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11

“那是那是!”几个人互相捣了一肘子,彼此眼神儿示意,哥们儿好不容易才把初恋等来了,那哥几个必须不能拖后腿啊!赶紧吹捧起来,王希趁机回瞪阮清河道:“我们这群臭皮匠哪能跟人家比啊,人家那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必然气质超群啊!要不然还能读到研究生?!”

姜川兴奋地比划着封柬上下,“瞅一瞅这脸!这身高!这身材!简直让我们无地自容啊!”

落后一步的高原绞尽脑汁,“还有还有——草!我真想不出来了!匮乏匮乏,词汇量实在是个漏洞!怪不得我成不了编曲儿呢。”

靠坐在床头的阮清河听完脸都要黑了,他这张脸都要被这群没皮没脸的混账给丢尽了!

不过这一闹终于让封柬悬着的一颗心微微下落,脸上泛起微笑。

说实话,他不是不担心的,只是不想在阮清河面前表现出来,而他也知道阮清河跟自己想的一样,作为一名等待手术的病人却拼命地活跃着气氛,心里大概也是不想让关心着他的朋友们跟他一起忐忑不安吧。

没过多久,穿着白大褂的耳鼻喉科张主任就来了。

张登月跟阮潮生同出一个师门,因此阮清河见了他显得很熟稔,“张叔。”

张登月走到病床前拍了拍阮清河的肩,“清河啊,别紧张,就是个小手术,手术前你爸跟我再三强调过,你是学唱歌的,嗓子很重要,我会根据你声音的基频以及声门闭合和活动情况尽量缩小手术边缘范围,但是你也知道,病变部位切不干净这场手术就等于白做了,最好的状态就是不改变你的发音性状,最差的情况……欸,现在也说不准,手术是全麻,具体效果得等手术结束过了恢复期才知道,你要有心理准备。”

阮清河抬起眼帘转头凝望封柬,低笑道:“都拖了半年了,不改主意了。”

还有谁比他这个学声乐的清楚,声带只要有轻微的一点损伤就会影响发音,哪怕只是长一点息肉,开嗓几分钟就会感觉到不适,历史上很多出名的歌手都跟声带息肉做了一辈子斗争,清除,愈合,复发,再清除,直到职业生涯结束,更何况阮清河的病比声带息肉还要严重。

“那咱们就走吧。”张登月吩咐完,对着其他人道:“手术时间大概三小时,你们可以在病房里等着。”

王希急忙道:“不能到手术室外等吗?”

高原:“就是就是。”

“过了啊!这待遇哥们儿我享受不起!”阮清河赶紧制止了两个人的深情表演,“又不是下不了手术台,别整的就跟我慷慨赴死似的,都轻松点哈。说不定这是我最后一次用原声说话了,等从手术室里出来,我这天籁之声还指不定变成什么公鸭嗓,我可提前警告你们,谁都不准笑话我。”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王希憋着一口老血,“放心!我一定憋住,憋不住我自裁谢罪!”

“……谢了。”阮清河脸上的笑意变得郑重,他从几个人面前经过,最后停在封柬面前,坦然道:“还有一句话,我想留给喜欢的人。”

封柬回望阮清河的一双眼眸中盛满包容的光,耐心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阮清河抬手轻拽封柬的衣领,朝自己一边微微用力,封柬没有抵抗,顺从地向前走了一步,两人贴得极近,阮清河俯首贴在封柬耳边轻轻呢喃了几个字,耳窝中干燥的空气受到震动顿时生出一种麻痒感,沿着鼓膜钻入耳腔,沿着神经传递到封柬垂在身侧的手指上,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

尽管周围的人都伸长了耳朵想听清阮清河的话,可阮清河狡黠地压低了声音,只有封柬听清他说了什么,眼里的光芒一瞬间璀璨,又如流星般转眼即逝。

说完,阮清河站直了身,不以为意地对着封柬笑了一下,又对着其他人洒脱地挥挥手,“走啦!”

