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木兰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我真的是女的,以前我是女扮男装,而不是现在我男扮女装。”
“当真?”
慕容颢想上手撕她的脸,想想还是没动手。
“难怪我觉得你以前细皮嫩肉的,原来如此。”
他又看向段兀尘,“他知道?”
“我们是发小,他自然知道。”
见他来去匆匆,身后的人也左顾右盼,如果带着手表的话,一定在不停地看表。
木兰说:“看来你有要事,那就不打扰了,反正如今咱们都在韩将军麾下,日后有的是机会叙旧。”
不过,提到韩凌名字的时候,她感觉慕容颢的面色明显冷了下去。
你说这种表情是愤怒吧、也不见得。
不屑吧……也不太像。
应该是一种糅杂了多种情绪的难以言表。
她可以从中读出来的是,慕容颢对于韩凌显然不是很服气。
不是很服气也正常,很不服气就不太妙了。
看来咱们韩将军日后的统战工作任重而道远啊。
几人就此别过,木兰姐妹俩回了怀朔花家,姐夫果然正在家里等着他们回来呢。
大姐夫邓拓,是个颇为魁梧的中年汉子,看脸色已经是饱经风霜了,和木兰记忆中当年来家里提亲的小伙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男人啊,花期是真的短,婚后也太不注重保养了。她阿姊也是个颜控,这可如何是好。
互诉了一番家常,邓姐夫说:“二妹妹就是以后准备女装示人了?”
“没错。”
邓姐夫见识不俗:“敕勒贺拔部的首领,听说韩将军率众起义,当即率众来投奔,也是一名女子。”
敕勒部,就是敕勒川阴山下的那个敕勒,算是游牧部落,又称高车、铁勒、丁零。
他们部落众多,漠南的大多臣服于大业,漠北的则服属于柔然。
还有十余万人西迁,在车师前部,也就是新疆吐鲁番附近建立高车国。
木兰一听,更放心了。
韩凌若要巩固实力,自然要团结各方的势力,新兴的政权可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管她是男的女的,她是赛亚人、变种人更好。
拿下武川后,韩凌给麾下所有将士都官升三级,当然、官都是他封的。
攻破怀朔后,再升两级。如今,邓姐夫也是军头,下头管着好几百人,她估摸韩凌手下零零散散有几万人了。
只是,这些人未必都听他的而已。
短短几个月,韩凌已经封了好些“王”了。
这年头,还不流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是“我下属的下属,并非我的下属”。
很多官员,都可以“开府”,拥有建立府署并自选随员的能力。府上员工认自己的老板,而不认皇帝,他们的工资也是老板发的。
木兰觉得,如果韩凌想让这支队伍真正属于自己、真正姓韩,非一日之功。
她倒是想真的见见这个人物了。
听了她的想法,邓拓也觉得可以。韩凌如今住在怀朔镇将的府上,有邓姐夫引见,倒也不难见到。
“咱们先在这里稍等片刻。”
众人见到一个女郎大喇喇站在这里,都投来奇怪的目光。
木兰倒是坦然地很:“看什么看,没见过女郎么?”
她依靠着门柱,拨弄了一下腰间挎着的刀,这三两下瞅着就是不好惹的,就连邓拓都觉得身边有些冷飕飕的。
“姐夫,之前你就认识韩将军?”
“是,从前他是怀荒的镇兵,也是个刺头儿,很多人都听说过。他好多次面见镇将,要求镇将向朝廷上书,改善六镇兵士的条件和待遇……”
“根本没人搭理吧。”
邓拓叹气:“韩将军是早有怨气,但那次他也不是真的想杀朝廷命官,怀荒已经饿死不少人了,他们只是想朝廷开仓放粮,让大家能活过这个寒冬而已。”
凛冬已至了。
其实,倒也不是怀荒的镇将就非扒拉着那些粮食。她在洛阳也听到一些消息,无非是年成不好、各地欠收、都没饭吃。
与其饿死在家,不如饿死在府衙,所以都聚众去府衙要饭。
府衙存粮不足,早向朝廷上书多次,朝廷又不种田、也变不出粮食,而且左右他们吃香的喝辣的,才不会管下头死活。
有的府衙看情势不对,开仓放粮反被问罪。
所以,就怀荒镇将而言,当时那个场景,他不开仓是死、开仓也是死。除了加入起义的队伍,真没别的办法了。
你看看韩凌在六镇势如破竹,甚至连陇西也有响应,可知众人苦朝廷久矣。
大厦将倾,唯有塔顶的人还不自知。
木兰默默想,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姐夫,你见过贺拔部的那个女首领吗?”
“远远见过一面。”
“比我如何?”
