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一线生机
北元的军队进入临安城时。正值秋天。天高气爽，万里无云。
手持刀剑，骑着马匹的士兵一出现在城门。沿着河道的摊贩停止了叫卖，柳树荫里玩耍的孩童和下棋的爷爷皆停下了手头的娱乐。茶馆中的听书人自窗户探出头去，说书人无人捧场也停下了悬河的口。
临安城里的宁静被打破。
军队不管由他们带来的剧变，自顾着向前走。
目的地是大玉台。它是一个建在临安城中央，与城墙等高的四方台子。是大虞皇室祈福、节庆用地。
慕青枝一早被陈太卿的手下绑了，此时他被押送上台。
韩巽骑在马上，他眼神看着前方，神色不明。后面跟着几架马车。里面坐着太后，侍女以及他的家眷。
正快马加鞭向前奔的他忽然回头，在远处的远处，临安城的城墙变成了绵延的线条。
大玉台上站着一队侍卫。
台下挤满了人。陈太卿派出的穿着便衣的侍卫早就将江山易主的消息散播出去。
慕青枝身穿龙袍被押送上台，跪着闸刀台前时，人群哗然。
刘志辛混在人群里，慕青枝上台时，他攥住手，咬紧牙。浑身颤抖。
陈太卿站在台后一角，离台前的行刑处较远，却能够清楚地看清台前的形势。此时他手执一锦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虎口，嘴上勾着若有若无的笑。
李成臣抱胸站在他身边，脸上意兴阑珊，眼睛甚至没有朝行刑处看过去。
行刑人只待陈太卿的下令。
陈太卿看着台下哗动的百姓。点点头，冲台前的人做了个手势。
下一刻他的视线变得黑暗。一旁的李成臣反应地更快，他大手一挥，扯下黑布，快步向前走去。眼神中充满警惕。手下意识的抚摸着腰间的剑柄，眼神从两边的侍卫中扫过
陈太卿反应不及。待他扯下黑布，露出凝着烦躁的脸时。李成臣和一队侍卫已经和一人扭打在一起。
而行刑的刽子手正站在一边，捂着自己的臂膀，血从指缝淌出，持刀的手臂掉在一边。
面对如此变局，群情激燃。刘志辛扒开拥挤的人群，不顾一切地向前冲。他的心跳动的越来越激烈，收起了寻常无所谓的表情，圆圆的脸上皱着眉，显得肃穆。
刀剑之声，铮铮作响。李成臣久久不能脱身。陈太卿的神情越来越严肃。
和李成臣众人扭打在一起的是一黑衣少年，脸上有股稚气未脱的气质。
随着时间的流逝，李成臣的脸上好似凝了层冰。虽然是数十人的围困，少年隐隐有挣脱束缚的迹象。
两个剑刃相撞，李成臣向后撤了两步，甩甩发麻的虎口。看向少年的眼神变得幽深。
少年脸上带着汗迹，嘴唇却勾起笑。他的眼睛中有光在跳动。在与人缠斗之余，留有余光扫到慕青枝那里。“胆敢动青枝，你们真是活够了。所有人都一块上吧，正好陪我玩玩。“。
“情况好像不太妙，还是速战速决为好。“想着，陈太卿冲刽子手做了个手势。
他会意，捡起地上的刀。
刘志辛越跑越快，脸侧的景物都变得模糊。直到他看到了悬在慕青枝头上的那把刀。眼睛都瞪直了。
膝盖跪在地上，眼泪滴在砖上化开。刘志辛一边呼吸一边哭，脸憋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黑衣少年眼神猛地缩紧。脚下一软，李成臣附身而上，制住了他。
慕青枝本跪伏在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他听到刀肉粘连的声音，接着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刘志辛深吸口气，跑上台去。跑到呆滞地刽子手身后，握住了他仅剩的那只手。
刽子手剧烈挣扎，刘志辛被带着踉跄后退。
慕青枝站了起来，他先是看了一眼，滚落在一边的那颗人头。
那张面容依旧是鲜活的，眼睛紧闭着。鼻头圆润，羞怯乖巧的模样犹在眼前，是郭林。
慕青枝深吸一口气，夺过刽子手手上的刀，同刘志辛一起把他推倒在地。举起刀，向下一插，刀钉住了刽子手仅存手臂上的衣服。他挣扎不得。
刘志辛和慕青枝一起逃了出去。
黑衣少年眼睛充满火光，他挣脱李成臣的束缚，朝陈太卿冲去。
锦扇掉在地上。
青筋凸起的手掐在白皙的脖颈，陈太卿手无意识地抓住少年的胳膊。他的力气对于少年来说约等于无。
黑衣少年阴骘的眼睛看向死物一般地盯着陈太卿，胸膛剧烈起伏。
李成臣在少年挣脱他后，不可思议地翻看自己的手。
待他抬头看少年去向时，黑衣少年瘫倒在地。
陈太卿一手叉腰，抚胸激烈地咳嗽。手里拎着一个香囊大小的动物毛皮做成的容器，此时封口的软木塞离开瓶口，凭一小绳跟容器相连。
“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开口就是抱怨。
李成臣好奇地走过来，盯着躺倒在地的少年看。
“你自己不是解决了吗？“
陈太卿抬头向前看，他的脸色依旧泛红。
“不好。“他说。