……

手术室内,护士道:“患者术前30分钟已注射阿托品0.5毫克以及矛头蝮蛇血凝酶2单位。”

凝视着躺在手术床上已接受全身麻醉的阮清河,张登月叹了口气,“准备开始吧。”

二十分钟后,阮潮生进入手术室。

张登月的表情没有任何意外,似乎早就知道这人会赶过来,道:“来了。”

“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张登月手里举着手术刀,瞪了他一眼,“清河这孩子这么喜欢唱歌,你却瞒着他真正的病理检查结果,等他醒过来一定是要恨我的,叫我怎么下得去手。”

阮潮生道:“你就安心做吧,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激烈的争执早已经在两人之间发生过,张登月拗不过阮潮生,此时只能再重复一遍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试图打消阮潮生想要瞒天过海的主意,“病理检查结果是早期声门型喉癌,双侧病变且浸润范围比较大,据我的经验判断,虽然目前声带运动正常但仪器中检测到的黏膜波消失,说明肿瘤浸润深度至少达到了声韧带,具体的浸润数据需要术中显微镜观察,如果浸润程度太深的话,手术切除以后将无法连接声带接口,我担心术中会损伤部分声韧带和声带肌,术后这孩子的声音质量会发生极大的改变,再加上前联合损伤,声门无法闭合,说话时会产生较重的气息声,这会毁了这孩子一辈子的,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阮潮生看着躺在手术台上陷入沉睡无知无觉的孩子,眼眶发红,“老张,躺在这手术床上的可是我的亲儿子啊,我能不心疼吗?看到检测结果的那一刻我感觉天都要塌了,总不能真的叫我一个白发人去送黑发人吧,不做手术,这孩子最多能活三年!可是做了手术也许就换来一辈子的健康!你叫我怎么选?老张,你的微操技术我最放心,所以才请你做这个主刀,你放心,不管结果怎么样我绝不会有任何怨言!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阮潮生的恩人!以后我喊你师兄都行!一定要在切除肿瘤的基础上保证功能啊,至少让他以后还能开口说话。”

“老阮,老阮!你先别激动,我当然会全力以赴,”张登月扶着腰都快直不起来的师兄安慰道:“我会尽全力在切除肿瘤的基础上保证语言功能,至少让他以后还能开口说话。”

“好好好……”老阮嗫嚅着擦了一把鼻涕,走到一旁,“那你做,我不打扰你。”

张登月“哎”地应了一声。

显微镜下,病人声带上的病变组织被充分暴露出来,张登月心中“咯噔”一下,控制住望向阮潮生的表情,沉声吩咐道:“三型声带切除术。”

阮潮生只觉得头登时一涨,虽然不在耳鼻喉科,但这大半年来他对声带手术的研究程度颇深。

二型声带切除术半年后会有新声带生成,由于勺状软骨运动正常,声带肌代偿增生的结果,声带会在功能结构上逐渐趋于正常,但三型声带切除术由于癌肿侵及声韧带及喉室内声带上缘或声带下缘,前达前联合,后达声带突,伤口的范围是很大的,术后想要恢复正常声音根本是一种奢望。

张登月从容不迫的声音回荡在鸦雀无声的手术室内,“……注入生理盐水。”

被盐水充分浸湿的纱条安放在声门下,“连接设备,调节等离子初始消融功率7档,电凝功率3档。”

张登月实施操作的手很稳,他左手持手术钳,精准地钳起病变组织,右手操作低温等离子刀精准地切割病变组织基地外侧安全缘,鲜血不断渗出,“……肾上腺素棉片压迫止血。”。

“手术结束。”张登月嘱咐护士道:“把周边声带组织送检验科。如果没问题就不必再进行二次手术了。”他转过头,又对阮潮生道:“师兄,你得好好想想等清河醒了怎么跟他解释,今天手术不凑巧,要是二型手术,声音还有得修复,可惜是三型,声带缺损太大,实在没办法修复,目前……国内还没有任何成功复原的案例。”

阮潮生有些站不住,一向精神矍铄的他此刻无力地靠在墙上,连点头的动作完成起来都很困难,“我知道……”他摆摆手,“你快去休息吧。”

张登月伫立在原地,怜悯地看了一眼阮潮生,转头继续叮嘱护士,“鼻饲管要戴一周,10天后拔管。声休3-5天,普米克令舒雾化吸入两天,禁烟酒、辛辣刺激性食物两周。”

