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中城那边已经是你死我活、杀的血流成河了。
好好的一个北中城,在这群骁勇的晋州铁骑的攻打之下,简直就像纸糊的,那叫一个不堪一击。
这还是好在李元过来了,直接站在城墙上朝外面喊话。
“将军,朕此番已经说了,梁治阴谋篡位,已经伏法。”
“朕宽宏大量,只诛首恶,不牵连其他人。诸位只要投降,为国效力,官爵依然不变。”
想想,她又补充了一句,“皇后已经生下儿子,她是朕的皇后,朕会将他立为太子的。”
想来,她是女子的事,梁治也不可能对外乱说,因此并没什么人知道。
梁科在下面不知道骂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如此乱斗了一夜,天都已经亮了,便暂停歇息。
不过梁科还是派了人进城,直接索要梁治的尸首。
“臣等跟从大将军入朝,如今定然要为大将军收敛尸身,死而无憾!”
话音一落,四五个人便大声哭喊起来,其他人也一起在城下扯开嗓子号啕大哭,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李元冷冷道:“给他们。”
这世上只有不是的臣子,哪有不是的君王。
古来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敢不亡!
所以,皇帝杀臣子,你可以说皇帝昏庸无能、残害忠良。但你总不能直接上来杀了皇帝,为你家老大报仇的。
索要尸身,只是梁科先站在道德的高点上的一出戏。
一旦皇帝拒绝,那后面他也有发作的理由。
如果皇帝同意,他这不还有兵马么,再打呗。
这年头,早就礼崩乐坏了。
不过,比起江南的臣子,他们北朝的臣子真的算是很良心的了。
“江南多好臣,岁一易主;江北无好臣,而百年一主。”
你看,萧映他爹就是宗室叛乱上位。而如今建康那糟老头子,也是前朝的宗室子弟。
真真是全靠同行衬托。
李元不仅把梁治的尸身用上好的棺木收敛了,还给了梁家。为了让梁科放心,还做了姿态。
“赐他免死铁券,让他投降。”
可方晋说:“梁科此人刚毅果决,不会轻易放弃。”
他既然决定杀回洛阳,自然是早就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不成功、便成仁,没有折中。
况且他也是真的视梁治如父,一定要为他报仇,早将自己的身死置之度外了。
“陛下。”萧映沉声说,“请开启国库,将财物放置在城西门外,以此招募士兵,背水一战。”
“好。”
木兰不是说不行,但这盆冷水还是早点泼了才好。
“晋州铁骑久经沙场,特别是这三千跟着梁治的,更加是精锐中的精锐。”
现在还没有打进洛阳城内,那是因为这是攻城战,不是野战。
如果在城外开阔地带作战,他们纵然有十倍的人马,也一定是一击即溃。
“我们是能够招募勇士,但这些人说白了也就是老百姓,到底没有接受过正经训练,就算他们舍生忘死,也不可能击退梁科的人马。”
“那怎么办?”
萧映也不是没想到这一点。
“即使如此,还是要先召集人马,不能就这么等着。”
于是,李元就先让属下去办。
木兰走了两步,闭上眼睛,想着洛阳城内外的舆图。
这些时日谋划刺杀梁治,对这个早就耳熟能详了。
“梁科他们是从北面来的,攻打的是北中门。”
洛阳城北,黄河上有一座浮桥,世称河桥。
朝廷曾经筑河阳三城于桥北桥南及河中洲上,这是洛阳外围戍守要地。
每遇重大变故,攻者常夺据河桥以逼郊郭,而守者每纵火船于上流以烧河桥。
“河桥。”她猛地睁眼,“河桥在梁科的腹背。”
李元和萧映也是一惊,他们自然对河桥印象很深。
木兰蹲在地上,用沙土随手画了个地图。
“梁治的兵众虽勇猛无敌,可基本都聚集在洛阳城下。若能斩断河桥,这三千兵士便会首尾难顾,遭受南北夹击,陷入进退两难之况。”
梁科毕竟不是梁治,没有老大那么多年的威势,兵士自然会逃散无遗。
而且,梁辰一定是梁科杀的,八成栽赃在他们头上。
到时就在城墙上把这些都说出来,下头人心能不乱?
只要心不齐,什么事都成不了。
李元问:“萧将军怎么看?”
“我认为可行。”
这是纸上谈兵,但花木兰什么人,南征北战这么多年,她的纸上谈兵不仅是言之有物,而且是一针见血。
木兰跪下:“臣请命,带兵为陛下径断河桥,斩杀敌人!”
