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秋猎,如火如荼。瓜沙二州所有能叫得上名字的儿郎不论骑射功夫如何,大抵都要来露个脸,走个过场。
慕容氏作为瓜州第一大族,自然不能免俗,往年慕容家的子弟们不说倾巢而出,来的也是十之**,但她对狩猎一点儿兴趣也提不起来,大多时候中途先撤,哪里会记得谁拔得过头筹。
曹延程端坐着,抿了一口茶后微微皱眉,一如既往地嫌弃。
她可能是遗传了母亲的胃,一辈子也喝不惯这味道诡异的茶了。
曹延宥仗着一方节度使的身份给她安排了个好位子,拥有全方位黄金视角,可她压根不需要啊,谁得第一跟她有什么关系,还不如早早回去买包邹记的芙蓉糕,犒劳下她受伤的胃。
“晩梨,今日起得早,我都乏了”,曹延程打着哈欠,“不若我们去买芙蓉糕?”
“娘子,邹记的芙蓉糕”,晩梨取出食盒里的芙蓉糕,拆开油纸包,整齐地码放在瓷盘中,“娘子请用。”
“你何时差人去买的?”
“昨日就安排了。”
晚梨就是熨帖。
曹延程塞了两块,觉得有点干,晩梨随即奉上茶盏,茶盏里已换上了寻常白水。
吃饱喝足又等上半个时辰,曹延程实在觉得无聊。郎君们狩猎,何故要她留在此处等待。
“娘子,现在离席怕是不妥”,晚梨跟在她身后,颤颤巍巍开口。
这可是慕容家主,慕容氏这一辈最出色的郎君,现任玉门军使慕容言长亲自来沙州下聘的关键时刻,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此行的举动。
此次秋猎慕容军使定会不遗余力地拔得头筹,为下聘一事增色,这是让婚约的两位当事人见面的最好时机。
晚梨搜肠刮肚地找着理由,她若再不阻拦,曹大娘子就真要走出狩猎场了。
“没什么不妥,早些套车回去,还不会被堵住”,曹延程又打起哈欠,这两日疲乏的很,只想躺着。
“娘子…”,晚梨欲言又止。
“又怎么了?曹刺史今日给你安排了任务,务必让你拦住我?”
晚梨支支吾吾。
曹刺史的吩咐她自是不敢不从,可她也私下向在瓜州慕容府上的小姐妹打听过,这位慕容军使为人冷峻,从未听说他与其他小娘子有过什么瓜葛,想来是良配。
“他还真是无趣”,曹延程见她这副反应,心下了然。
两人交谈之际,远处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想来是第一波人已归来,有人拔得了头筹,亦或是猎得了什么奇珍异兽。
“你看,这等也等了,结果也知道了,曹刺史的任务完成了,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以目前人潮的狂热程度,今日来的马车肯定不少,这儿车道又窄又少,路还不好走,世家之间顾着面子又要礼让来礼让去,回程一定堵。
她已经牺牲了早上的睡眠,可不想拖到半夜才能回到家。
晚梨见劝阻不成,只得扶着曹延程上了马车。
马车上,晚梨帮曹延程调整了下靠枕,让她睡得更舒服些。许是月事快来了,娘子困乏得紧,一上车便睡着了。
忽然,马儿的嘶鸣声伴随着巨大的摇晃,晩梨赶紧抱着着曹延程,避免她跌下去。
马车骤然刹住,晚梨扭头厉声向外问道:“怎么了?驾个车都不会吗?”
“前面…前面不知何人设置了路障”,马车夫也惊了一身汗,还好他眼尖,不然撞上去可不得了。
晚梨不悦地掀开窗帘一角,下面立着一位俊美的郎君。
“娘子,在下慕容长和”,说话的是慕容家的另一位郎君,慕容十一郎。
他身着素衣,颀长挺拔,今日故意等在回程途中,就是想先慕容言长一步,没想到还真被他等到了。
带有曹氏徽标的马车,想来里面坐的一定是曹家大娘子。
凭什么只有慕容家的家主才能娶到曹家嫡出的大娘子,凭什么他慕容言长仕途顺遂,婚缘美满,他就偏不信邪,定要压他一头。
“前面路上的障碍是你设的?”晚梨跟在曹延程身边久了,言语也有了几分她的气势。
被打扰到睡眠的曹延程,此时正揉着眼睛靠在马车上,满心不爽,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她确实把晚梨打扮得比寻常娘子还要俏丽几分,怪不得慕容家的郎君会认错。
“正是在下。今日风太大,前面岩壁上有大石块多有滚落,为了安全起见,娘子还是晚些等风停了再走。”
“谢谢慕容郎君,你有心了”,晚梨说罢,干净利落地甩下帘子。
转而对曹延程道:“娘子,我刚才帮你看过了,这人俊美有余,阳刚不足,一看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此时出现在官道上,拦住曹家的马车,企图心也太昭然若揭了。
曹延程伸了个懒腰,“前面真有落石?”
她压根不在意嗡嗡嗡、扰她好梦的蚊子长的是圆是扁,只想尽快回家。
“瞧着路上是有几颗。娘子,是否要等等再走?”
