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柬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于彧,把于彧看得心头一跳。
封柬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你跟叶律师看起来倒是非常般配,那天初次见面的时候,我见你们两人坐在一起气氛十分融洽,不知道你们是否是因为兴趣相投、专业相当而彼此喜欢、走到一起的呢?”
于彧闻言神情顿时一僵,变得有些不大自然起来,拿着筷子的手指也不由地攥紧了。
他抬起眼帘觑了一眼封柬的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回想起自己跟叶钊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于彧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两人目前貌合神离的关系,每次见面不过上床、□□,哪里还有时间谈什么风花雪月,不过是早已习惯了彼此的身体,但不甘于承认灵魂却早已决裂的现实,麻木地走向分崩离析的下场。
于彧缄默了半晌,才勉强笑道:“我跟他……嗐,你看错了,我俩顶多算个炮友,哪里谈得上什么兴趣相投啊。”
封柬道:“两个人共同生活总会有新鲜的事情,没有话题的时候可以一起创造话题。想要和睦融洽地走下去,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两个人的步调是否一致,是否态度坚定地携手迈向同一个目标。”
于彧听了,一向挺拔的背脊变得弯曲起来,他把目光投向远处,喃喃道:“也许我跟他之间立场的不同注定了我们不可能永远维持和谐的表象……算了算了,我今天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是关于盛五嘉的消息。”
封柬一直记挂着盛五嘉那个孩子,但从于彧口中听说黎景把盛五嘉接到了特护病房之后,就再也没有那孩子的消息了,不过既然有黎家最顶尖的医疗团队为他治疗,应该病情有所好转了吧。“怎么样?他的情况好些了吗?”
于彧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晦涩:“那孩子……没了。”
封柬心脏骤缩:“什么意思?”
于彧道:“是凌晨两点突然发作的,听说黎家已经给他准备了合适的心源,但是没来得及用上人就没了。黎家老爷子怕出事,在那孩子临死前还是让黎景跟他见了一面,只是不知道那孩子跟黎景到底说了什么,人死后没多久黎家那小子就疯了,头发也白了,我猜那孩子大概到死都没原谅他吧。”
封柬一时没从盛五嘉的死讯中回过神来.
于彧又道:“所以啊,未成年人就该禁止早恋,心智都还不成熟呢,怎么能看得清楚自己的一颗真心啊?虽说是吃一堑长一智,可这代价实在是太严重了,年纪轻轻的,真不知道黎家大少爷日后要怎么背着一条人命过活。”
说到这里,气氛陡然静默下来。
封柬很难忘记最后一次见到盛五嘉时的样子,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里似乎终于盛放进了一抹星星点点似的光,他笑的是那样干净纯粹,仿佛已经彻底地从感情的漩涡挣脱出来,找到了可以为之而努力的人生方向,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无人知道在它藏起来的花心里究竟寄托着多少对未来所有美好的希望,当它还在渴望着盛开的那一天可以沐浴在温暖阳光之下的时候,却不知道它的生命早已随着陡然夭折的根茎停留在了绚烂的盛夏里。
于彧把一张纸条交给封柬,“黎景现在意识不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所以黎家老爷子趁机把人火化了,墓地选了风水最好的一处,这是地址,你有空可以去看看他。”
封柬接过纸条,只觉得有些世事无常。盛五嘉跳楼的时候是想死的,可老天却偏偏给他留了一条命,盛五嘉心脏病发的时候是想活的,可是老天却不打算让他活了。
一时间心头增添了几分沉重,就在两人相顾无言、陷入沉思的死后,时间倏地就过去了。
阮清河走出来的时候眼眶泛着红,一看就哭过了。
于彧两手插在裤带里,远远地看了自家表弟一眼,见人没事儿,“先走了,”说罢,便摆摆手离开了。
封柬开着车载阮清河回了酒吧。
坐在副驾驶上的阮清河抿紧了唇,一路没说话,在封柬停下车、解开了安全带的时候才开口道:“他憔悴了很多,也瘦了很多。他以为我还在生他的气,我的确很生他的气,但是是看到他唯唯诺诺地缩在椅子上的那副模样而生气,那不是我印象中意气风发、做什么都玩笑风生的老爹,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开始后悔了,他怎么看起来那么可怜啊。”
阮清河握拳抵着泛酸的鼻梁,“他脾气又臭又硬,在外头横行霸道,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见他哭过。进去之前,我还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发火、不要发火,可是在我看见他头发花白、弓腰驼背,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几岁的那一刻,根本不需要控制什么情绪,所有的愤怒一瞬间都化为乌有了。原来我真的没那么、恨他啊,我终于明白了,阻挠我跟他见面的、根本不是我的恨意,而是不甘心丢弃因为承认自己想要主动和好、而被落下的那二两面子罢了。你知道吗?当我告诉他我的声音可能会恢复正常的时候,他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嚎啕大哭,哭得跟一个不管不顾的孩子一样。”
这在外人眼里无比难堪的一幕却让阮清河忽然醒悟过来,“柬哥,你说得对,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他曾经撑起过这个家的事实,珍惜眼前人,远比高高地举起自己的骄傲与面子要重要得多。谢谢你,如果我今天没来看过他的话,我将来一定会非常、非常后悔的。”
听了阮清河的话,封柬不知为什么又想起黎景,这世上大概不会有人比他更能体会不懂珍惜眼前人的下场了吧。
又是一周后。
封柬忙完了手里的活,瞥见了正趴在吧台边上咬着笔杆眉头紧蹙的软软,走过去拿起他面前写满了凌乱字迹的纸。
“昙花猝然生发,游鱼溯流归家。
远方传来亲切的呼唤,跋涉的我停下脚步。
散不去的雾弥,阻挠了回首眺望的那一幕。
我依然记得,迈出家门时的第一步……”
“这是……新歌的歌词?”封柬问。
阮清河挠了挠已经被他揉搓得不成样子的头发,“柬哥觉得怎么样?”
