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的人都在往外走,薛盛舟却逆着人流进了教学楼。
他先跑上了楼梯,看了一眼走廊,没有人,现在教室里还有人在值日打扫卫生,江渡肯定不会跑别人的教室里待着,活动室周五也要落锁,他多半在某条路上或者操场等着。
薛盛舟在教学楼门口的大道上停了一会儿,他有种直觉——江渡在老校门那边。
周五的时候学校里很安静,路上只稀稀拉拉有几个人,一中的绿化做的很好,学校里到处都是高大的大叶榕,树干粗壮,两三人才能合抱,气根突破了水泥地,在地面上乖张的爬行。
薛盛舟先是跑去高三楼的地方转了一圈,篮球场、小操场、竹林……江渡没在这儿。
他重新回到岔路处的大叶榕下,扶着树干休息。
一共有两道门通向老校门,一道是从下面绕上来,方便高三生用的,一道是对着初高中教学楼,方便其他年级的学生用的。
薛盛舟一抬眼,对面的白色建筑忽然撞入了视线。
礼堂已经是老建筑了,但是一中维护的很用心,表面不生杂草青苔,阳光下如新一般,礼堂两边都是高高的花坛,层层叠叠的绿松和坠满了金黄小花的桂树载满,薛盛舟的视线一转,却注意到礼堂和花坛其实有段距离。
那里好像是一段小路。
礼堂门口没有铺水泥,是平整的泥土地面,不生杂草,花坛底部还生了一丛一丛的白水仙,同样白色的花坛瓷砖上掉了一点黄色的碎土。
礼堂后面是矮矮的种满树的土坡,看上去幽静极了,长期无人踏足。
难道后面还有路?
薛盛舟也钻进花坛和礼堂的缝隙,拽着一棵小腿粗的小桉树爬上了小土坡,四面都是树,看上去不像有人的样子。
但是他的脚下,一条弯曲的小路已经形成了,显然是长期有人踩踏才会形成这样的痕迹,薛盛舟顺着小路往里走了几步,绕开眼前的一丛竹子,眼前一亮。
礼堂后的小树林里居然有一个凉亭。
凉亭表面已经掉漆了,暗红色和灰白色夹杂斑驳,树林很安静,不远处的铁网外偶尔传来一两声摩托车的轰鸣和说笑声。
凉亭里也有人,看那校服,好像是几个初中生,他们正围着桌子不知道做什么。
薛盛舟再看了一眼,有个熟悉的人影坐在凉亭里,低了一下头,随后站起来,正好转过身。
那个人一看过来,站在凉亭里不动了,于是薛盛舟也站在一丛竹子旁边不动了。
江渡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薛盛舟,怔愣了片刻,低下头准备离开凉亭。
这个地方是他下午去外面买饭的时候,跟着几个初中生发现的。
他低着头从凉亭里出来,慢慢的向着薛盛舟的方向走去。
薛盛舟应该站在原地没动,江渡偷偷用余光瞟薛盛舟,明明什么都还没发生,他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好像心脏被潮湿的棉被捂住了,跳动的节奏都变慢了。
江渡慢慢走过去,两人的距离在薛盛舟眼中不断缩短,江渡低着头,鬓发垂在脸颊边,微微晃动,他校服的扣子向来是扣到最上面的,深色的领子挨着雪白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反差感。
江渡走到竹子旁边,他没有和薛盛舟说话,两人即将擦肩而过,薛盛舟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臂。
“你什么都不跟我说?”薛盛舟震惊。
他都找过来了,江渡都不吭一声吗?接下来他们怎么相处?
江渡这才抬起头看他,嘴唇似乎动了一瞬,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又低下了头。
“没什么要说的。”
又僵持了片刻,江渡才挤出几句话。
就这?
江渡挣开薛盛舟的手往下走,薛盛舟跟在后面,脑子飞速旋转,他接下来该怎么说?难道就让这件事这么过去?
他有预感,要是这次就这样下去,他们刚刚建立起来的关系会立刻崩塌,地基都不剩。
不行,必须得把话说开。
“江渡,你等下我。”薛盛舟跑下楼梯,和江渡并排走,“江渡,我问你,你能不能认真回答我?”
江渡略略不自然的往旁边躲了一下,没出声。
“你就是给我买的饭,对不对?”薛盛舟问。
江渡不说话。
“你给我买的为什么不给我?”
江渡还是不说话。
薛盛舟简直要被江渡的沉默给逼疯了,他几步走到江渡面前,拧着眉,“你怎么这么拧巴。”想对他好,就大大方方的对他好啊,怕什么!
