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底,燕宫明德殿外,绿梅与白梅挂满枝头,育自深寒,却向暖而绽。
馥郁梅香浓而不腻,淡雅仍醉人,入夜青幕笼罩,羽瓣成片,似林中仙霭。
长蕊绿萼梅,是梅中君子,亦是云澜最爱的芬芳。
身中软筋散的慕容歆连走路都不能,是被侍卫们一左一右硬搀进梅园的。
彼时身着点雪即消的紫貂曳地毛裘,手捧嵌七彩宝石金丝暖炉的云澜,正流连于月色笼罩的梅林里,仿若西王母倦了仙境,来人间夜游消遣。
梅祺候在石径小路处,并不急着开口。
窸簌响动过耳,云澜迤逦回身,慵懒缱绻的眼睑上下轻眺一瞬,久居上位的威慑不言而明,惊得人浑身汗毛尽皆如临大敌。
恹恹的语调不疾不徐:“退下吧。”
梅祺拱手称是,招手示意侍卫离开。
失去依凭的慕容歆重心不稳,顷刻向铺满鹅卵石的小径扑去。光滑的石表抵不住一瞬的冲击力,在细嫩的掌心留下道道亲密接触的伤痕。
慕容歆厌恶这等屈辱至极的姿势,奈何卯足力气挣扎半晌,都不过是蚯蚓般无能的蠕动,手臂支撑不起身体,腿更是摆设。
云澜恍若未见,悠然周游梅林小半个时辰,才缓缓踱来她身前。
“废物。”
薄唇轻启,满是蔑然嘲讽。
慕容歆阖眸不看她高高在上的嘴脸,自鼻腔深处回敬一声冷嗤。
云澜拢紧披风,倦怠抬起染满蔻丹的指尖,示意近侍将慕容歆带走,才拔腿绕开,避让之举宛如身前人是滩腌臜污泥。
内侍卢达指挥小黄门将慕容歆拖起来,自西偏门送进云澜的寝殿。
慕容歆深觉受了奇耻大辱,她如死猪般任人摆布,却毫无还手之能,确实废物。
月落日升,星垂天朗,暮色又昏昏。
慕容歆神情恍惚,亦无法分辨日夜,眼前的密室青砖不染纤尘,四壁一色,只一盏不灭的油灯与人影作伴,留这里的时间愈久,她的时间观念与心理防线便愈发脆弱。
况且自打被关进此地,无一人进来过,此刻她又渴又饿,体内余毒未消,胳膊却被铁锁吊起悬挂许久,最初酸麻的感触逐步发展成撕裂般的痛楚,现下已失去知觉,她险些找不见自己的胳膊在何处。
“咯嗒咯嗒”
是机关转动的声音。
细微的脚步声紧随而至,节奏不一致,当是两人。
慕容歆半阖的眸子扒开一道缝,眼底瞥见绀紫缎面上金线绣成的团龙后,复又将眼睑紧紧合拢。
“念。”
低沉却稳健的一声命令飘散,慕容歆随即听到吴斐恭谨的话音:“是,太后。”
“元月廿五,凉帝诏天下,册皇长子宇文谅为储;廿九,凉同安公主突现凉魏使臣交涉地,称行刺非燕所为,其命恰燕太后之女所救,并呈画像与两国陈情。”
慕容歆身形一颤,牵扯着锁链晃了三晃,发出清脆的金属对撞声。
宇文雁如怎会出现在两国交涉的局面里,又为何违心的替云澜辩护?宇文谅一质子,饶是凭侥幸逃回西凉,凉帝也不可能火急火燎立他这弃儿为太子!
荒谬。
慕容歆彻底乱了思绪。
云澜觑眸观瞧着她的反应,幽幽道:“继续。”
吴斐又念:“二月初一,凉太子宇文谅递国书,求娶燕皇帝陛下嫡姊…慕容歆,为凉储妃,为表…”
“住口!”
慕容歆倏尔睁开沉重的眼睑,沙哑的嗓音却无丝毫威慑,话音出口好似奶猫的一声嘤咛:“别再念了,休想。”
云澜面色无波,只敛眸吩咐吴斐:“把药端来。”
吴斐躬身退出去,离开前投向慕容歆的视线里满是凄楚,默然朝人摇了摇头。
慕容歆自是看得真切,知晓吴斐要她服软,却也无可奈何。
云澜淡然开口,语调似山间晨雾缥缈:“魏襄王那小儿在朝堂上公然诋毁吾,是你游说的?”
慕容歆被气笑了:“要脸吗?”
云澜恍若未闻:“昭靖司的人都在何处?招认出来,吾可饶你一次。”
“哈,下辈子你会知道的。”
云澜背在身后的手交握着攥了须臾,嘴角不合时宜地涔起一抹淡笑:“今早朝臣提及,先帝陵寝处的山体渗水,是凶兆。吾以为,该迁陵整修。”
慕容歆顷刻怒不可遏,脸部肌肉紧绷发颤,眼仁似要夺眶而出:“云澜!”
“啪——”
铁链铮铮作响,慕容歆忽觉眼前冒星星,也是,凭方才吴斐的线报算日子,她在这断水断粮,起码两日了。
云澜蜷起指尖缓解掌心的火热触感:“再敢出言不逊,下一巴掌会打在皇帝身上。”
慕容歆嘴角疼得抽搐,却还在讽笑:“皇帝有三长两短,你会陪葬,我说到做到。哪怕你把我杀了,一年,十年,五十年后皇帝死于非命,你还是会陪葬,有胆子就试试。”
云澜凤眸半觑,下颌扬起细微的弧度,僵持须臾,缓缓转身背对着慕容歆,未再开口。
吴斐端着一碗温热的药汤入内。
云澜捏过汤匙舀动两下:“你主动交代吾想知道的,明日会有制书,册封你为魏国长公主,一年后送嫁西凉;不说…这碗药就赏了你,解渴。”
慕容歆翕动鼻翼嗅出药汤的味道后,眉心不受控地蹙起苦涩难言的弧度,半晌才叹了口气,飘渺答对:“随你,我无话可说。”
云澜放汤匙的声音清亮如风铃:“哦?再给你一次机会吧,想想清楚。”
慕容歆苦笑:“别说是逼供的药汤,哪怕你一剑刺进我心口,我也再不会开口吐露半字。”
云澜微微拧眉,沉吟须臾,语调平淡如水:“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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