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萨爽停下了讲述,白舜扬才开始提问:“你知道屠中民的派系吗?”
“他以前名义上是我爷爷奶奶的嫡系,但实际是上面那位的嫡系。”
听到这个回答,白舜扬跟自己妻子对视了一眼,俩人默契地交换了信息,白舜扬就没再说话。不过这个动作没有逃过萨爽的眼神,她喝了口水,说:“我没有撒谎。”
“不是说你撒谎。”白舜扬深呼吸了一下,斟酌着措辞,说,“是……可能有些事情你也并不清楚。”
“关于谁的?”
“屠中民。”白舜扬回答。
萨爽静了静,说:“你问我屠中民的派系,是因为这个?”
白舜扬心里一紧,萨爽实在是太聪明,也太敏锐了。这次算是正式打了交道,他也是到这时候才明白,当初妻子险些被驳了面子,绝对不是意外。
他轻轻点了头,说:“我通过关系查到了些东西,跟你刚才说的,不太对得上。当然你现在没有骗我们的必要,所以我猜,你可能也并不知情。”
“原来他那么早就倒戈了。”萨爽无奈一笑,叹道,“这些年看着他左右逢源,步步高升,我确实是有过怀疑,只是没证据。看来当年他就已经不是上面那位的嫡系了,是不是我爸当年的反水也是因为跟屠中民搭上了线?”
“有很大可能是。”白舜扬说。
萨爽思考片刻,说:“如果屠中民当年就反了水,那这些事倒是全都捋清了。是另一边想借屠中民的手拉住我妈手里的资源,我爸那是第一招,奈何他脑子不行能力也不够,反而把事情闹大了。那看来,当年那场绑架也并不是意外,董源……这孙子,我倒真不该说他是草包,最起码在那个时候他还挺有脑子的。”
“你说什么呢?”侯兆已经听晕了。
“让白哥说吧,他既然查到了,我也懒得动脑子去猜了。”萨爽看向白舜扬。
白舜扬点了头,开始讲述起来。
早年间屠中民确实一直以萨家“嫡系”的身份出现,但其实,就像萨爽之前说的那样,屠中民的背后是更高一层的人物。屠中民游走在两方势力之间,明面上是萨家这边的人,但实际上,已经转投了另一边。两位大佬夺权争势,屠中民一直借用着萨家这边的身份进行着工作调动。
萨尔然提出离婚,并开始着手收集丁戊鑫的证据,丁戊鑫这步棋已经废了,于是才有了那份杜撰的举报信。原本的计划是让萨爽的爷爷奶奶借“韵禾公司改制”这件事暂时退避等候,但举报信却直接把他们送去了隔离审查,改制是由上至下的默契行动,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萨尔然和上面的大佬都措手不及。
那个时候他们都以为是丁戊鑫在搞鬼,所以萨尔然在授意之下直接把丁戊鑫推了出去,目的是让丁戊鑫成为“断尾”,不让他再在里面搅浑水。而同时放出的“会所名录”的消息,则是想要达成互相拿捏把柄的局面,但萨尔然死了。
都在一条船上,两位老部长几乎是独生女一样存在的萨尔然出了意外,如果俩人因此而彻底失控,结局一定是鱼死网破。这条船上没有人想让萨尔然死,当然,另一方也不想。萨尔然的死两边都有责任,如果真的彻查下去,谁也捞不着好处,于是各自收手,一条人命,终结了一场权力斗争。
究竟是不是“执行人失了分寸”,这事已经无从查证,只是从事实结果来说,萨尔然去世之后,屠中民才终于有机会通过萨爽的手,撬动了萨尔然手中的资源,也撬动了两位老部长手中的人脉,这也成为了他后来步步高升的关键。
当年绑架发生时,萨爽逃脱后在“走投无路”的境况下撞上了董源,这也根本不是意外和巧合,而是董源设计的。当年萨家出事的时候,董源只是一个还没攀上任何关系的小主任,如果不是萨爽,他根本都没有见到屠中民的机会。是他一手策划了那场绑架,然后以“救命稻草”的形象出现在了萨爽面前,再拿着“救了萨爽,现在有机会绕开两位老部长从萨爽下手”这样的话术,敲开了屠中民的门。
原本屠中民没打算管萨爽,他要的是萨家彻底覆灭,然后他再以“嫡系”的身份回来接手一切。但当董源拿着萨爽当敲门砖的时候,屠中民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于是,他顺水推舟地许诺了萨爽,看上去也只是向她要了一间“小酒吧”,但实际上,他拿住的是一把能缓慢开启资源的钥匙。
当年屠中民没在本地,当时他也不可能权力大到能远程指挥操纵这边发生的事情。事实上当时能叫停的,只有更上面的人。这背后的道理其实很简单:如果萨家绑定的那位真有能力直接叫停,萨尔然就不会死,事情也不会陷入僵局,一个无中生有的举报信就不至于被放大到两人同时被隔离审查的程度。而能知道上面的操作,知道自己安全,也知道事情快结束的,就只有利益关联人屠中民了。
至于后来那个舍了自己前途把董源拽下马的人,实际是屠中民操作的,那人才是真正的,萨家的“嫡系”。在萨爽祖父母结束审查官复原职,又知道了萨爽跟董源和屠中民的交易之后,他们其实就已经对屠中民存了防范之心,屠中民当然也知道自己的那些心思糊弄不过去,怕萨家二老要去扶持新的势力进行反扑。所以他才借力打力,让那人把董源送了进去,也绝了那人的仕途之路。
“关于当年那场绑架,你知道详情吗?”侯昭玙问道。
萨爽:“十六岁的时候不知道,真的以为董源和屠中民是救了我爷爷奶奶的大恩人。但现在要是再不知道,那就太蠢了,事实上没有他们,我爷爷奶奶也会安全的。董源利用我搭上了屠中民的车,后来我用我手里的证据把他送进去蹲了十年大牢,这就算扯平了吧。至于屠中民,酒吧和花蕊现在都在我这边,他放我自由,不再利用我,我手里那些东西这辈子都不会见光。这些年我开了这几家酒吧,没在手续上被卡过,也没被人找过麻烦,多少也是借了他的东风,这我心里清楚。我跟他这些年不见面不联系,也算是达成了默契。”
白舜扬问:“所以其实你一直都知道?”
