秘方,还有人送给他专治失眠的枕头。木匠为他连夜切了一对木质按摩球,让其他男孩给伏晓按摩肩颈和后背。
一时间,伏晓成了大家的重点呵护对象。
他每天照例去裁缝屋,该干的活儿一件不落,只是话少了些。
老裁缝彻底认了这个徒弟。璞玉需经琢磨,方可成大器。即便看出了伏晓的异样,对他的鞭策仍一刻不停。
伏晓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给布料走线。细细的针尖每顶一下,好似扎在他的心上。
他懂得察言观色,却不擅长揣度人心。
然而不管他擅不擅长,这些把式在牧冉面前全部无效。
有一个男孩说,他曾经在舞会上见过牧冉一面。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只是扫了一眼,男孩就觉得浑身发冷。
伏晓很想替牧冉辩解,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没有立场,也没有依据,去为牧冉辩驳任何事。
尽管牧冉给人的感觉总是冷冰冰的,但伏晓见过他笑,见过他的惊讶与困惑,见过他的温顺与狡黠。
能有如此多表情的人,内心不会太冷。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牧冉是一座冰山也无所谓。伏晓自幼体热,不怕冷。
冬季过去,伏晓的精神跟着大地一起回春。
回家务农的两个裁缝也分别回到山上,其中一个认出了伏晓。牧老爷大寿那天,伏晓来过裁缝屋。只是那天老裁缝不在。
大家恍然大悟,原来伏晓的拜师之计蓄谋已久。老裁缝才不管这许多。古稀之年收获了一个徒弟,他已经很知足了。
最近两周,伏晓被频繁地唤至主人的卧房。并且,主人的阈值越来越高。
他甚至需要疼痛感。
伏晓握着皮鞭的手在发抖,他不敢。
退而求其次,这回换成了腰带。
事后,他会给主人的身上涂抹药膏。
让他唯一庆幸的是,主人从来不让他用嘴服务,所有动作皆可用手进行。
每晚,伏晓都会打开衣橱,看一眼叠得四四方方的白色毛衣,想象着这件衣服被穿起来的样子。
一定很美。
“白色的做四件。”
“两三天就能做好,到时我差人送过去。”
一个念头蹦了出来。
伏晓翻身跳下地,登上靴子夺门而出。
晚风呼啸而过,他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来到熟悉的小院,他躲在暗处张望片刻后,悄悄闪进屋。
他直奔卧室,凭着印象里的方位推压墙壁。一道暗门打开。
衣橱最里面,整齐地挂着三件纯白色衬衣。
紧挨着的是个空衣挂。
伏晓的大脑空白。
这几件衣服证明不了什么。
正当他准备离去,门口传来脚步声。
沉稳的步伐,他以为是牧冉回来了。
可他站在原地动不了。
脚步声停在客厅。
“牧大少爷请你过去。”
大殿背阴的楼梯间潮湿阴冷。
从一道窄门进去,沿阶梯走到地下,前方是幽暗的甬道。保镖在前面带路,拐了几个弯后,伏晓已认不清东西南北。
不知从哪传来喧闹声。这种鬼哭狼嚎式的叫嚷勾起了某些惊悚的回忆,伏晓出了一身冷汗。
终于走到迷宫尽头,两扇漆黑的铁门旁各站着一名警卫。
他们见到伏晓二人后,一同伸手握住门把手。
声浪从门缝中挤出来。随着大门开启,地动山摇的呼喊声席卷而至,仿佛要把人震碎。
保镖领着伏晓穿过外场的一群群魑魅魍魉,上到二层,来到被玻璃墙隔起来的内场。
在一处最佳观赛地点,牧歌正坐在那里。
他看到伏晓,指指前方。
有个人斜靠在擂台一角。
那人低着头。一只胳膊挂在立柱上作为支撑,好像不这样的话就会直接倒下。
长发遮住了那个人的脸,身上的白衬衣已经破败不堪。
伏晓能看得出那人在剧烈呼吸。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
他转过头看向牧歌,他能看懂牧歌的眼神在说什么。
——这是为你准备的节目。
擂台上的人似乎恢复了些体力。他抬起手,将散落的头发顺至脑后。
一张冰冷又憔悴的脸庞露出来。憔悴,却无比坚毅。
伏晓有股想要呐喊的冲动。
他攥紧双拳,体内无声的呐喊随七窍迸发出来,揉捻进背后铺天盖地的鼓噪之中。
同时,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脑中形成。
他在温暖的裁缝屋里悠哉缝线的时候,他在夜晚与朋友们欢聚畅饮的时候,牧冉一直在这里吗?
还没来得及细想,擂台后面的通道里又出来一人。
看台被瞬间点燃。
新的对手出现,牧冉站稳脚跟,准备应战。
伏晓偏过头,他不敢去看。
牧歌一个起身,揪住伏晓的后脑硬是把他的头掰过去转向擂台。在轰顶的尖叫声中,伏晓听得清牧歌在耳边说的每个字。
“他可能活不过今天了。”
“这就是背叛我的代价。”
牧冉接连击败了三名对手。
他的胸前有一道横着的长长的伤口,鲜血止不住地流,染红了雪白的衬衫。
他依然站在场地中央,双腿轻微打颤。
有几次,他险些要栽倒在地,踉跄几步后又再次直起身。
来自四面八方厉鬼的嘶吼仿佛要把他吞噬。
他痛苦地捂住胸口,手上的短刀滑落在地。
到此为止吧。
牧冉仰起头,耀眼的聚光灯刺进他的双眼。
他终于支撑不住,双膝撞地,倒下了。
那些对手们的脖子上甚至没有戴黑项圈。不知道牧歌在池里放了多大的饵,竟钓来这么多好斗之人。
伏晓的拳头在流血,因为他打碎了面前的玻璃墙。声音引来了在场内巡逻的警卫。
牧歌示意并无大碍,两名保镖已经制服住伏晓。
几分钟过去,牧冉没有动静。
一出大戏终于落幕,被成功取悦的观众们爆发出凄厉的欢呼声。那声音就快把伏晓撕烂。
场边上来两个人,一人拽着牧冉的一只胳膊,将他拖去通道。
伏晓再也承受不住,使出浑身牛劲摆脱了两名保镖的控制。
牧冉就在另一边,他要跑过去。
追上来的保镖从后面将他撞到,两人合力把他锁住。
天震地骇中,有一个声音在撕心裂肺地呼喊牧冉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名字的主人睁了下眼。
随即又闭上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