萧映也跟着跪了下来:“臣愿同往。”
“萧将军,您还是护卫陛下吧。”
“陛下,要不您先回宫城避一避,那里毕竟城墙坚固,此地着实流矢无眼。”
“不。”李元说,“朕是天子,就在此处。如果上天认为朕有为君之德,那刀枪剑戟也伤害不了天子。”
“陛下……”
“不必多言,等两位将军得胜归来,朕为你们庆功。”
此事不能再等,木兰喊上花小弟,召集三百死士。
这时候,也真的用不着什么战前总动员了。
她统共就两句话。
第一句——“国家养士百年,仗节死义,就在今日!”
这是明朝状元杨慎说的。
他有个著名的作品,就是《三国演义》的主题曲《临江仙》。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他话中的这个“士”,指的是是士人,读书人。
今天木兰口中的这个士,指的却是死士。
国家自然也没有养在座的各位百年,反而朝廷是食利阶层,吃的都是民脂民膏,是百姓们供养的他们,不要颠倒黑白。
但很多时候,只要气氛到了,很容易陷入宏大叙事而不可自拔,觉得国家命运就是自身命运。
更何况,跪久了、骨头也软了,真的容易站不起来。
可木兰也并没有忽悠他们。
第二句——“只要能活着回来,功名利禄、享之不尽。就算不幸战死沙场,也有机会子孙后代皆仕列、富贵长寿永相随!”
只要今日去了,要么你们全家富贵,要么挂了你一人、富贵全家。
这种几辈人改命的机会,可不是时时都有的。
大家也不是傻的,没一个人不同意。
“上马,走!”
*
当天夜晚,木兰和萧映带着死士,趁夜色绕道黄河,从马渚顺流而下。
这个时候,离河桥还有数里。
他们提前准备了备用船,木兰先让人把备船点燃,火势弥漫河面。
如今的浮桥都是木桥,别说铁桥的,石头桥也没有,石桥它也浮不起来啊。
这火势一起,直接就把河桥给点起来。
“发现了,他们发现了!”
“他们又不是瞎子,这大晚上这么大火烧起来能不发现么。”
梁家铁骑本在黄河南岸,见身后突然冒起大火,也是惊呆了。
——“怎么回事?!”
——“不好,后路被断了!”
梁科大惊,知道情况的严重性了,立刻回撤救火。
萧映声音都发抖:“万幸,万幸……”
之前,他们也想过,要是梁科派兵守住河桥怎么办?
他们可只有三百人啊。
当然,梁科不可能把自己三千人中的一两千都拿出来守桥。他们白天在城墙上观察,大部分人一定都在攻城。
可即使只有一两百人守桥,也有他们受的。
万一发生不对,再回援,就更不妙了。
如此这样,还好。
一时之间,梁家兵士争抢上桥,他们还都是大马,那重量更加没的说了。
此时河桥已遭受烈烈大火得彻底焚烧,木头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更加承受不住这么多人一下子拥挤上来了。
只听尖锐脆响不绝于耳,几乎就是在瞬间,黄河之上的这条河桥断裂数段,绝大多数士兵都从河上掉下去。
他们大多不识水性,在晋州也根本用不着识水。而且还身着甲胄,这一掉进黄河,根本就没有一丝生还的可能性。
木兰想起,当年韩凌厮杀之后落入黄河的情形,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上岸,动手。”
即使这一波重创了对手,但梁科迅速齐整兵力,朝他们不要命的杀过来。
也许,他们一时半刻攻不下北中城,但是把他们这百来十号人干掉,倒也不是个问题。
“木兰。”
萧映突然回身握住她手,一双眸子带着水光炯炯有神望着她。
这老萧确实生了一双潋滟动人的双目,少年时应该是清冽见底,让人一眼就能沉醉的。
木兰也想过,如果南朝没有那么多“好臣”,建康没有改朝换代,萧映现在还只是南朝一个王爷。
要么闲散,每天弄弄诗文、玄学什么的,身边莺莺燕燕想必无数。
他连一点点的苦头都不必吃,投胎投的好,天天富贵闲命。
要么他哥不防着他、信任他、重用他。
他是一个手握重兵的王爷,也一定能做到最好,绝对的能臣和贤王。
到时候,北朝真的长驱直入、要跨过长江天堑、拿下建康,他也一定浴血奋战、殊死保护。
但那好歹是保护自家的皇位。
现在呢,也许他要为了别人家的皇位战死在这里了。
虽然有忠义的成分,可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无法言喻的……
“木兰……”
“你说。”
“我喜欢你。”
“啥?”
厮杀之声不绝于耳,木兰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如果能活,我亲口郑重再说。”他眸子闪闪发光,“要是死了,希望你也曾知道过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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