邓拓想了想:“比你年轻,瞧着不到二十,长的也美。”
木兰拉长了脸:“姐夫这意思,是我又老又丑?”
邓拓赶紧摆手:“不是不是。”
你还别说,他这小姨子比老丈人丈母娘气势还足。
感觉自己要是瞪她阿姊一眼,她就能过来把自己眼珠子给挖了。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眼睛。
一个小姨子,武力值胜过十个大舅子。
毕竟,别人家的小姨子也不会从军十二年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好些人簇拥着一个红衣的亮丽女郎从侧门进来,作为现场唯二的两个女子,立刻四目相对。
木兰知道,她自然就是那位又好看又年轻的女首领了。
对方走上前,上下打量她:“你就是花将军?”
木兰点头:“贺拔……”
“我叫贺拔明月。”她抿嘴一笑,“没想到怀朔还有你这样的人物。”
木兰只好谦虚说:“我不算什么,哪比得上贺拔姑娘。”
她替父从军在怀朔本就不是秘密,所以也没想过能瞒多久。既然瞒不下去,不如就自己大大方方说了。
“花将军替父从军,要我说替父是孝,但没必要女扮男装。”贺拔明月弹了弹自己的刀鞘,颇为自负地说,“我征战漠南,就从来不需要顶着男子名头。”
木兰竖起大拇指:“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敕勒贺拔部早已归顺大业多年,汉化的相当不错,大家交流没问题。
但敕勒部的这群汉人,绝对没有木兰这样花式吹捧的功力。
贺拔明月听了十分满足、飘飘欲仙,当即引为知己,姐妹相称,就差跪下来结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阿姊也是来找韩将军的?”
“正是。”
“那等姐姐见过了将军,咱们再详叙。”
贺拔明月走后,邓拓也被喊走了,段兀尘凑过来:“方才我细细查看过了,附近都是好手。”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木兰不以为然,“高手身边当然总是藏龙卧虎的。”
“韩凌身边的四个护卫,都是军中一等一的。”
这里可不是武侠世界,没什么武林高手,大家都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
甚至于面对没来由的危险,身体都会有一种本能,不定睡梦之中就把对手给剁了。
“就刚才那个贺拔明月,她骑射的功夫是贺拔部第一,多少男子都望尘莫及。”
“我一摸她的手,就知道这掌心不知道出过多少箭矢。”
“而且,她耳朵极好……”
见木兰腰背一直,段兀尘说:“放心,她走远了,不然我也不过来。”
他紧锁眉头,“木兰,你在杨大人那边揽下刺杀韩凌的任务,着实不好办。”
木兰随意道:“谁说我要杀韩凌了。”
段兀尘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那天咱们去见杨大人,不是你自己信誓旦旦说要……”
当时他都听呆了,他以为正是这个原因,木兰才让自己弟弟去平城的。
“那天我是答应了,可那又怎样,答应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么,就不能中途反悔?”
朝廷答应给咱们的金银赏赐,不也没兑现么。
工资不发,就让人干活,谁能没有怨气。
不忽悠他几次,还真当自己一言九鼎了。
“所以,你不杀韩凌了?!”
“倒也没说不杀。”
段兀尘:???
……所以你到底是杀,还是不杀……
“不是这么非此即彼的。”木兰耐心解释,“那天我要是头铁硬不同意,杨大人一生气把咱俩砍了怎么办,姑且敷衍他而已,说的什么都不必当真。”
段兀尘:……
“至于韩凌到底杀不杀,从长计议,你急什么。”
如今在杨大人、在朝廷那边,他们是忍辱负重的情报人员,新时代的荆轲。
“怎么个从长计议法?”
“韩凌如今刚刚起事,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我又不是算命的,怎么可能知道结果。”
她连韩凌具体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算是算命的,也得相一相面呐。
她是同情六镇普通的军士,也欣赏韩凌揭竿而起的血性。
可是,所有的起义都是失败的多,成功者寥寥无几。
花木兰在《木兰辞》中是主角,有主角光环傍身,没有成为那“将军百战死”中埋骨边疆的其中一位。
可在这之后的岁月里,她这个木兰焉知有没有主角的命。
“咱们姑且看着,他能成,我们就真心追随。他若半道失去人心,我们顺应局势。”木兰笑笑,“再说了,想杀他的,也未必只有我们。”
她看慕容颢,杀气四溢,说不定还会在他们之前动手。
也许坐山观虎斗,等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会是更好的选择。
段兀尘神色古怪看着她,木兰知道她心中所想:“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小人?”
“不。”老段摇头,“我们总得为自己而活。”
总不能指望别人会想着他们这些人的死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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