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就再也无法忽视身旁的这个人了。
那种存在感实在太强烈了。
强烈到让封柬后颈上的汗毛都直立起来。
已经顾不上手上的动作了,像木偶一样,手臂完全由阮清河在带动着。
就像封柬刚才自己说的那样,这种被他人掌控的感觉向来是他抗拒不已的。
可此刻,封柬却低着头,注视着那两只覆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不发一言,直到歌曲彻底结束,才从对方干燥的手心下抽出自己的手藏在背后。
蜷缩着手指,抚摸着自己发汗的掌心,封柬抬起眼帘装作关注分数的样子。
屏幕上跳出九十二分。
“不错嘛,节奏感很好。”阮清河赞叹道。
封柬很有自知之明,除了那九十二分,扣掉的八分都是自己一开始漏掉的,能得高分都是阮清河的功劳,不过的确挺有意思的,还能锻炼反应能力。
就是下次再也不玩了。
一想起刚才肌肤相贴的感受,封柬身上的汗毛就又要竖立起来了。
阮清河毫不吝啬地想要继续表扬,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来电人姓名:阮潮生。
烦恼的表情立刻浮上阮清河脸庞。
“你先接吧。”封柬道,“我自己转转。”
阮清河捏着手机,迟疑道:“……那好。等我一下,我很快打完。”
电玩城里实在太吵了,阮清河无奈,四处打量后找了一间无声唱吧走进去,刚一接通,另一边就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你去哪了?不是说好今天下午两点做术前准备吗?我都给老张打好招呼了!结果你人却不见了!我跟你说,你不要不知轻重,现在没有什么是比你手术更重要的,你到底去干什么了?!”
“哎爸你这是查户口呢?!我现在没时间跟您说这些,我约会呢,就我跟您说的,喜欢了好多年那个,今天刚答应跟我出来。”
阮潮生道:“你不是说那孩子是直男吗?怎么回事,我可告诉你,别祸害了人家好孩子!”
“怎么就祸害了?我认真的好吗!”阮清河的语气随意到简直不像面对的是自己的父亲,“检查什么时候都能做,人可是好不容易才找机会约出来的,孰轻孰重我掂量得明明白白,您就别教训我了。”
阮潮生的怒气终于消了些,语气一变,“……行吧,但是今晚上一定要按时回来!”
“好好好。”阮清河应付着就要挂断电话。
“哎——等等!你钱够么?不够我给你点,别不够花。”
“我自己能挣钱,您的那些钱啊,还是自己留着吧!”说罢,阮清河语气不善,“还有,手术时间就按正常排班来,我不用你给我插队。”
“这是医院的事情!一个小手术而已,你怎么还计较这么多。”
“我不是跟您计较,爸,医院又不是您开的,现在国家医疗资源这么紧张,您还以权谋私,随便安插手术,这是打乱了正常的医疗秩序!您都行了这么多年医了,怎么还不明白医院的作用是从死神手里争夺生命,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被耽误,您是副院长,一句话下去举重若轻,万一因为我的这一场小手术,耽误了其他病情危急的病人该怎么办?后果您也知道,只是您这么做习惯了,已经不觉得自己是在草菅人命了!”
“过分了!”阮潮生叱道:“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
“你要不是我爹,我才不说这些。”阮清河道,“您也说了,我这就是个小手术,原定的时间也不在今天,所以您到底在急什么呢?”
“你说我在急什么?!当然是早切了早放心!免得叫你爹我整天提心吊胆!白养了你个不孝子长这么大!”
“要是真把您一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这手术不做也罢。”阮清河轻笑一声,“您知道,我就是想安安稳稳把歌唱下去而已!”
“那你也得有命唱!再拖下去,你也唱不了几年。”阮潮生嘲讽道。
站在狭窄的空间里,阴影打在阮清河的侧脸上,遮住了他面无表情的脸。
阮清河冷冷地说道:“您放心,手术当天我会按时到的。我还有事,先不说了。”
沉沉地呼出一口气,阮清河自觉冷静下来后,才转身推门去寻找封柬。
然而不大的音游区里,一眼竟没发现对方。
按理来说,像封柬这种身高长相的人应该很很容易就能从人群中分辨出来,可阮清河走出音游区,目光所及之处都找遍了,也还是没找到封柬的影子。
以封柬的个性,不会做出不告而别的失礼行径,那他到底去哪了?
