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天气惊人的晴朗,风动树梢,日照长路。
一路上行人车辆都不多,偶尔汽车跑过留下尾气和飞扬的尘土,江渡被太阳晒得难受,在大叶榕下站了一会儿。
他从树下捡了些叶子,垫在被灰尘铺满的石凳上,这才小心的坐下。
江渡盯着从树叶缝隙落下的金黄日光,有些跑神。
薛盛舟骑车实在是太快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薛盛舟就骑出好远,等江渡打算骑车追他,薛盛舟已经要过第一个路口了。
江渡差点在第一个红绿灯时追上了薛盛舟,但薛盛舟一下冲过红绿灯,到了马路对面,江渡却被横贯的车流拦截,没法前进一步。
他喊了一声“薛盛舟”,声音低低的,有些嘶哑,他用了他当时最大的力气去喊,却依旧被轰鸣的车流声淹没,只能眼睁睁看着薛盛舟蹿出去,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他那时候大声一点,会不会就能叫停薛盛舟了?
“薛盛舟。”江渡低声喃喃。
他左右看了看,路边都是荒地,道上也没有行人和车辆,他略微提高了声音,“薛盛舟。”
其实他早该和薛盛舟说清楚的,他们是朋友,一些家里的事不能和外人说,但是薛盛舟……应该不算那种外人,他们是朋友。
江渡攥紧手里的树叶,任凭透绿的汁液沾湿指尖,他面对那片细小但耀眼的阳光,再次出声,“薛盛舟!你等我一下!”
对,他当时就应该这么说。
声音大一点,薛盛舟肯定能听到。
等下次,等他去找薛盛舟,薛盛舟还在闹脾气的话,他就这样喊他,江渡想。
但是如果薛盛舟真的再也不理他了呢?江渡呆坐在原地,眼神发直,他这样喊就会显得很呆,而且很尴尬。
况且爸爸对薛盛舟说那样的话,他怎么请求薛盛舟的原谅?
都是他的错。
这一切本来就因他而起,要是他早点和薛盛舟说清楚原因,薛盛舟也就不会每天来找他,爸爸也不会因为这件事生气,就不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江渡把叶子握在手里不断揉搓,两只手都被染绿还浑然不知,只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江渡想,这一切或许都是对他的惩罚,因为他什么也做不好,考虑不周全,所以迟早会失去朋友。
但是他不想就这么和薛盛舟成为陌生人,江渡有点想挽留,他想,这一切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呢?
要是就这样失去和薛盛舟的关系,光是想想江渡已经开始难过了。
他坐着,忍不住开始念叨,开始顺道歉的稿子,“薛盛舟,对不起,我……”
回去写一封道歉信吧,江渡想好了,今天晚上写好,明天放到薛盛舟的抽屉里。
如果薛盛舟不原谅也没关系,他们其实最好还是不要联系了,他们本来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忽然一屁股坐到他身边,江渡一惊,吓的直接站了起来。
薛盛舟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双手抱胸,眼神微挑,唇角似乎不经意的上扬,“可让我找到你了。”
江渡只看了一眼,随后闪电般移开视线,低下头,开始背自己刚刚梳理好的道歉信。
“薛盛舟,对不起,我之前就应该告诉你……”
薛盛舟一边听着江渡低声道歉,一边打量着江渡。
有阳光穿过缝隙落在江渡的发梢上,他头发有点散乱,汗湿的额发沾在额头上,脸上还蹭了灰,显得有些狼狈。
江渡还穿着早上出来时的衣服,应该是睡衣,松松垮垮的,领口都洗松了,面前的印花掉了大半,但依稀能辨认出来是个卡通人物。
视线往下,薛盛舟新奇的发现江渡居然穿了一条绿色的短裤,他看了又看,只觉得眼熟,随后恍然大悟,这花纹、这颜色,这不是派大星同款裤子吗?
江渡居然有这样的裤子!
果然,江渡不知道还藏了多少没有表现出来!
他就知道,江渡是一本翻不完的书!!!
“我原谅你了。”薛盛舟站起来把屁股上的灰拍掉,重新在江渡铺好了的地方坐下,比起听江渡说自己的不对,他更想听听江渡对其他人的控诉。
但是很显然,江渡根本不会这么做。
江渡一愣,他还没有说完呢。
“你这是怎么回事?”薛盛舟矮下身去看江渡的膝盖,“骑车摔了?”
