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盛舟刚下飞机就上了出租车。
大雪飘飞,一片一片的像是洁白的羽毛,薛盛舟心急如焚,只能不断的给江渡打电话。
“去哪儿啊?”司机问。
薛盛舟脸部抽动了一下,他已经快五个小时没有联系到江渡了。
每次打过去都显示手机已经关机。
他调出孔文楚的电话,准备打过去问江渡父母的电话,正要打过去,一条通话请求却跳了出来。
是江渡。
薛盛舟松了一口气,让司机先把车停在一边,语气焦急,“你没事吧?你现在在哪儿?怎么之前给你打电话一直没人接?”
江渡缩在饭店的椅子上,面前摆着冒着热气的水,身上还裹了一条毯子,白净的面皮微微泛红。
“我没事。”
“刚刚手机没电了。”江渡说。
“刚刚我摔倒了,在雪地里躺了一会儿,饭店老板发现了我,现在我还在饭店里。”
“你发个定位给我。”薛盛舟说。
江渡发了个定位过去,薛盛舟立即就让司机师傅往那边开。
江渡顿了顿,犹豫道:“我可以直接去找你的,我现在就打车……”
“你就在那里等我,好不好?我这边车已经上路了,很快就到。”薛盛舟说。
可是麻烦薛盛舟来一趟,到时候他还要接江渡去其他地方。
江渡不喜欢麻烦别人,每次麻烦别人,他都会觉得自己像是个累赘。
虽然他本来也就是个累赘。
江渡把手机放在桌上搁着,眼神失焦的坐在椅子上,发梢还略微有些湿润。
老板将他抬进来之后,江渡还迷迷糊糊的,喝了一点热水之后总算缓过来了一点。
用老板的话说,还好江渡是倒在他们门前不远的地方,还好她准备关门的时候四下看了看,要是那时候没发现江渡,说不定现在江渡已经冻僵了。
江渡的睫毛颤了颤。
他双眼通红,嘴唇抿着,满脸都是脆弱。
“你这么大晚上怎么一个人跑出来?”老板给江渡的杯子里又添了热水,她看江渡的年纪不大,脸上还写着稚气。
江渡抬眼看她,像是被抛弃的小狗,两眼湿漉漉的。
“我出来找人。”江渡说。
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他找了。
刚刚被抬进饭店的时候,江渡捧着杯子喝热水,隐约听见一边的手机正在外放一则新闻。
“……现走失男童已找到……”
听到这里,江渡费力的支起冻僵的身体去看,手机屏幕上一家三口紧紧拥抱在一起,母亲抱着孩子大哭的片段不断地循环。
虽然出境的人脸上都打了马赛克,但是江渡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那是他的爸爸妈妈和弟弟。
他们找到江睿了。
江渡心里松了一口气,压在心上沉重的石头好像松动了一下,随后更沉重的东西又压下来,让他喘不过气。
“现在人已经找到了,我本来要回去,结果不小心滑倒了。”江渡和老板这么说。
“你真的不需要去医院?”
江渡摇摇头,“不需要的,我现在已经不冷了,身体也不僵了。”
店里暖气开的很足,江渡刚刚吃过东西,泡了脚,用热水洗了脸,坐在椅子上,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
他现在有点困。
江渡打算给薛盛舟打个电话保平安,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滑倒的时候摔到手机了,手机怎么也开不了机。
江渡想不起来薛盛舟的手机号码,也想不起来他那长长一串的联系方式,也不想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只能继续倒腾手机。
老板说可能是进水了,将手机和干燥剂放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手机终于勉强能开机了。
只是刚开机就显示电量告罄,又关机了。
江渡没带充电器,他的手机充电插口又和老板的充电插口不一样,附近没有还开着的共享充电宝,老板去柜台翻了半个小时,才翻出一条江渡可以用的充电线。
“麻烦您了。”
江渡看着桌上的热水,忽然开口道谢。
对面的老板一下笑了,老板是个中年女人,高高的,染着一头红色的长发,看上去很豪爽。
她原本早就该回家休息了,因为江渡没有去处,就开着门陪他,熬夜到现在,她的眼下已经出现了一圈青黑。
“我都不知道你和我说了多少次麻烦和感谢了。”
从她和员工把江渡抬进来开始,江渡就一直不停的在说,“谢谢您了”和“麻烦您了”,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你朋友等会儿来接你?”老板问。
“嗯。”江渡应了一声,“我是真的很感谢您,谢谢您救了我。”
“是真的很感谢。”江渡着魔一样的强调。
过分的道歉和热情总会让人觉得虚假。
但是江渡没有办法报答她,又害怕自己显得不够真诚,只能一遍遍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感谢。
“我知道了,知道了,你要不要去员工宿舍里躺一会儿?里面有床和被子。”
江渡还是拒绝,“您去吧,我坐着就行。”
去的话还要麻烦老板收拾,他已经很麻烦老板了。
“您快去睡吧。”江渡催促,老板忙碌了一整天没有休息,看上去已经很疲惫了。
“好。”老板点点头,“等下你朋友来了,你走的时候,和我说一声,宿舍在储物间旁边,往里面走就是。”
“嗯嗯。”江渡目送老板走了进去,又开始忍不住的发呆。
他的手机里有很多个未接电话,都是薛盛舟的。
江渡打开通话记录认真的查看了一翻,只有薛盛舟的。
他把所有的聊天软件都打开了一遍,试图从里面找出一条家人的问候,但是没有,一条也没有。
没有人关心他去了哪里,除了薛盛舟。
室内的暖气开的很足,温暖如春,室外却是寒风凌冽,大雪飘飞。
视线向外,鹅毛大雪飘下,覆盖一切。
狂风呜咽之中,江渡听见了细碎的拍打声,雪更大了,落在屋顶上、窗框上、路上,路两边的绿化上也堆了厚厚的雪;风卷着雪花,在路灯下旋转,黑夜如同一堵厚厚的墙壁,将江渡与整个世界隔绝开。
江渡起身,走到门前,隔着玻璃看雪。
这样的雪夜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想走出去,走进漫天的大雪里,走进深深的黑夜里。
雪一直下。
不知道在门前站了多久,明亮的车灯忽然划破了黑夜,一辆车缓缓的停在了路边。
车上走下来一个人,只裹了一件黑色的长羽绒服,半截睡裤还露在外面,脚上穿着单薄的拖鞋;他下车,车门关闭带起的气流使雪花围着他旋转,他只向前走了一步,一脚就踩进了厚厚的积雪里。
刺骨的寒冷一瞬间刺痛了薛盛舟的神经。
他看见了站在门前的江渡,加快了脚步向着江渡走去。
江渡愣愣的看着薛盛舟,他一步步向他走来,神情焦急、两只眼只是看着他,仿佛很关心他。
他还没有进门,在雪中就忍不住开口和他说话,“你没事吧?”