也许是看出了阮清河脸上的焦急,方才有围观过两人游戏的观众主动走上前来,把自己看到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阮清河。
原来竟是方才的唱吧隔音效果太好,而阮清河又是背对着大厅,因此对于大厅中出现的短暂骚乱竟没有一丝察觉。
就在阮清河打电话的时候,封柬颇有兴致地拿起鼓锤又自己练习了一把,这一次没有阮清河的帮助,得分颇为惨淡,不过封柬并不气馁,两首歌的间歇,封柬松了松肩膀,视线自然地落在了不远处的VR区。
一个染着粉红头发、年纪跟顾嫣差不多的姑娘吸引了封柬的注意,只见她一个人带着vr眼罩正玩得不亦乐乎,身体歪歪扭扭,好像随时都要摔倒一样。
而站在她身后的那个人则举止鬼鬼祟祟的,视线一直落在那姑娘鼓鼓囊囊的腰包上。
封柬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他立刻快步向女孩的方向走去,那男人四顾之间也发现了封柬的意向,顿时脸色凶狠地瞪了封柬一眼想要吓退他,可封柬并没有停止脚步,而是继续向前。
“你住手——”封柬喊道。
但周围的人声太吵了,男人顿时“啧”了一声,立刻贴近女孩,只见一道反光过后,那男人动作熟练地划开提包侧面,轻轻松松就把手机抽了出来,转身立刻朝人群里钻了过去,想要逃跑。
整个过程女孩居然一无所觉。
封柬加快速度,几步跑到女孩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手机被人偷了,先报警,我去追。”
很显然,那男人对电玩城的地形了若指掌,顾及到男人手里的刀子,担心伤及周围的人,封柬并没有喊出声,只能把目光紧紧锁定在男人身上,看着他毫不客气地把人推开,竭力跟上他的脚步。
光滑的大理石地面让这场追击变得十分刺激,那男人几次将摔未摔的,封柬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路追到扶梯口,那贼想要下楼,却情急之下认错了扶梯方向,刚往下走了几步发现居然停在原地不动,才看到自己脚下的扶梯是往上传输的,那贼赶紧探头往下看,下面可没有安全网,立刻就要扭头往回跑,然而这时扶梯口已经被封柬堵住了,封柬抓住时机,一边朝着楼梯下的人喊“挡住他,他是小偷”,一边等着这贼自投罗网。
那贼气急败坏,朝下望是一群人,往上看也就一个,还有逃跑的可能性。
“真他妈多管闲事!”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见义勇为啊!要不要这么穷追不舍!“艹,你有种,”
说罢,他把手掏向衣兜,朝着封柬的方向冲了过去。
五分钟后,等到阮清河循着热心人的指引找到封柬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小偷已经被商场保安逮住,等待警察到来。追来的小姑娘对着封柬正连声道谢,不断追问着封柬的学校和身份信息,说是以后要报答他。
封柬摆摆手表示不必。
阮清河把她拨到一边,向来对女性很绅士的他此刻没声好气地说道:“没看见他受伤了吗?真想报恩就把医药费全付了!”
小姑娘顿时语塞道:“我、我还是个学生…”
“没事,以后注意保管好自己的物品,不要一个人单独玩这种游戏了。”
封柬说罢,就挨了阮清河冰冷的一记眼刀。
阮清河捧着封柬受伤的手,只觉得自己双手也跟着没了力气,轻轻地发着颤。
就在二十分钟前,他还在为自己居然可以这么近距离地触碰这只手而感到暗自窃喜,而现在,鲜血正沿着封柬的指缝不停地往下滴,看得阮清河一阵心惊胆战。
“没事,就是小伤。”封柬安慰道。
“小伤会流这么多血吗?!”阮清河一张口也带着一股颤音,“你看你都不敢把手伸开!”
