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还愿意再等?”
“我……”
“那老头子那么大年纪了,要是一不小心让他寿终正寝了,你岂不是悔恨莫及。”
这世界上最后悔的事,无非是当你有能力报仇的时候,你的仇人已经挂了。
最多你把他挖出来鞭个尸,完全不能解心头之恨。
“此时,如果咱们回去洛阳,你也知道洛阳那边乱的很,一时半刻可是脱不开身的。”
这一点也是让萧映头疼的。
“所以说报仇要趁早,你已经等了这么多年,想要等到十全十美的时候,哪有这样的好事。”
萧映握拳抵住胸口:“你——你想要同我一起杀了那老头?”
“是。”
“那咱们为何现在要离开,为何现在不动手?”
“你是高兴疯了,就凭我们两个人如何能杀进宫中?”
“我知道。”
可他们两个人不行,可那一千人就可以吗?
更何况那一千人现在还在徐州呢。
“他们现在是一千人,等我们去了徐州可就不是一千人了。”
南朝嘛,也就张子云一个能打的,不过张子云已经快要回到建康了,如今镇守徐州的也不过就是个草包子。
木兰从手边掰断一根木板:“你瞧瞧这个,早被腐蚀透了,一掰就断。”
萧映接过来:“南朝,也能一掰就断吗?”
“那咱们就掰一掰试试。”
虽然话有些难听,但木兰还是说了,“你觉得你兄长算是个明君吗?”
萧映大概知道话题为什么转到这边了。
他老老实实说:“不是。”
确实不是,其实都不用他是多么英明的君主,但凡他不那么折腾,只要他是一个安安稳稳的守成之君,大楚都不会那么快亡国。
“他亡国,是因为他不得人心。同样,当时的萧达能取代他,至少说明有一部分拥护他,至少不反对他。”
这一点萧映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他多么嘴硬,只是他这前朝宗室的立场,让他不得不如此。
木兰认真说:“萧映,你想赢,不能只是你想杀他,你得让大家都想杀他。”
人心向背,缺的就只是振臂一呼了。
“你想一想六镇。”
凛冬将至,韩凌揭竿而起、奋起反抗。让六镇的火烧遍了北朝。
当然,没有韩凌,也会有别人,终究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我不信,就只有六镇的军户有血性。”
淮海,那也是著名的帝王创业圈。
徐州,北国锁钥、南国门户,兵家必争之地、商贾云集中心。
算起来,此地、那就是南朝的六镇。
萧映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他原想着的是他们两人之间互相借助,最后是双赢。
却没想到,其实她想要的,根本不止于此。
他想给她的,只怕她也根本不在乎……
*
从前花雄以为,自己大概要在怀朔呆一辈子了。
作为家里的唯一的儿子,他本来是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的。
六镇的军户,天生就要征战沙场的。
但那一天来的太早了些,他还太小,所以二姐替他去了。
替他走南闯北、替他征战沙场。
但二姐说:“不是,我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阿爹,我是为了我自己。”
也许二姐这么说只是为了让家里人安心。
但在他心中,二姐确实是无所不能的。
她足够强,强到让人忽视她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
怀朔的男儿会从军走遍山川河海,如果他不从军,那他应该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怀朔了。
他也没有想过,短短几年之内他会走这么远。
他一直跟着二姐的脚步,走了这他从前做梦也想不到的路。
“姐,你会不会也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不,我永远脚踏实地。”
好久不见,但是二姐看着和之前他们分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还是那么英姿飒爽,仿佛身上有使不完的牛劲。
木兰习惯性地捏着他的肩使劲晃了晃,像是要给他晃散了。
“怎么样?到了这里还适应?”
水土不服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弄不好也是会死人的。
“有什么不适应的。”
六镇那荒郊野岭的苦寒之地,他们还不是从小到大长出来了。更何况这样富庶的地方。
眼见了洛阳的繁华,又来到此地,才真的明白了为什么没人愿意去六镇。
这六镇,果然是真的流放之所。
大业的皇室见到了中原的纸醉金迷,也难怪再也不愿意回去了。
“往常这时候,怀朔早已大雪纷飞了。”
六镇很难种植粮食,吃的用的都是千里迢迢运过去的。
六镇的将士和百姓,都是靠着军功来换这些。
军功,也都是血和命。
从前,他们也觉得自己在王公贵族们看来,八成不是人。
现在才真切体会到了,他们也真不把他们当人。
“姐,你让我带着这一千人,假意投降南朝,到底是个什么意图?”
