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柬道:“那依您看来,清河他是否有这个荣幸呢?”
“比起才气,我更看重这孩子沉稳踏实的品性,无论是作品被窃,还是生病之后他都能时刻保持一颗平常心,坚持创作,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要是今天的主唱换成他,或许在见他的第一面,我就会生出签下他的冲动,但是啊,这世上从不缺有天赋的人,更何况他的嗓子还没恢复好——”白易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楼下忽然响起来的前奏打断了。
姜川低郁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在酒吧中,伴随着有些诡谲的贝斯声。
“当我不再摇头摆尾做一条自由的鱼,我气喘嘘嘘,我遍体干涸,泥泞的河床把我的鳞片污浊,干燥的泥土填满我吐出的泡沫,我的腮半截入了土,可我的尾巴还在挣扎,噗通、噗通,扬起了沙。
粗糙的沙砾灌入我的鳞片,褐色的鲜血溢满我的肺泡,扭曲的身体凝固成雕塑艺术,我绝望地合上圆挣的双眼,我决定沉睡,在安息中沉睡。噗通、噗通,打起了鼾。
随着“噗通、噗通”的鼓声渐弱,贝斯声也跟着低落了下去,朗朗入耳的和弦声从阮清河的手下逸散出来,姜川的声音陡然一转,变得无赖起来,像一条摆烂的咸鱼。
“我是一条死鱼,何必临终关怀。我早已怒目圆睁,我恐怕死不瞑目,这操蛋的鱼生,究竟还有多少时日啊啊啊~~”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阵轻笑声。
紧接着姜川的语调又是一转,半歌唱半念白、做着动作调侃着台下的观众,“可惜有人打断我疲惫的酣眠,他捏我的尾巴抖啊抖,他扰我清梦,他拦我去死,他捧我在手,他不嫌我脏,他不嫌我丑,他二话也没说,就给了我一个**斗。我一蹦那个三尺高,我一甩尾巴就要跑,我怕他追,我使劲逃,没想到一转身就扑进了大海潮。”
伴奏中响起层层扑近的海浪声,激昂流畅的歌声再起。
“原来我的自由啊,不是我想要的自由,只是虚伪的溺亡,原来藏在心爱的人怀里的,才是最美的归巢。我大口呼吸,迎着海浪,我逆流而上、向光而行,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我的爱人,我不要这一刹那,我不要再迷茫,我要看清,我要看清我前行的方向,究竟那一束光,是从天的何方而降,我不甘心只看得着他脚下的影子,请让我珍惜这一刻,抓住他的一片衣角,跟他说声谢谢你,我的爱人啊……”
“有意思,这首歌叫什么名字?”白易辰问道。
封柬:“这首歌叫做《竭泽》。”
虽然歌词很奇怪,曲风也很诡异,可是姜川却把这首歌演绎得恰到好处,真真切切切地让人体会到了走入绝路即将窒息的时候又被人渡了一口珍贵氧气的感觉。
白易辰笑着指了指台上姜川的方向,“其实这个姜川我认识,准确地说,我跟他的父母很熟,他在我们这些老一辈面前表现得可不是这幅调皮模样啊,比起穿着西装沉闷寡言的模样,我还是更喜欢他站在台上满是灵气,把有趣的灵魂摆出来给大家看的这一面,姜川做主唱的话……虽然也能放得开,终究是声音差了那么一点点儿,不过对整个乐队而言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一个组合有没有前途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台上的这几个孩子都不错,性情各异,都很有发展的潜力。”
“虽然我对音乐界不怎么了解,但我知道白先生您的一句夸奖价值千金,这杯酒我替尾鱼敬您。”
封柬递出一杯酒,把自己酒杯中的酒饮尽,向白先生敬道:“白先生,虽然清河已经明白他不能成为与您有缘的那个人,但他还是希望您能给尾鱼一个机会,所以他才想请您亲眼来看一看尾鱼乐队的演出,为着这一次的演出,尾鱼里的每个人都竭尽了全力,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您的面前,让您觉得他们今晚的表现值得您为他们伸出一根橄榄枝。”
“不必多说了。”白易辰摆了摆手,“如果只是为了给乐队拍片子,公司随便派一个摄影师就好了,我又何必亲自过来一趟。来这之前,我其实对尾鱼这个乐队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要论乐队的实力,它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一条小鱼了,网上很多知名都乐评人都对他们做出了很正面的评价,对此我也很赞同,我想就算没有我来领路,这群年轻人凭自己的本事能闯出属于他们的一片名堂。”
“可您还是来了。”封柬殷切地望向白易辰。
白易辰笑起来:“既然来了,就说明我是抱着挖掘金子的心态来的。我么,工作上一向秉持着贵精不贵多的理念,从三十岁出头起我的手底下就再没有同时带过两个以上的歌手或是组合,我想着既然要带,就要把手底下的人带好,带他们多往远处走走,原本我也是这么替满堂胥打算的,可惜他不中用啊。要不是这次闹出满堂胥解约的风波,我手底下也不会空出这么个位置来。”
封柬眼神儿一亮,道:“您的意思是——?”