他绝对不可能拒绝他的。
江渡闻言一下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薛盛舟,反应格外强烈,一改往日隐忍无所谓的样子,夺路而走。
薛盛舟不依不饶的跟上去,再次拦住了江渡,“你这个人,什么都闷着,什么都不说,你想干什么就直说啊!你躲着算什么,别人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谁知道你想什么!”
江渡冷下脸,“与你无关。”
薛盛舟简直气笑了,“谁说的与我无关,我觉得就是和我有关。”
“我的事当然和你没关系。”
“你的事怎么就和我没关系了?”薛盛舟拉住江渡,急急说,“我想和你做朋友你看不出来?你每次都莫名其妙拒绝我,要和我撇清关系,拒人于千里之外,又不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让我想改都没法改!”
“你可以不和我做朋友。”江渡说。
薛盛舟一时哽住了,江渡也不再逃,两人站在路上大眼瞪小眼。
远远的有车喇叭声传来,“哎!那两个男生哪个班的!谁说的走路中间,有车怎么办!”保安从门口路过维持秩序,指着两人大喊。
其他正在离开的学生也看过来,薛盛舟拉着江渡立马开溜,走到坡下,公交站台处,江渡甩开了薛盛舟的手。
“我就要和你做朋友。”薛盛舟冷静下来了,死皮赖脸说,变成蛔虫就变成蛔虫,蛔虫也挺好,会读心。
江渡看了他一眼,下一趟公交还有十五分钟才来,他站着等,薛盛舟也站在旁边和他一起等。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给我?”周围有其他等车的人,薛盛舟凑近了江渡小声的问。
“你大胆一点啊,我永远不会拒绝你的。”薛盛舟又说。
听到这里,江渡的脸色忽然一变,他的手不自觉的绕着头发,脸深深的埋了下去。
他就是拧巴,拧巴的要死。
夜里,江渡坐在桌前,日记本在面前摊开,他一只手一下一下的绕着头发,另一只手捏着笔,纸上却是一片空白。
他为什么要去买饭来着?
他原本是不打算去的,但是鬼使神差的,他的手脚不听使唤一样走出去了。
他那个时候的情绪是怎样的?江渡慢慢回想,他一个人吃过饭,对面的位置空空的,他的情绪有一点……低落。
原本他已经适应了一个人做任何事,独自面对一切,但是薛盛舟,就这么强势的、不顾一切的闯入他的生活,摧毁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秩序。
他以前吃饭都是没人陪的,没有经常和他说话,没人和他一起上学放学,没人每天都给他发早安晚安。
他曾以为他早已经习惯了犹如透明人一样的生活,但他忽然发现,其实不是的。
他买了饭,走到教学楼下忽然想起,薛盛舟其实是没有让他帮忙带饭的,但是他已经买了。
江渡看着一边的垃圾桶,犹豫再三,如果薛盛舟不需要,那他就带回去做晚饭好了,江渡想,他的心里生出了微妙的情绪,酸涩的泪水在胸腔里翻涌。
他的心里好像有个地方破了口,不停的有风吹进去,将他的心房吹得大大的,然后再慢慢的瘪下来,江渡手心全是汗,精神都有些恍惚。
万一……万一只是他给薛盛舟添了麻烦怎么办?
江渡慢慢上去,他走到门口,正听到周铭铭邀请薛盛舟去吃饭。
哦,那我带回去做晚饭也挺好,还好没有推门进去,江渡脑子空白了一下,他走过后门,往前门的方向去;薛盛舟他们会从后门出来,他就从前门进去,躲开他们。
他刚刚走过去,薛盛舟就叫住了他,他推门进去,他要做什么?
……他为什么要做这种自取其辱又给别人添麻烦的事?江渡忽然感到很痛苦,好像一下天崩地裂了。
过去的痛疼骤然而至,江渡握紧了笔,心脏咚咚咚的跳个不停,那一瞬间,他的心里起了风暴,无数的风从破口灌进去,他的心膨胀膨胀再膨胀,然后“啪”的一声爆开了。
江渡愣愣看着空白的日记本,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呼吸灯亮了一下,他打开手机,薛盛舟的晚安信息发了过来。
江渡没有点开,他只是坐在椅子上,全是茫然。
为什么不说呢,江渡问自己,为什么不说呢?
江渡在日记本上写下时间和天气,半是懵懂半是清醒的想,可是他要说些什么,他又该怎么说呢?
他不知道,他完全想不出来。
他也不敢说,他可以对别人说出自己的想法吗?他不敢想象那之后别人的反应,他们会怎么看他?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麻烦。
还没有表达,就预设了被拒绝,他不敢踏出一步,只能一边沉默一边退缩。
极亮的台灯驱散不了江渡心中的迷茫,他丢了笔,在椅子上缩成一团。
薛盛舟:你怎么这么拧巴!
江渡:与你无关!(破大防到表情失控)
全身上下嘴最硬的江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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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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