大致的意图也不难猜,可皇帝别说让他们去建康了,根本不让他们继续南下,自然也是防着他们的。
“而且我们都缴械了。”
不缴械,就不让进城。
说白了,就算他们再厉害,没有马屁没有刀剑没有兵刃,那不就只剩下血肉之躯了。
姑且看扁了南朝人,他们以一当五,也不过能杀五千人而已。
木兰揽着花雄的肩问:“他们没有怀疑你身份吧?”
“没。”
他姐花木兰现在是大江南北、鼎鼎有名、如雷贯耳。
但他花雄,实在是个小人物。
除了怀朔的,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花木兰还有一个弟弟。
“我也想过找别人,但他们面孔太熟,倒不好办。”
老段是个可靠人,可洛阳也离不开他。
这一千人当中,六镇有一大半,还有一些是华家的人,都掺杂在其中。
这些人,打仗不一定绝顶厉害。真厉害的也不会投降,也不可能投奔南朝。
“人少不怕,照样能干成大事。”
花雄问:“姐,你究竟想干什么?”
木兰眨眨眼睛:“自然是让你这样的北方套马的汉子,也去瞧一瞧南方烟雨朦胧的水乡。”
花雄不解:“可皇帝不让我们南下。”
“他不让,你就不会打过去。”
“可我们缴械了啊……”
而且他们又没马,就算有马,这里南下很快就是水网密集之地,骑马不行,分明得有船。
他们这些士兵,杀人可以,坐船那可不行,看见水就要晕。
“天高皇帝远。”木兰指着外头熙熙攘攘的百姓说,“南朝北朝打来打去也上百年了,这地界,时而归南朝、时而归北朝,也不见得有什么归属感。”
反正肯定不是那老皇帝的铁粉。
老皇帝天天在建康邀买人心,估计对这里也是鞭长莫及。
花雄点头:“这些日子我四处闲逛,发现这里的百姓日子也不太好过。”
六镇的日子难过,那是因为北方苦寒之地,天生就没有依靠。
而这里,所谓海、岱及淮惟徐州,北抑齐鲁,南屏江淮,东濒大海,西窥中原,地势低平坦荡,丘陵河谷相间,实在是个风水宝地。
这样好的地方,贸易繁盛,正方便官府层层盘剥。
花雄第一次来南朝,自然要去市场上见识见识。
这许多东西,他从前从未见过,便是后来阿姐发达了,他们全家搬去了洛阳,也好些不认识的。
木兰说:“走,我先去你住的地方看一看。”
老皇帝虽然不肯让他们南下,但倒是赏赐了不少东西。
花雄从抽屉中取出一个东西来:“姐,这是我特意留给你的。”
“什么宝贝?”
花雄笑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问了大家,也说不认识,又不能拿去市场上问。”
木兰打开一看,果然是一盒宝贝,林林总总的象牙、犀角、玳瑁,都雕刻的十分精致。
“阿姐,你见多识广,可识得这些?”
虽然这么问了,但花雄觉得他姐应该也不知道,因为这些显然都是南朝的特产,很多据说还是来自海外。
他姐厉害归厉害,总归也不是百晓生。
木兰却一一指着说:“这是象牙,就是大象的牙齿,这是犀角,就是犀牛的角,这是玳瑁,一种海龟,用来做梳子不错。”
可全是保护动物,真“刑”啊。
花雄惊呆了,木兰笑着说:“这些是来自海外,但咱们大业也不是没有。”
她记得梁英娥有一套插头发的簪子,就是玳瑁的。
宫里还有一套象牙碗,她还用过。
“洛阳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自然是和建康做买卖的,怎么、你以为两国交战,就不做生意了。”
“私下自然是有的,可是……”
从外贸上来看,南朝的贸易顺差明显高于北朝。
毕竟除了战马之外,他们真的不缺什么了,基本上都能自给自足。
洛阳,你要说基本生活用品,自己也行。可那些达官贵人,总是要衣着光鲜、首饰精美的。
即使朝廷三令五申不许和南朝交易,还是挡不住大家热爱精美的蜀锦、吴锦的心。
到后来,哪怕是皇帝本人都爱穿南朝的丝织品,也不藏着掖着了、大大方方的。
至于这些银子到了南朝手中,他们用来充实军备,刀剑又砍回北朝的将士身上,他们可不就不管了。
反正刀剑落不到他们头上就行了。
花雄大概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想着自己、阿爹在怀朔这几十年,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值。
“国家池苑、王公第宅,仆从数千、锦衣玉食,不耕不织,不夺百姓、从何得之!”
木兰笑笑:“我们是只有一千人,但难道只有我们想要南下建康,这南朝的百姓,就真的不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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