江渡“嗯”了一声,不自在的往后退了半步,他当时急着追薛盛舟,碰到逆行的电动车,躲避不及,连人带车在路口翻倒了。
“哎,不许动。”薛盛舟蹲下,他掐住江渡膝盖下面的一截腿,从包里翻出湿纸巾,小心的把伤口周围的灰尘的脏东西擦干净了,念念叨叨的,“你也不清洗一下,上面还有沙子呢。”
江渡尴尬的想躲,他们离得好像有些太近了,但是躲开的话,这样的动作有些伤人心。
“没事的,就是蹭破了皮而已。”江渡说。
“就是蹭破了皮?”薛盛舟蹲着,只能抬头看江渡,“血都流到你脚上了,这里被石头硌到了,里面肉都能看见。”
江渡看了下,他觉得这伤口真的不算严重,现在不碰也不痛了。
“还能走不?”薛盛舟站起来,撕了片新的湿纸巾擦了擦江渡的脸颊,江渡下意识要躲,薛盛舟却轻轻扶住他的下颌,“你脸上还有灰。”
他认真地把江渡脸上的灰尘擦去,把湿纸巾塞到江渡手里,“擦擦手吧,都绿了。”
“这条道有点长,这里也不好打车,路两边有公交站,我们得走过去。”薛盛舟看了看手机,他找到江渡的时候就开始打车,十几分钟过去了,还没有司机接单。
“我能走的。”江渡说。
他腿上和手臂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但是都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并不影响行动。
“我觉得你不能走。”薛盛舟摇摇头。
“我真的可以。”江渡立马准备走两步,刚抬起脚,他的拖鞋就和他的脚底分离了。
……江渡脚趾用力夹住了已经坏掉的人字拖,脸色略微有点扭曲,他快要尴尬疯了。
偷偷跟上来被发现就算了,他还穿成这样,现在还在薛盛舟面前出这样的丑,江渡踩住鞋,贴着地面往前移了一下。
“其实这个没有完全坏掉,还是可以穿的,也能走。”江渡示范了一下踩着坏掉的人字拖的走路方式,试图缓解自己的尴尬。
薛盛舟抿唇憋住笑,把书包递给江渡,“背上。”
江渡拎着书包迟疑了一下,这是不是薛盛舟给他的考验,比如替他背书包走回去他就真的原谅他什么的。
“好,”江渡把书包背上,问薛盛舟,“现在走吗?”
他们向哪边走呢?路的两边都有公交车站的话,哪边的更近一些呢?
“前面的更近一些,”薛盛舟半蹲在江渡面前,侧头看江渡,“上来。”
他要背他过去。
江渡如临大敌,后退一步疯狂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真的可以走,我就是从学校那里走到这里的。”
甚至他还穿着坏掉的鞋,把自行车从学校门口扛到了黄蔓婷居住的小区里。
这完全不影响他的行动的,真的不用背。
薛盛舟完全不听,只是随着江渡往后退了一步,“上来,你怎么走啊,鞋又坏了腿又受伤了,还背着我的包,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上来!”
江渡顾不得和薛盛舟说话了,他不管薛盛舟还半蹲着,以蹩脚的姿势从他身边过去,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薛盛舟站起来,“江渡!”他喊了一声。
江渡没有回头,只背着书包走的飞快。
怎么能让薛盛舟背他呢?他完全不能接受,本来也不是很严重的伤,鞋子坏了也没关系,这样麻烦薛盛舟,他实在是过意不去。
江渡这边走的飞快,薛盛舟在原地站了片刻,一脸的不可置信,随后他皱起眉头,忽然猛冲上去,直接打横把江渡抱了起来。
那一瞬间,江渡的脑子完全宕机,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从薛盛舟的手上翻下去了,为了稳住身体,他下意识揽住了薛盛舟的脖子。
他的视线转动,从林荫小道离开,定在了薛盛舟的脸上。
薛盛舟一脸严肃,脸拉的老长,一眼也不看他,抱着他健步如飞,眼珠子却时不时往下,发现江渡还在看他,立马又目视前方,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江渡愣了许久,猛然捂住脸,声音发紧,“鞋掉了。”
他几乎要哭了,声音中都带了哭腔。
薛盛舟看了一眼,鞋没掉,只是挂在了江渡的脚上,摇摇晃晃的,看着很有喜感。
“没事,马上就到了。”薛盛舟安抚似的说,感觉到江渡挣扎起来,他立即夸张的说,“别动别动,我要抱不住了,再动我们就要一起摔了。”
“我摔下去把牙齿磕掉了怎么办?”
江渡安静下来,他不再看薛盛舟,侧脸看向路的前方,脸涨得通红,“我自己走。”
太奇怪了,书包都堆在背后挤着,薛盛舟的手臂横在他背上,不断地散发热量,他碰到薛盛舟的地方都奇怪的热起来,好像要燃烧起来了。
“好好好,你等下,我找个凳子放你。”薛盛舟嘴上答应的好好的,看见前面的凳子却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
“走过了!”江渡嚷了一声。
“哪有?你看错了!”
“我自己真的可以走。”江渡哀求道。
他眼眶里亮晶晶的全是泪水,脸颊绯红,明明被抱着没有走动,额头脖子上却全是汗水。
松垮的衣服被汗水打湿,紧贴着皮肤,江渡眼神无助,神色有点悲哀。
薛盛舟有点不忍,江渡好像因为这件事很难过,就在他迟疑的瞬间,江渡忽然松手翻身,居然直接从他手上翻了下去。
薛盛舟只来得及抱住江渡的上半身,另一只手松开,避免全部重量压到江渡身上,薛盛舟干脆跪了下去。
两人以一个奇怪的姿势中止了拉扯。
薛盛舟没有拦住江渡,反而被江渡一带,也往地上摔去。
江渡垫在最底下,书包硌着他的背,薛盛舟双膝跪地,双手被江渡压在背后,倒在了江渡身上。
薛盛舟把手抽出来,低头看了眼江渡,他的脸红的滴血,见薛盛舟看过来,江渡闭上眼,眼角似乎有晶莹的泪水闪烁。
薛盛舟心虚的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江渡,你还好吗?”
江渡咬了咬嘴唇,脸上带了些复杂情绪,“我没事。”
他弯腰重新把鞋穿好,避开薛盛舟的手自己站了起来,“我们走吧。”
他们在的地方已经能清楚看见公交站了,只有几百米就到了。
“哦,好,”薛盛舟去脱江渡背着的书包,“我来背,我来背。”
他还殷勤的伸手去扶江渡,笑眯眯的,“慢点慢点啊,别摔了。”
江渡想躲又克制住,僵硬的被薛盛舟扶住,两人维持着古怪僵硬的姿势,低头慢慢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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