此时王希,高原,姜川三人担忧的情绪表露在脸上,他们已经在手术室外等了整整三个小时,可阮清河还没从手术室里出来。

“怎么这么久啊!”姜川来回踱着步子,一脸焦躁,忽然停下,“你们说清河的嗓子会不会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啊,刚才我见他爹进去的时候脸色可不怎么好看。”

“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谁家孩子做手术当爹的不担心的啊!不就是个什么声带白斑吗?小问题啦,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一定会处理得干干净净的。”高原道。

王希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清河那毛病,每天八杯水过得比老年人还养生,就是为了无时无刻保持嗓子状态,他太看重自己的声音了,有一点儿变化都能要了他的命。”

“肯定的啊,要是嗓音恢复不好,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

王希眼珠子提溜一转,目光从与几人壁垒分明、一直保持沉默的封柬身上掠过,对另外两人话里有话地说道:“这两天总要有人来照顾清河,姜川最近要忙毕设,高原还赶着去临市实习,肯定没时间,我呢,还得忙兼职,也就偶尔能来看看,这可咋办啊。”

“就是就是。”高原和姜川立刻领悟了王希的用意,三个人的视线齐齐落在封柬身上。

封柬听出了王希话里的意思,可还是淡淡地拒绝道:“抱歉,虽然我的课少,但实验任务很重,还要配合学校进行心理疏导工作,平时并没有什么闲暇时间,可能没办法过来看护他。”

几人顿时失望不已,可人家有正当理由,总不能强行绑架人家跟自家哥们儿凑在一起,只好作罢。

终于,手术室外显示的灯光由红变绿,倚靠在墙上的人站直了身子,来回走动的人停止了踱步,而一直身姿挺拔地站在不远处的封柬也把关切的目光投向那两扇被护士推开的大门。

张主任率先走了出来。

王希凑了上去,“医生医生,手术做得怎么样哇?”

张登月低下头,斟酌着语言,“手术是很成功的,组织切除很完整,声音这方面还要看预后的情况,跟个人体质有一定关系。”

听到这里几个门外汉的嘴角都上扬起来,似乎是没什么问题嘛。

“病人要送回病房了,大概五六个小时能醒。”护士提醒道。

“好好好!”

他们赶紧跟在护士身后往病房走,只有封柬的目光落在禁闭的手术室大门上,流露出一丝疑惑,方才软软的父亲是当着众人的面进去的,可为什么手术结束后到现在也没出来?

回到病房里的几个人围靠在病床边上,平日里再怎么喜欢唠嗑的王希看到躺在床上可怜兮兮的阮清河也没了声响。

封柬注视着脸色苍白、失去生气的软软,心里的某个柔软的地方仿佛土质松软的沙地突然塌陷了下去,他忍不住替阮清河捋了捋汗湿的头发,手指顺着他的脸颊抚下来轻轻地揉按了一下干燥的唇,在他看来顺其自然的动作,映入众人眼里,却充满了暧昧。

其他人赶紧咳嗽起来,看完天花板再看地板,环视完了一圈,王希忍不住感慨道:“这,五星级豪华VIP待遇啊,我记得我小时候住院住的都是好几个人一间,这一间的费用一天下来可不得这个数。”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指头。

高原玩笑似的口吻说道:“这么点儿钱算什么?北州市立医院可是全国排行第一的医院,清河他爸又是副院长,负责整个医院的财务,油水比你想得多多了,我之前去过清河家,你知道他家里开什么车吗?除了宾利还有好几台呢,咱们就别操这份闲心了,他家这么有钱,竭尽全力都会治好清河的。”

姜川垂头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两声,示意有些话不能随便说。

封柬收回了越来越感觉到刺痛的手指,道:“那我先走了。”

王希道:“哎?这怎么成,要是清河醒过来看不见你该多失望啊,我们几个他早就看腻了,谁都知道他醒过来最希望看见的人是你。”

封柬勾了勾唇角,目光落在躺在床上的人身上,“我想他应该不愿意被我看见这幅模样,我还有点儿事,请你们转告他让他好好修养,等他好了以后我再听他唱歌。”

“啊?”王希有点愣,“就这样?那这些天呢?你就不打算来看看他吗?”

