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那枚乌木符箓如同活物般,死死“咬”在了江酏的皮肉上。暗银色的水波纹路仿佛活了过来,顺着深褐色的“渴木”纹路疯狂蔓延、交织,如同无数冰冷的锁链,将那些狂躁的木纹死死勒紧、封印!皮肤下那撕裂般的蠕动感被强行镇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万载寒冰封冻般的僵硬和沉重。

头顶那催命的敲击声,在乌木符箓落下的瞬间,戛然而止。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木屋。

油灯的火苗恢复了正常的高度,却依旧昏黄无力。墙壁上的阴影恢复了原状,那些木雕静静躺在工作台上,仿佛刚才的狰狞只是幻觉。

萧瑾缓缓松开了捂着江酏嘴的手和扣着他手腕的手。他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工作台才稳住身形,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嘶声。他卷起衣袖的右臂上,那些深沉的木纹颜色似乎比之前更加深暗了几分,如同墨染,盘踞在皮肤下,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沉寂。他的脸色白得吓人,嘴唇失去了血色。

江酏瘫在刨花堆里,像被抽掉了骨头。右臂彻底失去了知觉,沉重如铁,冰冷如尸,只有那枚嵌入皮肉的乌木符箓传来阵阵阴森的寒意,提醒他刚才发生的一切绝非噩梦。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他看着萧瑾虚弱却依旧挺直的背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邪门的木匠,是真的在用自己的“命”来压制他身上的“渴木”。那“按刻计价”的戏言,竟是血淋淋的现实。

“它……走了?” 江酏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萧瑾没回答,只是缓缓转过身。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动作有些迟缓。昏黄的光线下,他看向江酏的眼神极其复杂。有未褪尽的凶狠,有强行压下的疲惫,有审视货物的冰冷,还有一丝……江酏看不懂的,近乎怜悯的嘲弄。

“暂时。” 萧瑾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倦意,却依旧锋利,“乌木锁魂符,用一次少一次。下次它再来敲门,若找不到更好的‘点心’……”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酏那只被彻底封印、如同死物般的右臂上,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你这只手,就真得锯下来当柴烧了。”

锯下来……江酏看着自己那只毫无知觉、缠绕着诡异符箓的手臂,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恐惧之外,一种更深的、名为绝望的情绪开始滋生。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挣扎着问,声音带着哭腔,“阁楼上……到底是什么?!”

萧瑾走到水缸边,舀起一大瓢冷水,仰头灌下,冰冷的水顺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流进衣领。他放下水瓢,背对着江酏,沉默了片刻。木屋里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和水滴落地的轻响。

“债主。”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同从坟墓深处传来,“或者说,是来替‘渴木’真正的主人,收债的。”

他转过身,湿漉漉的额发贴在苍白的脸上,眼神幽深如古井,里面翻涌着江酏无法理解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江酏,你真以为你手臂里这东西,是凭空长出来的?” 萧瑾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江酏紧绷的神经上,“你真以为你们江家那雕梁画栋、富贵泼天,靠的仅仅是祖上积德、勤勉经营?”

他停在江酏面前,蹲下身,带着水汽和冰冷草药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伸出那只缠绕着深沉木纹的左手,食指冰冷地、带着某种审判意味,点在了江酏的胸口,正中心脏的位置。

“那是‘孽’。” 萧瑾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字字如刀,狠狠剜进江酏的灵魂,“是你们江家祖上,用人命、用怨气、用最肮脏的献祭,向某些‘东西’换来的气运!你以为你是天之骄子?不,你不过是个被精心挑选的‘容器’,一个用来盛放那些‘孽债’的活祭品!你手臂里的‘渴木’,就是那‘孽’的种子!它饿了,就要吃!吃你的精血,吃你的生气,吃你的恐惧!吃得越多,你们江家的‘气运’就越旺,直到把你彻底吸干!阁楼上那位,就是被你们江家‘孽债’吸引来的饿鬼,是来催收利息的!”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将江酏从小到大所认知的世界,连同他那点可怜的世家骄傲,彻底击得粉碎。他如遭雷击,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祖上…献祭…容器…活祭品…孽债…江家的富贵……原来如此!那些隐藏在家族辉煌背后的阴暗传说,长辈讳莫如深的眼神,父亲偶尔看向他手臂时流露的复杂情绪……一切都有了最残酷、最恶心的解释!