李成臣闻言转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行刑台上刽子手挣扎，一个穿着太监制服的人躺在地上，他的头落在离身体不远处。
而大虞的皇帝早就无影无踪。
陈太卿抿着唇，面色平静如水。
李成臣端详着躺倒的少年。
“要怎么办你说了算，如果没事的话，我就要走了。“他说。
“要告诉拓跋吗？“
“他不会管这种事的。“
“确实，想想最在意的可能只有那个老头子吧！”陈太卿笑着说，“而能让那个老头子生气的话，事情好像是在好的方向发展呢”
“搞不懂你。别让那个皇帝积蓄力量，到时候阴沟里翻了船。”
“首先，说好的大虞的实际掌控权是交给我了，银票印刷权，盐矿、金矿等等开采授予权，官员任免权等等、等等。”陈太卿慢悠悠的说。
“这些都给你，你和魏乌随便怎么瓜分权力，皇上和我都不会管。“
听到此，陈太卿愉悦地眯了眯眼。“这样的话，那皇帝的下落就交给我吧。有了承诺，我干劲十足呢”
“我走了”李成臣视线留在躺倒的少年身上。“哦，对了，这个黑衣小子武功很厉害，远远超出常人，应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或者是隐匿的高手。”
“了解了，我会好好地审讯”
这是一间破败的旅馆，开在临安城外的郊野。
刘志辛白皙的脸上依旧泛着红晕，他撩开自己的灰袍，翻弄藏在腰间的锦袋。
旅店内，客人纷纷朝向这边看过来。
慕青枝同他站在一起，穿一身白色内衬——龙袍早在出城前就被脱下扔掉了。
此时他神情困顿，并未注意到四周的打量。
刘志辛翻找了好半天掏出一个银锭子。
桌后的老板语气都变了。“公子，公子要住哪一间房。”
“这够住你们这里最好的房间吗？”
“唉唉，够了够了。”听到这里，老板直接把银锭子收到袖中。
安顿好客人的老板下楼，在大堂喝酒的客人冲他吆呼道：“这靠近大城市就是好啊，对不对，小李四儿。赚了不少吧”
“可不是呢，看那小子穿得破破烂烂的，嘿，一下子掏出个大银锭子，够买李四这半拉客栈了。“
“那你们是见识少了，那小子的灰袍可不是你们身上穿的这种粗麻烂布。刚才他从门口进来的时候，黑天里，衣服上都泛着光。“
“豁，那得多少钱啊？”
“对于有钱人家来说，这种都是有市无价的，再贵也买得起。”
在众人讨论声中，老板腼腆笑笑，走回柜台后面。
“刘志辛。”
“唉唉，怎么了”。安静了一路的慕青枝开口，刘志辛急忙回应。他担忧地看着慕青枝。
“你现在回不去了。“
刘志辛答道“那就回不去呗，我跟着你。要是我现在在家，没了你，指不定无聊死。“
听此回答，慕青枝忍不住勾起唇角，道：“虽然这么说很自私，但是很高兴我的身边有你。“
“那就证明我的选择做对了。“
“刘老侯爷要愁死了。“
刘志辛摸摸头道：“有机会给他封信吧，反正我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留在他身边只会气他。“
“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
“其实也没必要，青枝，你是我的好友。当时你在行刑台上的时候我就站在人群里，内心充满绝望。要是你——我简直都不敢想。冲上去的时候，我完全是冲动的，我只想着要救你。这是我的本能。”说到这里，刘志辛停顿了一下。“当时真是好险，多亏了那个小太监。“
慕青枝垂头，他看着自己摊开的手，唇抿在一起。“那是郭林，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刘志辛眼睛瞪大了，眼前浮现了一个文静，羞涩的小男孩的形象。每次他去找青枝，而青枝不知道在那里忙时，都是郭林替他去找。有一次，慕青枝在御书房里呆了好久，他无聊，就拉着郭林陪他一起下棋。他羞涩着说推脱自己下不好。结果，还是赢了自己好几次。问他，就说是青枝教的。青枝的棋确实是最厉害的，当时的刘志辛收起了被一个小太监打败的哀怨，同他聊天。他说自己最仰慕的人是青枝，读书识字都是青枝教的。他还说自己即使是获得出宫的机会也不要出去，希望一辈子呆在宫里，未来要当太监宫女的老师，教他们识字。“
其实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少年啊。刘志辛叹了口气。
眼泪滴在床单上，刘志辛心头一跳，看着慕青枝寂静无声地坐着。
“你要不要同韩将军回封信。让他放心。“刘志辛轻轻地说。
“嗯，你说的是。我现在应该庆幸自己活了下来。“慕青枝伸手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冲刘志辛微笑。
继而他说：”刘志辛，你陪我一起去找太后。在东秀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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