他看着封柬的嘴唇都有些发白,居然还紧紧地把手攥起来,不是欲盖弥彰又是什么。
姗姗来迟的工作人员终于拿来了消毒水和纱布,封柬这才不得不尝试着把手松开。
然而一旦手指轻轻张开,压力变小,那血液就向外涌得更汹涌了。
伤口显露出来,那实在是一道太深的伤口了,左手四根手指被一刀划过,深得几乎要露出骨头来。
阮清河来不及自责,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种伤势不是简单的包扎就能治好的,转头急促地问匆匆赶来的商场负责人,“有车吗?能麻烦载我们去市立医院吗?!”
“有有有!”负责人赶紧点头道:“我载你们去。”
一路上,负责人还在不停地夸赞着封柬见义勇为的举动,“小伙子你真的是太勇敢了,现在社会上最缺的就是你这种人,大部分人遇上事儿了都是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态度,你说要是所有人都这样,整个社会不就完了吗?”
阮清河实在没心情听负责人说这些,“如果安保措施做好,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还有,贼都被抓到了保安才出现,这效率也太慢了吧。”
负责人倒是个抗事儿的:“是是是。您放心,我们也不会推脱责任,既然这事是在我们商场发生的,我们一定不会推脱责任!您尽管放心治疗,医药费、误工费什么都您都不用担心!下一步我们一定会对商场的安保加强培训的!”
阮清河紧紧地攥住封柬的手腕,小心地用毛巾吸收着不断流出的血液。
封柬忍不住把视线放在了阮清河的脸上。
他脸上的表情实在太难看。
“疼吗?”
语气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受伤的人是他自己。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感情充沛到会对另一个人的遭遇而感同身受,封柬心想。
可对他而言,这份感情却来得实在突然,让他毫无准备,以至于平添了一丝丝慌张,只想装作视而不见。
但这太难了。
如果一个人被切身实际地爱着,又怎么会感受不到?
他总不能拒绝这样一份真心中隐藏的好意。
那一贯挂在脸上的微笑终于被封柬藏了起来,他认真地安慰着眼前的人,“现在不疼了,就是有点麻。”
那就更糟了!
疼的话,至少神经还没什么问题,但如果连疼都感觉不到了,那问题就大了。
“要是今天没骗你出来就好了。这就是报应吧”阮清河脸上溢满了自责。
“什么叫报应啊?”封柬道:“你又没做错什么。再者,我今天真的很开心,还要谢谢你带我体验了从前没体验过的游戏。”
阮清河只顾着低着头,看不见封柬眼里的宽容,“要是受伤的是我就好了……”
“净说些浑话。”封柬道:“你的一双手是用来弹吉他的,比我珍贵多了,我不过用这双手写写论文,等到伤好了就没事儿了。”
负责人从后视镜瞅了快要把头碰在一起的两人好几眼,心头疑惑丛生,嘶—刚才还觉得这俩小伙子像是普通同学,难不成是看岔了?怎么越看两个人关系越不对头呢?
待到车开到北州市立医院大门,下了车,阮清河赶紧带着封柬来到急诊,急诊上值勤的赵大夫正巧是阮清河认识的:“清河?有阵子没见了,怎么了这是?”
“赵叔,您看我朋友这手。”阮清河侧身给赵大夫看封柬的手。
赵大夫也不废话,“伤了多久?”
“半小时左右吧。”
“手伸开我看看。”
封柬的手攥久了,一时间难以伸展,但还是忍着疼,颤着手指把手掌抻开。
赵医生看了一眼就道:“无名指没什么问题,这食指划得有点深啊,应该是切到神经了,得做手术缝合才行。”
“那会不会对以后的生活有什么影响?”
“没事儿,别担心啊!”赵医生看出了阮清河的焦急,重重的拍了拍阮清河的肩膀,“我给外科打个电话,你拿着单子,带你同学去拍个片,然后直接到外科,小手术,很快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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