“我知道姓屠的改换门庭了,但我不确定是什么时候。我又不混官场,他改换门庭影响不到我什么。至于到底是不是他害死的我妈,我不归因。真正害死我妈的是权力,而递刀子的是丁戊鑫,他发的那条短信才是关键。持刀杀人的人已经判了,至于递刀子的,毕竟那是我爸,法律拿他没办法,人伦拿他也没办法,那我就熬着呗,反正不出意外他肯定死我前面。”
“你现在手里还有多少东西?”白舜扬接着追问。
萨爽安静片刻,说:“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四间酒吧,而且,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产业。至于其他的,你们查不到的,自然也不会影响到你们。”
侯兆拍了拍萨爽,道:“说了吧,都是一家人。”
“再等等吧。”萨爽握住侯兆的手,而后看向白舜扬,“白哥,我现在能告诉你的是,他今年10月份过生日就满七十周岁,该退休了。”
白舜扬皱着眉想了想,旋即恍然大悟般点了头:“我知道了,那就先不说了,我等你消息。”
“多谢。”
完全了解了萨爽的过去,侯兆才真的明白当初萨爽跟范雅泓说的那些话。萨爽确实曾经有过自由的机会,只是她选择了责任,所以她才经历了这些。
如果自私一些,早早遵循长辈们的安排离开,现在的萨爽应该已经在国外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生活了。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纠葛,不用听懂每句话里的暗示,不用练就这说话和观看人心的能力,更不用理解这些关系之中的翻覆。
情不自禁地,侯兆抬了手,搂住萨爽的肩膀。
十几年的故事,即便是捡重点讲,也还是花了不少时间,说到最后天色已晚,而萨爽也身心俱疲了。侯昭玙四人先后离开,当身边只剩下了侯兆时,萨爽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道:“累了。”
“以后有我。”侯兆扶着萨爽回了病房,上了床让她偎在自己怀里,“饿不饿?想吃什么?”
“不吃了。”
“那就休息吧。”侯兆给萨爽拉了被子,搂着她说道,“无论如何,以后不会再让你经历以前那些痛苦了。”
“兆兆,我没想着让你知道这些。这对你来说太遥远,冲击力也太大,我不想你跟着我闹心。”
“怎么总拿我当小孩子呢?我马上就29了,又不是9岁,这些事情虽然也算是惊心动魄,但不会冲击到我。你是亲历者都还好好地在我面前,我光听着,难道能比你当年受到的冲击大吗?”
“对,马上29了。”萨爽笑着说,“礼物都给你买好了。”
“快别提礼物了。要不是因为礼物,你也不会受这么多罪,我想想都后怕。”侯兆拍着萨爽,轻声哄道,“累了就睡吧。”
等确认萨爽睡熟,侯兆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悄声退出病房。
侯昭玙等在外面,见侯兆出来,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小禧先回去了,她有话托我转告你。”
“嗯,你说吧。”
“她让我告诉你,董源满嘴跑火车,他说的那些事,尤其是关于萨爽的,你什么都别信,也别去问她。”侯昭玙顿了顿,怕自己弟弟不明白,又补充解释道,“萨爽的身份和背景决定了她不会成为这些人的性-资源。那些人要的是萨爽手里的其他资源,而不是她的人,用男女关系拴不住萨爽,如果强迫她还可能适得其反。那些人不是精虫上脑的蠢货,相比于身体需求,他们更在意的是权力。萨爽是生来带着资源的,她跟那些明面上和暗地里的情妇姘-头都不一样。想要拿捏她,只有用她在意的人和事才行。”
“她祖父母?”
“没错。现在还多了一个你。”
“你是说……那边的邀请?”
侯昭玙道:“昭珮未来小叔子要去那边任职,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但还有一层,那边现在的一把手,是萨部长提拔起来的,而且这些年一直保持着联系,逢年过节还会往老部长家里去探望,跟萨爽肯定是认识的。萨爽之前提点你,其实也是在担心那个邀请跟她有关。我们都能看得出来,她不想你掺和进这些事情里。但现在的情况是,你必须要学会分析和面对这些了。”
侯兆点头:“我知道。其实那天让你给我补课之后我就明白,这些事情我逃不过去,我早有准备。”
“那就好。”侯昭玙拍了下侯兆的肩膀,“回去陪萨爽吧,她这些年太苦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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