白易辰道:“我的确有这个心思再寻摸一个有潜力的新人带一带,至少也要把他带到超越满堂胥的位置上去去,谁叫我心里不服气呢,嗐,我是真不想承认我这么多年来竟然看走了眼,被一只装成了狗的狼给咬了一口,真疼啊。我原是想着既然满堂胥当初借的是《抱厦》的势头,就把这股势头再还给那个叫阮清河的孩子,谁知道这么不凑巧,他的嗓子居然坏了,不过我这一趟来得也不亏,签下这么一支趋于完善的乐队,对我来说怎么也算得上是投机取巧了。正巧我手底下最近带了另外一支乐队,叫Universe,你应该听说过吧。同时带领两支团队,在管理方面反而更加容易,可以一起参加活动嘛。”
这名字封柬听顾嫣跟尾鱼攀比的时候提起过,是最近火爆互联网的一支乐队,相比于一般乐队,它增添了一名相貌出众的主舞,引发了很大一波热潮,不过封柬对这支乐队的了解也仅限于此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
“没听过也不要紧,既然你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又为什么这么关心尾鱼的前途问题?”白易辰倒也不介意,他眯起眼睛,抬起下巴指了指台上的方向,“让我猜猜看,你应该跟台上那个叫阮清河的孩子关系匪浅吧。”
封柬:“您是怎么猜出来的?”
白易辰:“哈哈哈,可别小看我这个糟老头子,在娱乐圈里混的人没有一双利眼可不行。”
封柬的目光从未从阮清河的身上移开过:“我跟软软……刚确定关系不久。”
白易辰:“那你不会为他鸣不平吗?”
封柬的眼神里流出几分疑惑。
“比起签他一个人,你就不怕我把整支乐队签下来,他的光芒就此被淹没?”
封柬听了白易辰的话,不由地笑起来。
他还真的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在他的眼里,每当他的视线投向舞台时,第一个看见的永远都是他的软软。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看,但精神不屈的人身上散发着的光总是与众不同的,就算他从此只作为乐队里的吉他手而露面,他的光芒也不会因此削减分毫。在我的眼里,他永远都是尾鱼的灵魂人物,从他的灵魂里诞生的歌声才是真正带领尾鱼拨浪前行的风向标。”
白易辰用教育晚辈的后吻说道:“你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封柬道:“我只是实话实说。更何况软软目前的嗓音条件的确不符合您的签约条件,不是吗?”
“那倒未必……”白易辰拍拍封柬的肩膀,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掌声再次热烈起来,下一首歌又开始了。
那屏幕上原本汇入四人身躯当中的弦变得蠢蠢欲动起来,从舞台中央发散,扭曲着、旋转着、舞动着,在交织着的、晃动着的人影之间穿梭,就像物理学中神秘的弦理论所描述的那样,把在场的每个人连结在一起。毫无疑问,这一设计来自单老板的灵感,而它起到的效果也是无比震撼的,时间仿佛在此处消失了,与之一同消失的自身的存在,在这里,大家都是渺茫宇宙中的一粒微尘,把所有的的苦难、痛苦、快乐、幸福都经历一遍,最后归寂于无垠的黑洞之中。
把陈旧的忘却,把崭新的迎接。
这就是人们来到弦的初衷。
伴随着一首首深入人心的歌,人们纷至沓来地迈入这一场幻梦之中,极致的痛苦之后便是愉悦的新生。
观众们刚从《竭泽》赋予的一场灵魂的救赎之旅中走出来,又迎来了一首名为《热线》的歌曲,这首歌讲述的是在通过自杀热线而相识的两个人之间所展开的一场没有结局的爱恋,人们听完不由地意犹未尽,好奇故事接下来的发展。
紧随其后的是承接着轻松曲风的一首《小饼干》,吟唱的是陷入爱河中的两人在日常相处时所呈现出的各种羞涩、甜蜜、兴奋的心情,这也是截至目前为止节奏最欢快,让现场观众们最High的一首歌,人群中的荧光棒挥舞成一片摇曳的波浪。
“哦~哦~我是哪块小饼干~”
“哦~哦~我是你的小饼干~”
“请你快来闻闻我,请你快来尝尝我,放下你调的莫吉托,它哪有我可口,我的味道很美味,你怎么还不来吃我~”
朗朗上口的调子让人们忍不住弯起唇角,开口跟着哼唱起来。
更让现场众人哗然的是伴随着歌声忽然出现在乐队背后的屏幕上的一张张的、承载着创作者美好记忆的照片。
有封柬正低着头,神情专注手中托着杯子正在调酒的照片;有封柬靠坐在酒吧窗边读书的照片,夕阳的余光照在封柬的侧脸上,使岁月都显得安谧起来;还有封柬动作笨拙的抱着吉他,笑着朝镜头望过来的照片……这些照片大多欲语还休,犹抱琵琶半遮面,似乎拍照的人想把这些动人的时刻秘密地珍藏起来,可又忍不住向所有人炫耀自己对照片中的人的爱意。
那些爱意不必掩藏,几乎都快要从照片里溢出来。
观众们似乎都明白了,这个人应该就是歌词里所描述的那位被邀请享用美餐的人,然而这个人又是如此羞涩可餐,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流下垂涎欲滴的口水。
可是台上阮清河张扬地朝着楼上飞吻的动作又显示着:别妄想了,好看的人早就名草有主了。
当封柬坐在二楼看见屏幕上出现的这些照片的时候,不由地怔愣了下,坐在封柬身边的白易辰轻笑了一声,“倒是不辜负你这么为他煞费苦心。”
封柬的目光舍不得从阮清河的身上拔下来:“您刚才……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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