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大历朝隆庆十五年。

盛夏。

毒辣的太阳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可供纳凉之地,日光晕眩,热意四腾,伫立在皇城右侧辅兴坊的寿恩大长公主府前的青石板已经晒得透亮,一盆水泼上去都能冒出些热气来。

一辆由两匹骏马牵拉的华丽马车在府前停了下来,只见一位身着石榴红百褶裙的女郎从马车探出身来,不等赶车的仆从将车凳放好,她扶着车壁已经跳了下去,身后跟着的婢女也是急急忙忙。

“女郎,慢些。”

婢女阿荷要提着食盒,自然落在了后头,她的话还未落下,女郎的身影已经不见。

清脆的铃铛声伴随着热意的微风一同入了府,梁柱上高挂的红灯笼随风飘了起来。

楚牡丹入萱花苑时,母亲嘉禾郡主正坐在窗户边摇着一把团扇,薄罗绣花大袖衫从手腕处滑落至手肘,肌肤细滑而嫩,薄唇一张一合,眉头微微蹙着,似是有些为难。

嘉禾郡主是寿恩大长公主夫妇的独生女,本该受尽宠爱,奈何父母过世得早,导致无人撑腰而婚姻不顺遂。

第一任夫君倒是举案齐眉,可惜英年早逝,使得她受尽婆母的蹉跎;第二任,也就是三个月和离的那位,万事皆好,偏生没得感情;如今这位嘉禾郡主是实打实欢喜,几经犹豫,在女儿和前任婆母的鼓励下,她才选择了三嫁。

三嫁的夫婿家世不高,曾是她的贴身侍卫,后来从商,两人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纵然生活摩擦过多,架不住她生性乐观,总能苦中作乐,然已年过三十,盛颜仍不减当年,反而更有韵味。

“郡主何必如此多虑,女郎又不是入旁人家,没得担忧。”金嬷嬷正是嘉禾郡主前任婆母太妃身边伺候的老人,前几日嘉禾郡主大婚,寿恩大长公主府没多少人在,太妃便将她送过来帮忙。

金嬷嬷瞅着如今的嘉禾郡主,不由感慨,旁人都道嘉禾郡主弃秦王,嫁了个商人,那是自降身份,愚不可及之举,可她看得出郡主如今过得比从前更快活。

“嬷嬷的话是不错,但我家小女郎全然没有开窍,等会儿我与她说时定然要跳出来反对。”

嘉禾郡主说着话,听到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往外头一瞧,就见楚牡丹绕廊而来,她本就生得明艳动人,在红艳的石榴裙衬托下更显得她白皙似雪,娇嫩无比,腰间挂着的铃铛随着那一抹细腰而晃动,步履轻巧,很是悠然自得。后头是小跑着追上来的阿荷。

“嬷嬷,你瞧瞧那泼皮满头是汗,不知又是从哪里疯回来,她若是嫁人,定然不得婆母欢喜。”嘉禾郡主话中略有责备之意,但眼中满是笑意,哪有真想要斥责的意思。

“郡主说笑了,在太妃眼中女郎可是最最好的女郎。”金嬷嬷笑着道,目光也落在楚牡丹身上,不过十六的年华,容颜已是这般明艳动人,等彻底长开了,只怕是京都女郎中没人能盖得过她的光彩。

侍女半夏上前向楚牡丹行礼问安后,接过阿荷手中的食盒。

屋内放了冰盆,楚牡丹一迈入,身上的热意就散去了不少,她净了手,向金嬷嬷微微行了礼,又朝着母亲福了福身,这才脱了鞋子坐到软塌之上。

“母亲和嬷嬷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她说着话顺手接过母亲递来的果饮子,一口喝了一个干净。

“大好事。”嘉禾郡主替她擦去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拿着扇子给她扇着风。

“若不是还有人要成婚?”楚牡丹随口道。

“还真被你给猜中了,只不过这人是你。”嘉禾郡主看着性子单纯至真的女儿,在她出去之前把这门婚事定下,倒也算得上一件好事。

“与我何干?我既无婚事在身,也无喜欢的郎君,难不成我与自个儿成婚?”楚牡丹笑着说道。

嘉禾郡主用扇子打了一下她的头:“嬷嬷,你听这孩子又在说混账话。”

楚牡丹嬉笑着,并不在意,给母亲倒了一杯果饮子:“是阿娘说的话让我听着很是糊涂。”

“女郎也不必担忧,郡主和太妃为你选的郎君定然不会有错。”金嬷嬷是看着楚牡丹长大的,对她性子还是有了解的,女郎打小被养得娇惯,郡主性子又和煦,事事都是顺着她的意,唯有太妃的话女郎尚且是听的。

楚牡丹忽而坐直了身子,往后退了两步,视线在母亲和金嬷嬷来回一圈:“我总感觉不太对。盲婚哑嫁虽不至于,但让你们都说好的人。”她直接摇了头。

母亲和金嬷嬷说不错的郎君,她能细数出十来个,但祖母能说好的,她还真说不出几个来。

“你和他青梅竹马。”嘉禾郡主把余下的果饮子喝完,余光看向女儿,等着她的猜想。

她的话说得这般迂回,无非是担心女儿有喜欢的人,不小心被她乱点了鸳鸯谱。

楚牡丹不知怎的想起前日那张冷脸来,不待思虑,直接摇了头。

那人是万万不能的。

嘉禾郡主看了眼金嬷嬷,见她点了头,她才放下手中的杯子,试探性的问道:“你觉得槿之如何?”