封柬道:“看起来还蛮押韵的,每次看到软软写的歌词都让人很有感触呢。”
阮清河的眉峰挑了起来,“柬哥,你要是一直这么夸我,我可没办法进步啊。”
封柬诚恳道:“可我说的都是事实啊。”
阮清河撑起手臂,忽然抬起上身,凑到封柬的眼皮底下,笑眯眯道:“你就惯吧,惯得我无法无天、我可是要翻身的。”
封柬反应速度极快,勾起唇角,揽过对方就是一个深吻,直把阮清河吻得喘不上气来,松开手,淡淡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肺活量不太行,还是再练练吧。”
阮清河失笑,平复了一阵子才道:“白先生说要出给尾鱼乐队出新专辑,选歌的话、尽量要选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有最具备冲击力的,柬哥你觉得该选哪几首?”
封柬道:“既然是尾鱼的专辑,那不是应该由你们一起做决定么。”
阮清河道:“我们几个已经商量好了,每个人选四首歌,互不干涉。在我这里,你是最有分量的听众,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封柬莞尔:“你问我,还不如去问论坛里的粉丝们,专辑是出给她们听的,不是吗?”
阮清河:“确实。那我这就在论坛上发帖征集一下粉丝们的意见。”
说罢,他就低下头在论坛里匿名发帖,回帖的速度很快,几乎每一首歌都被提名了,投票数目此消彼长,其中有一首排名比较靠前的歌令阮清河觉得有些讶异,他把手机递给封柬看。
粉丝们的建议很是中肯,虽然那天封柬演唱的版本也很好听,但很多人还是很遗憾没能听到清河原版的《答案》,不如就借着这次出专辑的机会放出来给大家做做福利也好啊。
果然好奇心才是世界上驱动力最大的马达,只见粉丝们数不清的回复里,清河版本的《答案》投票数一路飙升,最后竟然跟其他歌的投票数形成了断崖式的差距。
“这首歌是我送给柬哥的,要不要放出来,应该由柬哥你说了算。”阮清河倒不介意对着全世界的人剖白自己对柬哥的心意,可他担心柬哥会介意。
封柬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写满了感叹号的回复的帖子上划过,这世界上除了自己爱着软软,还有这么一群可爱的人喜欢着软软,并且给与他绝对的支持,他又怎么会吝啬满足她们这样一点微不足道的要求呢?要知道,一个人的占有欲通常跟爱人能够给他带来安全感的多少有很大的关系。而此刻,封柬的心里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定。
“我没意见。”封柬把手机还给阮清河,看他手指翻飞地回复着粉丝们的话,微微翘起幸福的唇角。
忙碌而甜蜜的生活持续了小半个月,白易辰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说是已经把片子递给了韩郸,对方看过单子以后表示声带可以修补,并且预后的声线和功能都可以恢复到原本的水平,但他脱不开身,如果想要手术治疗,必须阮清河亲自到瑞典一趟,手术以后的恢复期只要半个月。
这一消息就像久旱之后的一场连绵的春雨,浇灭了一直藏在封柬心头的焦灼,他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阮清河抬起手抚了抚封柬眉心舒展后依然留下来的那一抹竖纹的痕迹,另一只手握住封柬带着微微凉意的指尖,会心地笑起来:“当我听说有手术希望的时候,我本来以为、自己会很激动得失眠,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我却一点儿、也没感到着急,因为我知道,最灰暗的时光已经过去了,有柬哥你陪着我,无论结果会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被打败的。所以你、别担心了。”
“不担心,我陪你一起去。”封柬毫不拖泥带水地行动起来,他联系白易辰确定手术时间,规划接下来的行程安排。阮清河立刻打电话,略带歉意地向单柏请假,单柏答应得更是迅速,并且表示路费和手术费可以找他报销。
见阮清河跟老板聊了没几句就放下了电话,Max一脸惊愕,“我怎么不知道咱们老板这么好说话?!他会同意酒吧歇业这么多天吗?”自从应聘到酒吧来,他就觉得单老板不简单,虽然年纪小,心思却很深沉。
阮清河道:“哪有那么简单。虽然会损失一些眼前利益,但往长远里想一想,就算尾鱼以后出了名,还是会在「弦」定期演唱的,到时候又会给酒吧带来多大的盈利呢?”
