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初雪站在原地很久,直至箫声结束。
很快,他就发觉不对劲。佐千秋手持牡丹花走过来时,他道:“佐公子,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佐千秋面露不解,不过他还是十分配合,听完后,微微仰头,轻轻呼吸,然后道:“夜色不错。”
“……”
晚风吹了没一会就消停了,月亮勇猛地挤出云层,如水的光华流淌下来,眼前不远就是陡峻高山,还有一眼望不到底的湖水,环境说不出的清幽,自是绝好夜色。但花初雪有种对牛弹琴暗自内伤的错觉,早知道就不问了。目前身边能交流的人只有佐千秋。他挣扎过后,还是决定自己默默探究。
一般而言,只要做梦的主体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清醒之后,梦境就会土崩瓦解。可他们站着的地方不但毫无崩毁迹象,还相当真实。若不是花初雪已经看出是梦境,他也会受迷惑,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至于佐千秋……算了,花初雪放弃思考这个问题。
只有一个原因,主体的梦还没散,也就是说,好友他的梦还在继续。可他人又在何处?
人们做梦会有梦中梦,一环扣一环的情况。同理,一个梦境中,是可以出现多个梦魇的。施术之人目的就是想将好友困在他自己的梦魇里,并不急于一时就杀害,而是慢慢进行心灵折磨,将之彻底摧毁。能成为梦魇施术基础的心结,一定是多年难解,且对好友影响巨大的事情。
当务之急,须得尽快找到好友。
只是梦境世界,无边无际,要想找个人,不亚于大海捞针。
佐千秋见他心事重重,不由得道:“怎么了?”
此言一出,倒是花初雪讶异了。要知道佐千秋向来只顾自我的感受,从不观察除他欣赏的人事物。花初雪以往没少在他面前抛头露面,得到的关注几乎没有,被忽视惯了,甚至都习以为常了。不知道眼下是闹哪一出?想到也许是与自己先前用了时术有关。
花初雪对佐千秋的心意,自己是再明白不过的。但他要的不是做任何人的替身,也不想每次佐千秋透过自己,看向皮肉下的其他灵魂。他有自己的骄傲。
他觉得有必要再重申一次,认认真真凝视着佐千秋的眼睛,严肃道:“佐公子,我希望你清楚,我是花初雪,不是你想的其他人。”
佐千秋抚摸了一下花瓣,迎着他透亮而尖锐的目光,落入眼中的面容,自己还是第一次近距离仔细打量,略显苍白的脸,俊秀异常,眉峰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傲,眉心轻蹙,似有不满在控诉。他看着看着,心底莫名软了三分,怔怔道:“是这样啊……”
花初雪最见不惯他走神的样子,紧抿住薄唇,眼眸都清冷了,扭开了头。
佐千秋离他本就很近,这时又凑近几步,忽然鼻间都是对方身上的清香,花初雪呼吸一滞,一时间,所有阴暗情绪都消失了,只有心口的不规律跳动,有一搭没一搭提醒着他。
“你……”
花初雪下意识后退,就听到佐千秋低声道:“好黑呀。”
他闻声抬头,见月亮又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两人视野能看见的东西有限,只有近在咫尺的彼此。花初雪知道佐千秋怕黑,虽然这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承认。他也就不想再计较了,掌心托起一道火焰。
佐千秋见状,就似畏寒一般,嘴角噙着笑意,继续拉近双方之间的距离。
花初雪抑制着自己,大致辨明方向,打算沿来路返回。
佐千秋亦步亦趋跟着他。
没走两步,就听到他抽了几次冷气。
花初雪不得已,只好停下,回头看向他。
佐千秋对上他视线,挑了挑眉,笑道:“后面很黑。”
花初雪:“……”
他让开路:“那你走前面。”
其实一开始他就是要他走前面的,奈何某人固执己见走在了后面。
佐千秋摇头:“不要。术境人人知晓的道理,走在前面的必定率先捐躯。本公子还要遍览各地名山大川,势必要懂得爱惜自己的性命。”
说着,走到花初雪身边,两人肩膀几乎就要挨着,他笑了笑:“这样就很好。”
花初雪被他磨得没了脾气。一言不发,只能前行。
当他们穿过来时的那片枫林,佐千秋稍作逗留,着实重新欣赏了好久,那副神态,巴不得在枫树下呆十天半月。走过树林,天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等他们抵达露水村时,却没见着原先的村子,溪水流过的大地苍茫一片,像是从未有过活人的足迹。饶是佐千秋这般睥睨天下的公子哥,亦免不了小小震惊道:“那株花树呢?”
“……”
果然,能被他记住的,只有他在乎的。
花初雪猜到会是这样,露水村是好友梦魇的一部分,好友已经克服了这次梦魇,村子自然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连带着村子里的人都被抹灭。
他见怪不怪。两人在溪边等到了天亮,花初雪道:“走吧?”
佐千秋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去何处?”
花初雪:“不知。”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往何处找人。只能听天由命了。
佐千秋没有埋怨,而是打着哈欠道:“你想找人对吧?”
花初雪意外道:“你怎知?”
佐千秋望着他:“你不是说我以前送你一本书么?书是本公子所写,里面的内容又岂会不知。你我眼下被困梦中,本公子虽不想自己动手,倒是可以指点你一二。”
花初雪压根也没指望过他,表情古怪道:“指教不必,我知道怎么破,不过……”
佐千秋:“嗯?”