“不…不可能…你胡说!” 他嘶声反驳,却虚弱得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巨大的荒谬感和被至亲背叛的剧痛,瞬间淹没了恐惧,只剩下灭顶的绝望。

“呵,” 萧瑾收回手指,那冰冷的触感却仿佛烙印在江酏心头。“信不信由你。但你这‘渴木’发作的时间,还有阁楼那位出现的频率,你自己心里清楚。是不是每次你‘喂’了它,或者江家又谈成了一笔大生意、官位又升了一级之后,它就会特别‘老实’一阵子?”

江酏浑身剧震,脸色死灰。是的!每一次!每一次他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和羞耻,用特殊的方法“安抚”了手臂,或者江家迎来重大喜讯之后,那“渴木”确实会沉寂一段时间!他以前只当是巧合,是心理作用……原来,那竟是吸饱了“养分”的满足?!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他猛地俯身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

萧瑾冷漠地看着他痛苦挣扎,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了然。“现在,还觉得我的‘按刻计价’贵吗?江大公子?”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刨花堆里、如同被抽去所有生气的破败玩偶的江酏。“你的命,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你自己。在我这里,至少还能‘买’到点苟延残喘的时间。”

他走到角落,拖过一张破旧的草席,随手丢在江酏身边冰冷的地面上。“今晚就睡这。离我那张工作台远点,上面有东西,你碰了,死了活该。” 语气是命令式的,不容置疑。

江酏抬起头,泪水和冷汗糊了满脸,狼狈不堪。他看着萧瑾走向那张唯一的、铺着薄薄稻草的简陋床铺,看着他脱下沾满木屑和灰尘的外衣,露出精悍却缠绕着更多深沉木纹的背部线条。那些木纹如同古老的图腾,也如同囚禁的锁链,盘踞在他身上,无声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沉重过往。

“你……” 江酏的声音嘶哑破碎,“你身上的‘债’……也是……”

萧瑾的动作顿住了。他没有回头,只是发出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嘲讽。

“我?” 他侧过脸,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下颌冷硬的线条,那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木墙,看向了某个遥远的、血色的深渊。“我是欠债的,也是收债的。我的债,用血都洗不清。至于收的债……” 他的目光扫过江酏那只被乌木符箓封印的、如同枯枝般的右臂,最终落回江酏那双被绝望和迷茫充斥的眼睛。

“就是你们这些……被‘孽’选中的祭品。” 他拉过薄薄的破被,躺了下去,背对着江酏,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带着一种隔绝世界的疏离和死寂。“睡觉。天亮前,那东西不会再来了。”

木屋里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江酏蜷缩在冰冷的草席上,身下是粗糙的稻草和木屑。右臂沉重冰冷,毫无知觉,左腕上“棺材灰”带来的麻痒感也消失了,只剩下被粗布包扎后的闷痛。萧瑾的话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容器”、“活祭品”、“孽债”、“江家的气运”……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滋滋作响。

他看向黑暗中萧瑾模糊的背影。那个身影孤独、冷硬、缠绕着不祥的“债”,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着地狱之门的石像。他救了他,用近乎自残的方式,却也亲手将他推入了更深的绝望深渊。

欢喜冤家?江酏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他和萧瑾之间,从一开始,就只有**裸的利用、交易和同坠深渊的宿命。那一点点在生死边缘被逼出的、扭曲的依赖感,在如此残酷的真相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冰冷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混着脸上的灰尘和汗渍。他闭上眼,感受着右臂那死寂的冰冷和沉重,如同提前触摸到了自己的棺椁。

夜,是漫长冰冷的绝望。而黎明,似乎永远不会到来。债,才刚刚开始清算,而代价,注定是彼此碾碎的灵魂。这破败的木屋,成了他们共同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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