Max:“卧槽,这是不是就是你们华国人说的挟恩图报啊?”
紧接着Max一脸兴奋:“那你俩都走了,酒吧就剩下我一个孤家寡人,不用忙生意,每天睡到自然醒,岂不是躺赢?”
封柬笑道:“你的语境可比嫣嫣用得对多了。”
阮清河转头又把消息告诉了尾鱼的几人,王希听了很高兴,表示要买上几柱高香在他手术那天上山去烧,姜川嘱咐阮清河安心手术,他会跟高原一起配合白先生完成乐队签约前的各项造势活动。
就在这小半个月的时间里,柏逸公司动作频繁,跟满堂胥分道扬镳的消息在互联网上闹得甚嚣尘上,尤其是白易辰的一条置顶微博直接放出了满堂胥盗窃他人版权的实锤,把当天的网络炸到了瘫痪,无数首歌曲的原创作者纷纷站出来,逐帧逐秒分析音轨,甩出满堂胥不要脸的借鉴、抄袭的证据,直接把他钉死在了耻辱柱上。那些原本还死鸭子嘴硬用“致敬”来提满堂胥遮掩的粉丝们终于败下阵来,而与此同时,《抱厦》的原视频被各大媒体、平台不断地转发,瞬间突破了两亿播放量,很多人听完之后表示,这才该是《抱厦》这首歌原本的样子啊,网络上的热度就像翻腾而起的浪,把尾鱼推向了大众的视线,随之而来的对尾鱼乐队的搜索量突然暴增,热搜词条上十条里有八条都是跟尾鱼乐队有关的消息:
#尾鱼乐队 《抱厦》
#尾鱼乐队好听的歌
#尾鱼乐队成员都有谁
……
就在封柬和阮清河两人远赴瑞典的这段时间里,更炸裂的黑暗热搜席卷而来。
全国各大主流媒体、新闻频道像是约好了一般,同时报道了一条震惊整个华国的消息,当年已经落下帷幕的□□幼女案再度进入大众视线,受害者们纷纷站出来,指控华国著名企业家晏淮易就是当初□□幼女案的幕后主使,据警方称,他们已经掌握了确凿的人证以及新的物证,并将在一个月之内对晏淮易提起多项重罪指控,晏淮南有可能面临终身监禁的下场,更值得一提的是,当年涉及此案的参与者身份也被披露出来,其中,满堂胥的大名赫然在列。在涉及到如此重大的原则性错误面前,那些残留的狂热失智的粉丝终于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人敢为满堂胥吱一声,一夜之间,满堂胥就从天之骄子跌落神坛,被扣上了违法犯罪的帽子,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越来越多的关于满堂胥的黑料被人们扒了出来,包括他夜宿晏家公馆,酒醉后打砸车辆,辱骂工作人员等等视频片段都被一一摆在了大众面前,甚至还有海关人员晒出了满堂胥的护照信息,上面显示他早已经不是华国的国籍了,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全都是“满堂胥滚出华国”的言论。
娱乐圈里落井下石的时候多了,也许这种滚雪球似的发展背后有着来自某种势力的推波助澜,不过对普通人而言似乎没什么影响,倒是给大家茶余饭后添了不少消遣,热度在国内结结实实地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以至于每天吃完饭打开电视的顾炊看了都有些无奈,每换一个台都是同样的新闻。
李燃直接拿过顾老师手里的遥控器,把电视机关了,“晏淮南的效率还真是挺高的,谁让这家伙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呢?顾老师,我们不看这些了好么?没意思。”
顾炊肃谨的脸上一双温和的眼动人又明亮:“可是吃完饭没事做呀。”
李燃的手在顾老师那眼角的细纹上揉过:“韶光珍贵,自然是不要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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