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的时候看到客厅组装了一半的婴儿车,还有几罐奶粉,以后属于弟弟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
弟弟在得到,他在失去。
失去原来是这么痛苦。
他心脏闷闷得发痛,于是泪水更加肆意了。
他哭累了睡了一觉,醒了发现家里仍旧只有他自己,觉得屋里实在闷热于是便走到窗边打算把窗子打开,这时候他看到他家大门口路对面的墙角蹲着一个人。
他愣了几秒,然后一下子就跑过去了。
“怎么不喊我?”
他微微喘着气,嗓子因长时间哭泣而变得沙哑,低着头看着蹲在墙角的赵野。正午的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晒成小小一团,互相依偎着。
这几天,他完全忘记赵野了,也忘了他们要在校门口见面的约定。现在见到赵野,愧疚感一下子铺天盖地。
他面对赵野的时候,总是会觉得愧疚。
也不知道赵野等了多久了,他盯着蓝明晨的眼睛慢慢站了起来。
“你哭了?”
蓝明晨的皮肤较常人更脆弱,一哭就会水肿,眼尾、鼻尖、还有嘴唇,都红得不行,小时候妈妈就开玩笑地喊他小猪仔。
赵野比他高出半个头,这样一站起来就多了些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还来自于赵野的视线。平日两人的相处中,赵野一般是低着头,额前未经修剪的发丝随意地垂落下来遮挡住眼睛。
赵野很瘦,一米七的个子,只有八十斤,他的眼窝很深,眼睛整日散漫无关,但如果盯住一点,就会特别犀利,像一把利剑,直击灵魂。
蓝明晨想起母亲,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开始泛酸:“你应该喊我的。”
“我下次喊。”赵野的视线依旧牢牢粘在他的眼睛上,认真极了,继续问自己关心的问题:“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我就是想哭。”蓝明晨撇过头,鼻子痒痒的。
赵野从前习惯用武力解决问题,上五年级的时候有个小黑瘦子在背后说他没妈的事,他抄起一根棍子就把人给揍了。那人的父母跑到学校,指着他鼻子骂,说他跟他那个爹一样,都是神经病。
跟谁,赵二强吗?
那是他第一次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
赵二强醉酒提着明晃晃的菜刀要来砍他的时候他都没那样害怕。
他以为他什么都可以忍受,但这件事,让他厌恶自己。
上次他听到蓝明晨被球砸到,往常一直告诫自己的“不要动手不要变得和赵二强一样”的话全被抛到脑后。
事后他也并不后悔,他只是以牙还牙罢了。
他是为蓝明晨,不是为了自己,所以不算破戒。
但蓝明晨说他是自己想哭的,这让赵野毫无办法,他的视线从蓝明晨发红的眼尾慢慢下移,最后停在饱满红润的嘴唇。
“赵野,你以后会有其他朋友吗?”
“我没有朋友。”
“我不是你朋友吗?”
“你不一样。”
“我怎么不一样了?”
面对蓝明晨的质问,赵野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在意的人是他的妈妈。但现在,他也在意蓝明晨。
不过两个人又是不一样的,他说不上来,语气有轻微的恼羞成怒:“你就是不一样。”
蓝明晨做出退让:“那你以后会有别的朋友吗?”
“不会,也不想。”没人愿意和赵二强的儿子做朋友。
“蓝明晨,记得吗,我说过我会对你好的,比他们都对你好,我只有一个你,不会有别人。”
蓝明晨笑了。
他是个非常容易接受现状的人,但又特别想要独一无二的偏爱。
爸爸妈妈和姥姥属于弟弟,他有赵野。
至此,雨过天晴乌云飘散。
他欢快地舒了口气,嗓子湿哑,心却是满满的胀胀的。
“你手上是什么?”他才注意到赵野右手提着一个黄色编织袋。
“抓鱼用的。”
蓝明晨想起来他们约定了中考结束之后一起去抓鱼的,“你等我换双鞋。”蓝明晨穿着拖鞋跑回家,从床底下翻出自己的蓝色雨靴,胡乱套上,快步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从厨房拿了个东西塞在怀里,小跑到赵野面前。
“这个给你,很好吃,用热水就可以泡开。”
“嗯。”赵野脸有些热,他还从没吃过泡面,他接过袋子就放在了自己贴身口袋里。
两人又去了他们初次有交集的地方。
“你别靠近了,我来抓。”赵野找了块干净的石头,然后把编织袋折叠起来垫在上面,让蓝明晨坐下。
这个时候来钓鱼的人并不多,赵野没钓竿,他一般是直接淌进水里用手抓,他还带了一个有点漏水的红色塑料桶,还带了一个洗干净的小玻璃酒瓶打算用来抓一些蝌蚪。
“你看,怎么样?”赵野从桶里拿出一条青色的鱼,但鳞片很漂亮,在阳光下闪着淡紫色的光。
“好大一条。”蓝明晨双眸都闪了光芒。鱼儿在赵野手掌中充满活力地扭动着身体,飞溅出的带有腥味的水滴落在了蓝明晨脸上,凉凉的,他的心跟着也触动了起来。
赵野很是满足,但表情仍旧是平淡如水。他把鱼放回去,然后把桶放在蓝明晨脚边,好让他看个够。
他起身的时候,表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赵野不过才十五岁的年纪,冷脸的时候已经显现出了不近人情的疏离感。
“你的脸很红。”
蓝明晨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低着头摸了把脸:“太阳晒的。”蓝启振和鲁文瑾的皮肤都很白,肤质也好,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他这里,就特被娇气,晒久了脸又红又起皮,严重的时候身上还会起小红点。
蓝启振刚开始还只是觉得小孩子皮肤嫩,多晒晒就好了。他曾经带着蓝明晨去姥爷家地里面帮忙,顶着大太阳,连草帽也没给他戴。结果十分钟不到蓝明晨就晕倒了,住院一个多星期才好,因为这件事鲁文瑾一个月都没跟蓝启振说话。
于是每到夏日他的各种帽子就被翻了出来。
除了这次。
鲁文瑾住院,大家都在关心小弟弟,没人在意他的帽子,包括他自己。
赵野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远离河边的大树下。
“你坐这里。”
蓝明晨非常顺从地在赵野手指的地方坐了下来,然后开始观赏红色塑料桶里的鱼。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这些鲜活的小动物,他总会想到舅舅在过年的时候杀鸡的场景。这样可爱的鱼儿就应该在水里自由自在的。
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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