江渡像是中了一箭,他的身体一下豁开了一个大口,风雪原本毫无遮拦的穿过他的身体,薛盛舟却在此时走过来,填补了那个大口。
风雪一下停了。
不,风雪没有停。
全世界的风雪全部落到了薛盛舟身上。
薛盛舟推门进来,肩膀和头发上还停着雪花,然后被室内的暖气暖化。
“薛……”
江渡被薛盛舟狠狠扯进了怀里,他身上尚且带着室外的寒气,江渡扑进他怀里的一瞬间,属于薛盛舟的冷气包围住他,穿透衣服,争先恐后的往他的身体里钻。
薛盛舟的呼吸急促,他咬着牙,抱了江渡一会儿,才皱着眉松开手。
“你没事吧。”薛盛舟仔细打量着江渡。
江渡看上去好好的。
这店里暖气开的很足,江渡没有脱外套,脸上红红的,只是额角有一块青紫;薛盛舟拉着江渡走了两步,肢体也很健全,没有一瘸一拐的。
“我没事。”江渡低声说。
薛盛舟怎么穿着拖鞋睡衣就来了。
这样冷的天,他只顾着担心他,都来不及关心自己。
江渡忍不住自责。
是他没有处理好这件事,如果他处理好,就不需要薛盛舟连夜赶来,穿的这么单薄在冰天雪地里找他了。
叫醒老板道别,老板坚决推拒了江渡的感谢,目送两人离开之后关了灯。
江渡和薛盛舟在不远的酒店里订了标间,进去的时候已经是快早上五点了。
天还黑着。
薛盛舟先去洗了个澡,在热水下,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总算活过来了。
室内很暖和,洗过澡,他穿着睡衣就出来了,刚刚吹过的头发格外的柔软顺滑。
江渡正在打理他的羽绒服,用纸巾一点点把上面的水迹擦干净。
见他出来,把热水壶里的热水倒进盆子里,然后掺了点冷水,端到椅子边上,招呼他泡脚。
薛盛舟的脚的确是还有点冷,僵僵的。
江渡殷勤的端水递茶,小心的观察薛盛舟的神色,见薛盛舟没有脱鞋泡脚的准备,蹲下了身。
薛盛舟将脚往后缩,捉住了江渡伸出去的手。
“你不用讨好我。”
室内安静了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雪花拍窗的窸窣声。
雾气在室内飘荡,模糊的雾气中,江渡蹲着,抬起头看他,眼神有些躲闪。
他真是一个糟糕透了的人,江渡想,他怎么会把局面搞成现在这样呢?
可是除了对薛盛舟好,江渡实在想不出该如何感谢他。
感谢薛盛舟奔波劳碌寻找他,一直关心他、照顾他。
“我只是想感谢你,我总是麻烦你,让你为我担心。”江渡低下头,表情在雾气中并不清晰。
他有点害怕了,薛盛舟对他太好,他偿还不起。
他会伤害薛盛舟的。
“你没有麻烦我。”薛盛舟把江渡拉起来,让他对面的床上去,自己脱了鞋泡脚。
温热的水覆盖他的脚背,薛盛舟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是我自己乐意这么做的,你从来没有主动请求我为你做过什么事,都是我自愿的。”
薛盛舟看着江渡,他低着头,坐在床边,眼睫颤动,不敢抬眼看他。
“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很好,我很喜欢你,我愿意为你付出。”
现在他做的又算的上什么?
如果要见到江渡,需要经历无数困难。
那就算是千千万万的阻挠和困难,他都会一一越过。
“你不是什么麻烦,你只是偶尔运气没那么好,顶多算有点倒霉;而刚好,我的运气一直很好。”
“我们遇见,说不定,本来就是注定要互相弥补的。”
我的运气很好,所以很幸运的,我遇见了你。
薛盛舟在心底轻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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