花初雪:“我时力不够了。”
佐千秋:“……如何获取?”
花初雪:“很简单,你可以把你以后的时光奉献一段给我。”
佐千秋:“……”
“何必如此麻烦,”
说着,指着旭日东升的方向,大言不惭道:“本公子有预感,往这个方向,就能找到你想找的人。”
“……”
他们披着满身朝阳,当真往东而行。
就这般歇歇走走,越过重重山岭,到第三日的午时,双足所踏的已是坚实的平地,放眼所见,也是无尽旷野,平原上的风迎面而来。
就在二人凝神观望时,远远的地方,平原低洼处,陆陆续续冒出一伙孩童。最小的大概五六岁,最大的也就十四五岁,有男有女,众人叽叽喳喳嬉闹着,正围成一个紧密的圈子,不断往圈内丢东西,指指点点,哈哈嘲讽。
几句零言碎语飘进花初雪耳边。
“臭傻子,赶紧走远点,别出现在我们面前。”“你们看,怎么打他都不还手,真是白痴,天底下怎会有如此蠢笨之人?”“蠢货,快有多远滚多远,我们鸣鸟湾不欢迎你!”“就是就是!快滚快滚!”
不消说,是一群无知小儿在合伙欺负什么人。
花初雪不是个随时都能大发善心的主,他看不惯的事情很多,像眼前发生的欺侮事件就是其中之一。
在一群半大孩子捉弄得最起兴时,没注意到他二人。
花初雪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
群童忽感一阵刮骨罡风兜头袭来,一个个摔得四脚朝天,叽里呱啦地喊起来,小一点的干脆号啕大哭,鼻涕眼泪流满整张脸。
花初雪没有想把他们如何,只是略施薄惩。
在群童被掀翻的同时,他们中间出现一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似被打怕了,缩成一团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听见孩子们的哭声后,这人顿了顿,反应迟钝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
可是这张脸,五官竟是那么熟悉,是好友!
花初雪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呆了呆。
封情比他还呆,眼眸虽是清澈,却是说不出的迷惘,他缓慢地打量四周,谨慎且小心。见孩子们都咿咿呀呀倒在地上,哭的哭,叫的叫,封情犹豫着,然后颤颤巍巍朝离自己最近的男孩伸出手。
那孩子可不领情,他捂着被风拍痛的脸,一把打掉封情的手腕,嫌恶道:“别碰我!你这个傻子。”
花初雪回过神,见状,怒不可遏,右手刚抬起,一直忘我遥望远方风景的佐千秋适时握住他手腕。
花初雪一惊,不解地看向他。
佐千秋道:“你要找的那个人状态不对劲。”
花初雪早看出,也感受到了。经他一说,顾不得其他,往封情这边走来。
封情抬头匆匆看他一眼,立即抱住脑袋。显然以为他跟那些孩子一样,将对自己不利。他这种出于本能的下意识动作,令花初雪感到心酸。
此时的好友,比之前见到的少年稍长几岁,褪去青涩,已是成年男子模样,可他的神态举止,却大大退步了,与身边的孩童对比尚显稚嫩,如同一张未经污秽的白纸。花初雪停在他面前几步位置,缓缓蹲下,放低声音道:“你是……封情?”
封情抱着头,没有注意听他讲什么,只是喋喋不休道:“别……别打我……”
花初雪见他如此,表情一暗,眼神霎时变得凶狠,阴沉沉扫过周围东倒西歪的孩子,咬牙道:“谁给你们胆子,竟敢欺负他!”
在他左边较大的男孩,约莫十几岁,见他脸色不善,提心吊胆道:“他是……傻子……”
因为是傻子就活该被欺负。
话未说完。忽听砰的一声,男孩被抽了一巴掌,倒头摔落,鼻子嘴巴都是血。
花初雪一个个看过去:“还有你们……”
这些孩子并非真的无恶不作,只是偶尔看见这个傻子就作弄一番,见有人为他出头,还看着不好惹,都吓得静若寒蝉,后背冷汗将衣服都打湿了。大一点的连忙捂住还在哭泣的孩子。生怕花初雪一不高兴就把他们大卸八块。
花初雪压着怒火,冷声道:“滚!立刻马上,慢一步,死无全尸!”
孩童们当即作鸟兽,扶着小一点的连滚带爬逃跑了。
花初雪安抚着封情道:“你……别怕,我不会打你,欺负你的人都被我赶跑了,以后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封情等了很久,预料中的石头拳脚没有落在身上,他慢慢小心翼翼移开双手,露出一双怯怯的眸子,快速看了花初雪一眼。
花初雪朝他伸出手。
封情开始吓了一跳,待见他没有多余的动作,这才放下心。但没有把手伸过去。
花初雪没勉强,轻声道:“你……还记得我吗?”
封情迟疑着,过了一会,终于摇头。
花初雪道:“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封情慢慢点头。
花初雪舒了一口气,还好,不算太傻。
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封情呆呆的想了很久,结结巴巴道:“阿……阿情。”
前面出现的梦境属于练手,到中后期作者会彻底放飞自我,越来越离谱,毕竟做梦嘛,当然要放飞自我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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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奈何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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