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酏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粘稠的恐惧感,如同无数只冰冷滑腻的手,顺着脊椎爬满全身,扼住了他的喉咙。右臂上的乌木锁魂符,似乎感应到了源头的召唤,那股沉寂的阴寒猛地活跃起来,丝丝缕缕地刺入骨髓深处,带来一阵阵针扎般的锐痛,甚至隐隐牵动了他左腕那道由“渴木”造成的伤口,一阵灼热感随之而来。
他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胃里翻江倒海。这就是他“高贵”血脉的源头?这就是他锦绣人生的根基?这分明是盘踞在累累白骨与无尽怨念之上的魔窟!
萧瑾也停下了脚步,站在他前方几步之遥。他静静地看着那座死气沉沉的宅邸,眼神深邃得如同古井,看不出丝毫波澜。然而,他裸露在外的颈侧,那些盘踞的木纹颜色骤然加深,如同被浓墨浸染,甚至微微凸起,仿佛皮肤下有活物在蠕动。他放在身侧的左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背上的狭长包袱,似乎也变得更沉重了几分。
“感觉到了?” 萧瑾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打破了死寂,“它‘饿’了。你这条手臂的‘死气’,对它们而言,是即将彻底**前最后的美味佳肴。” 他微微侧过头,余光扫过江酏惨无人色的脸,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欢迎回家,‘大少爷’。看看你的列祖列宗,为你准备了怎样的‘盛宴’。”
那“盛宴”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江酏猛地闭上眼,复又睁开。眼底最后一丝属于“江府贵公子”的脆弱彻底湮灭,只剩下被逼到绝境的、如同淬火寒冰般的决绝和恨意。他不再看萧瑾,目光死死锁定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紧闭的漆黑大门。
“走。” 这一次,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
他不再等待萧瑾,率先迈开脚步,朝着那片死寂的竹林,朝着那座巨大的、散发着腐朽与不祥气息的坟墓,一步一步,踉跄却坚定地走去。每一步落下,都像是在走向自己的断头台,走向最终的审判。脚下的枯叶发出碎裂的悲鸣,如同命运齿轮碾过残骸的声响。
萧瑾看着他那摇摇欲坠却带着一股惨烈气势的背影,眼底深处那团纠缠不清的乱麻似乎又翻涌了一下。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跟上,像一道如影随形的、冰冷的阴影。
竹林幽深,光线被浓密的竹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斑驳陆离的诡异光影。脚下的路铺着冰冷的青石板,缝隙里长满了滑腻的青苔。空气里的腐朽气息越来越浓,夹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的陈旧木料香气,那是江家引以为傲的百年老宅的“底蕴”,此刻闻起来,却如同棺木深处散发出的死亡芬芳。
越靠近那扇紧闭的乌木大门,江酏右臂上的乌木符箓反应越是剧烈。那刺骨的阴寒几乎要冻结他的半边身体,符箓下的皮肤传来阵阵诡异的麻痒,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根须在试图钻破符箓的封锁,重新连接地下的源头。左腕的旧伤也灼痛得厉害,像是有滚烫的烙铁在反复炙烤。
终于,他们站在了那扇巨大、沉重、雕刻着繁复却早已模糊不清的辟邪图案的乌木大门前。门环是两个狰狞的兽首,铜绿斑驳,如同凝固的污血。
大门紧闭,如同巨兽沉默的獠牙。
就在江酏下意识地抬起还能活动的左手,想要触碰那冰冷的门环时——
“吱嘎——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悠长而沉重的摩擦声,突兀地响起。那扇紧闭的、仿佛尘封了百年的巨大乌木门,竟从里面,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阴寒、混杂着浓郁陈腐木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腥气的风,从门缝里猛地吹了出来,带着积年的灰尘,扑在两人脸上。
门缝后面,并非想象中荒草丛生的庭院。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见一条笔直的、铺着青砖的甬道,通向幽深的宅院内部。甬道两旁,似乎立着模糊的人影。
不,不是人影。
是木雕。
比萧瑾木屋里那些更加巨大、更加精美、也更加……诡异的人形木雕。它们沉默地矗立在阴影里,看不清面目,只留下一个个僵硬而扭曲的轮廓,如同守墓的石俑,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气息。
门缝里,一个身影缓缓显现。
那人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能看出上好料子的深色长衫,身形挺拔,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他站在门内的阴影里,面容被昏暗的光线模糊了大半,只有一双眼睛,锐利、深沉、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精准地越过缝隙,落在了门外形容狼狈、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江酏身上。
那目光,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和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审视。
江酏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他认得那双眼睛!即使隔着岁月和昏暗的光线,他依旧能认出那双无数次出现在他噩梦深处、威严而深沉的眼睛!
“酏儿,” 一个低沉、平缓、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的声音,从那扇开启的门缝后传来,如同古刹的晨钟,敲碎了竹林死寂的空气,也重重敲在江酏濒临崩溃的心弦上,“你回来了。”
江老爷。
那个亲手将他送上祭坛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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