曹延程皱眉,“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过这条路上会有落石。不必理会他,咱们赶快出发,晚点儿还能赶上去醉香居喝杏皮凉茶。”
“可是…”
晚梨的劝阻依旧起不到作用,曹延程还是吩咐马车夫接着赶路了。
风中凌乱的慕容长和,望着绕过路障的车,她就这么走了,走了?
马车内,刚眯着的曹延程又被巨大的叫喊声惊醒,还没来得及慌张,马车开始剧烈的晃动,速度变得越来越快,车内的两人被颠得东倒西晃,只得咬牙抓住能抓住的一切物件。
曹延程咬紧牙关坚持着,就在她以为马车要承受不住这种速度而四分五裂时,马车又奇迹般地放缓了速度,慢慢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曹延程整个人还有点晕晕乎乎,她环顾四周,一向在她身边照顾的晚梨此刻正扶着岩壁呕吐,而远处地上躺着大小不一的石块。
“娘子,刚才多亏这位郎君帮忙驾车,才躲过了掉落的石块”,马车夫靠在车轮上,心有余悸,说话都带着颤音。
此刻她对面站着位郎君,应该就是马车夫口中的这位,他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发丝飞得满脸都是,裘皮大氅也被磨破了,着实有些滑稽。
远处目睹了一切的曹延宥,跟了上来,仍心有余悸。
“阿姊,刚才是七郎救了你”
七郎?曹延程心里一凉,莫不是和她有婚约的那一位。
“阿姊,这位就是与你有婚约的慕容七郎,玉门军使,慕容言长”。
好吧,果然是他。曹延程稳了稳心神,虚虚向慕容七郎站立的方向行了个礼,甚是敷衍:“救命之恩,谢过郎君了”。
道谢可以,指望她以身相许,没门儿。
“曹娘子客气了。今日围猎,在下侥幸猎了几张白狐皮...”
曹延程打断道:“谢谢慕容军使的好意,但我什么皮子都不缺,慕容军使还是省下,另赠他人吧。”
她面上好言好语,心里却吐槽,慕容七郎也不看看,她私库里要什么没有,会稀罕几张白狐皮?
另赠他人,就是要他不要把精力再浪费在她身上了,她说的够直白了吧。
“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行一步?”
慕容言长礼貌行礼,并未阻拦。
曹延宥脑壳疼,他这个阿姊,倔起来十匹马都拉不回来,此刻恐怕他说什么,她也不会赏脸留下来,索性也闭嘴。
曹延程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这位慕容家主,有多难对付,不过如此,转身向马车走去。
余光中望见了她的背影,慕容言长才抬眼,长长地望过去。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脾气大得很,对谁都不假辞色。
咦?她裙摆上怎么有一抹刺眼的红色?受伤了吗?应该不会,那就是…
意识到那是什么,慕容言长三两步追上去,长臂一展,解开身上的裘皮大氅,披在她身上,动作一气呵成。
“你干嘛?”曹延程被他逾越的举动惊到连连后退。
慕容言长不由分说地就将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未免太过失礼。
而慕容言长紧紧跟随,手上加了力道,让她躲避不能。
“今日风大”,慕容言长将大氅又拢了拢,异常霸道。
“我不要”,曹延程挣扎着,暗忖这人有病吧,还真当自己是她未婚夫,在众人面前演郎情妾意的戏码,上瘾了?
还是故意做给大家看,展示他俩关系亲密,好稳固他在慕容家的地位,好给她弟弟呈上投名状。
慕容言长没想到她反应如此激烈,不敢真的弄疼她,只得用极小地声音,耳语道:“别动,你月事粘到衣裙上了”。
曹延程被惊得忘记了挣扎,诧异地抬头看着他,后知后觉地想,她的月事好像真的就是这两天。
尴尬劲儿一过,转而她眼中盛满恼怒,就算她月事来了,也不要他在这儿充好人,但现在着实不宜再闹出更大的举动,毕竟后面追上来的马车越来越多了。
这次两人离得太近,她想不看他,都不能。这人的眉眼其实不丑,就是有点土,字面的意思。
不得已接受大氅的曹延程,立马和他拉开了八丈远的距离,话都懒得再说了,快步向前跑。
刚一进入马车,曹延程便嫌弃地一把扯掉身上的大氅,气鼓鼓地说:“晚梨,把它扔下去”。
“娘子,他们都…看着那。”
这么多瓜州慕容家的人,沙州的世族子弟,这样扔下去,那位慕容军使大人不是要被众人笑话?
“要的就是让他们都看到,我和那位慕容军使什么关系都没有”。
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进,晚梨只得听话地照做。
今日风大,大氅被无情地扔出来后,被疾风吹了吹,才翻滚着落下。
想看到的人自然都看到了,没有看到的人以后也会听说了。
“军使,这曹家大娘子也太无礼了,怎能将您的…”,长年跟在慕容言长身边的侍从良言,打抱不平道。
他年纪小,藏不住心事,从没见过军使对哪个小娘子这么主动过?然后还吃了瘪,自然心里不忿。
慕容言长却笑了,他觉得甚好,若是她对谁都彬彬有礼,他便等不到能出现在她眼前的这一天了。
“军使,您的手...”,良言惊呼。
许是刚才军使徒手挡落石时,撞伤了,衣服遮着看不见,此刻鲜血顺着手腕流得满手掌都是,才显现出来。
“无妨”,慕容言长望着她的马车消失在转角。
今日又为她做了一件事。
欸,卑微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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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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