“他?” 楚牡丹直接跳了起来:“阿娘,你说什么呀!我和裴渊.....”她看到母亲脸上的不满,立马改了口,重新坐好,也缓和了语气,但话里话外间皆是拒绝的意思:“二哥哥和我不合适,我哪里配得上他?我不学无术,他才高八斗,是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少年天才,他娶了我那就是个笑话。”

她虽然也猜测到母亲说的是那字槿之的裴渊,但真听到这话时,楚牡丹还是不敢相信。

当然并非她真的觉得自己配不上裴渊,而是那仇恨拉得太深,且母亲前脚与人秦王和离,她后脚与秦王的嫡子定亲,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嘉禾郡主和金嬷嬷对视一眼,肩膀微微一耸: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女郎不必自谦,你是在太妃跟前养大的,太妃最知你的心性。而高阳嗣王是太妃亲孙子,秦王嫡子,又与女郎青梅竹马,人品,才能,这些话也不必老奴再夸,所以你二人再是合适不过。”金嬷嬷劝说着,又打量起楚牡丹的神情,见她眉头微蹙,很是苦恼,可这也遮不住她的好颜姿。

前日的大婚宴上,她瞧了眼高阳嗣王和女郎站在一处时的风景,那当真是金童玉女,旁人融不进去半点。

楚牡丹心下已经是一片冷笑。

她和裴渊相配?

呵呵。

这是她今年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嬷嬷就不要打趣我了,就算我同意这门婚事,二哥哥也不会同意。”楚牡丹见直接拒绝无果,转而把话引到了裴渊身上:“我对自己做过的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何必非要闹到彻底相看两厌的地步呢?”

虽然现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前日在外人面前时,裴渊待她还能礼貌,等没了旁人,直接冷眼相对。

“你以为槿之像你啊!都孩提时的事了还惦记在心中。”嘉禾郡主哪能不知道她心里的那点小心思。

“阿娘。”楚牡丹试图挣扎,拉着母亲的手摇了摇,声音软糯,撒着娇:“这婚事真不行啊!”

嘉禾郡主反握住她的手,直接告知她:“你祖母已经把你们的生辰八字送去了司天台,等日子出来,你们的婚期也就定下了。”

嘉禾郡主虽与秦王和离了,两家人却并未因此而疏远了关系,楚牡丹仍然荣庆太妃为“祖母”。

楚牡丹的脸色直接萎了,还想再说什么嘉禾郡主堵住了她的话:“除非去找你祖母。”

*

秦王府,青玉阁。

已是傍晚时分,热意未曾散去,婢女秋落端着融化冰盆出了里屋,恰好瞧见从外回来穿着一袭月白圆领袍的裴渊入了青玉阁。

“高阳嗣王,安。”秋落行了礼,在里屋忙碌的春意听到声音放下手中的活,搬了一条椅子出来。

裴渊淡淡应了一声,朝院子里正在乘凉的荣庆太妃行了礼,声音清冷:“祖母。”

跟在后头的侍从正纪也向荣庆太妃行了礼。

荣庆太妃躺在紫檀木雕祥云躺椅上,手中持着一把团扇,缓缓睁开眼,看到眼前生得如玉般的嫡孙,眸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先坐,祖母有事同你说。”

荣庆太妃乃是高祖皇帝的嫔妃,高祖皇帝仙逝,又历经中宗过世后,荣庆太妃便随儿子秦王住进了秦王府。

裴渊在右侧落了座,他直挺着身子,坐得极为板正。

正纪听到此话,退到了门口,安静的候着。

“你对自个儿的婚事可有什么想法?”荣庆太妃看了眼嫡孙的神情,继续摇着手中的扇子。

这位嫡孙比她的儿子要优秀得多,无论是才学,还是接人待物,样样出众,让她也甚少操心,只是看着是个礼仪举止挑不出半点错的郎君,实则为人有些清冷。

裴渊眸光淡淡,只回道:“全凭祖母作主。”

婚姻大事历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听到这话荣庆太妃心里便有了数:“姲姲一直养在我的膝下,对她的品性,我甚是放心。你与她又是青梅竹马,也算是知根知底。”

裴渊落在膝盖处的手轻轻握了握,最终都化成一句:“祖母作主就好。”

荣庆太妃应了一声:“回去休息吧。别忘了明日你嘉禾姑母南下的事。”

裴渊起身行了礼,转身出了青玉阁。

*

正纪小跑着跟了上去,方才院子里的话,他听了个清楚,免不得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

“爷,这门婚事你就这样同意了?”

裴渊没有理会他,继续往前走着。

“爷,嘉禾郡主前日嫁给了富商白逸,今日楚女郎就和爷要订下婚事,这事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楚家母女可真够厉害的。

母亲刚与秦王和离不过三月,女儿就与秦王府的嫡子定亲。

正纪觉得自己已经算见多识广了,见过亲姐妹先后嫁给一位夫君的,却是头一次见母女二人前后脚嫁入一家门户的。

裴渊侧目看了他一眼,声音冷得可怕:“你思虑如此周全,不如你去同祖母说这桩婚事不成?”

正纪后背一阵生寒,讪讪一笑,他哪里敢啊!

爷都不敢反对,他去说能顶用?

可当年嘉禾郡主入府时,先王妃过世不足一年,这事放在谁身上都膈应。

太妃着实偏心了些,也不想想爷才是她的嫡亲孙子,对一个外姓人那般好作甚?

正纪也知晓,再凭他在这里嘀咕,这门婚事恐怕是改不了了,除非楚女郎能有点良心,拒绝了这门婚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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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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