封柬对自己的身份定位有着清楚的认知:“我跟他不过只有几面之缘,你们需要我做什么?出现在这里的确是为了实现阮清河的心愿,但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王希挠挠头,“就是我们哥几个瞎着急罢了,你别误会啊,平时看清河对你这么上心,所以我们也想着能不能帮上点儿忙,这不是说错话了嘛,你别当真啊。”

封柬垂下眼眸,“我没答应过他什么,自然也没有义务尽到普通朋友以外的职责,你们对他比我对他要关心的多,照顾他这件事交给你们来做应该更合适。”

“算了,”姜川见王希还想开口,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学长说的有道理,我们就别多管闲事了。”

见状,封柬对几人点点头转身便离开了病房。

可他没有走远,而是沉默地伫立在门口站着,听病房里面王希突然抬高音量吐槽自己的不近人情,可是封柬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从学习心理学开始他就很清楚自己的人格缺陷,渴望被爱,却回避跟他人建立起亲密关系的可能性,这种对人际关系的期望和接纳与他在原生家庭当中的成长环境息息相关,所以他对自己会产生这种飘忽不定的态度并不奇怪。

就像阮清河说的,现在决定权在自己手上,可这于他而言无异于烫手山芋,他心里清楚自己根本没那么云淡风清,他知道自己配不上阮清河那样盛放、绚烂的生命,他就像一块置于墙角阴影里的冰,畏惧着阮清河的接近,所以他劝阮清河看清楚自己,他希望对方能明白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能够回报给他的东西,他怕一旦容许对方靠近自己,对方热烈、直白的火焰就会轻易地融化自己,他会彻底看清自己虚无的本质,最终失望而归。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开始呢?

封柬抬起已经疼到麻木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那里面一颗不受控制的心似乎正在又一次被冰封起来。

正在这时,有人拍了拍怔忡着的封柬,封柬回头一看,是阮清河的父亲,“伯父?”

“怎么站在门口啊。”阮潮生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他关切地问道。

封柬礼貌地回答道:“正巧要走。”

“这么急?”阮潮生惑然,“有什么急事吗?”

封柬抬了抬手,“早上不小心碰到了手,伤口又有点渗血,所以去处理一下。”

阮潮生“哎呀”一声,“怎么不早说,你叫—封柬来着是吧。”阮潮生掏出手机,习惯性地安排,“我给老李打个电话,让他赶紧给你插个队。”

“不必了,伯父,我挂了这个点的号,现在赶过去来得及。”封柬解释道。

“这样啊,那好吧。”阮潮生脸上堆起笑意,看向封柬的目光含着殷切,“你别看这孩子一天天吊儿郎当、不藏心事的,实际上拗得很,认定了一个人就不撞南墙不回头。从小时候起我就一直听他念叨封哥哥封哥哥的,一天见不着就跟我哭,还从青春期那会儿就闹着要出柜,我寻思他小孩什么也不懂瞎胡说,狠狠把他揍了一顿,可到了高中他还是坚持说自己喜欢男的,到底具体喜欢谁我也没见着,没想到等他到了大学才知道原来他惦记的一直都是你,你别看我这把年纪了,我可不是什么老古董,学医的什么没见过,看在这小子这么痴心的份上,你要是有空哇,就常来看看他。”

“我们之间——”封柬想要解释他跟阮清河没什么,又被阮潮生打断,“诶——像你这么优秀的人,就算只是与清河交个朋友,我也是喜闻乐见呐。好了好了,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从这座电梯走更快些。”

他指着电梯的方向,催促封柬赶紧去。

封柬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男人,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道了一声“谢谢”。

电梯里,他思及阮潮生的话,回忆中那个小小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谁又能想到当初那个跟在自己身后不断地喊着“封哥哥”的人会长成现在这样独树一帜的个性呢?

很快,封柬就到了外科门诊上,今天值班的并不是阮潮生口中的“老李”,而是另一位年轻医生,好像刚毕业,一边缝合一边絮叨:“哇,你好能忍,没打麻药居然还没喊疼,十指连心,很少人能忍受这种剧痛的!不过以后你可以一定要注意啊,要是手指愈合不好,可是会影响以后动作的灵活性的!”

千万千万别计较里面的医学名词我全是胡诌的!!!!!学医的不要看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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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chapter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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