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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实验室的灯光却亮如白昼。
姜霂将最后一组数据录入系统,揉了揉酸胀的眉心。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是一片执拗的亮。这已经是他连续第三周泡在实验室,近乎自虐般地投入那个与SY实验室研究方向高度契合的课题。
手机铃声响起时,姜霂正一眨不眨盯着培养皿里的淡蓝色菌丝,看着那肉眼几不可见的细小绒毛在仿照光的照射下缓慢延展,一直蹙起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
电话来自沈既明,姜霂看了一眼名字接通:“既明哥?”
“霂霂,实验结束了吗?”沈既明的话很温柔,但没等姜霂回答。实验楼下不知停靠了多久的黑色迈巴赫车窗缓缓降下,沈既明微抬头,看向右前方灯火通明大楼的三层,“我在楼下,给你带了宵夜。”
“啊?”这不是沈既明第一次来给他送宵夜,但今日他已经提前跟沈既明说过,实验进行到关键阶段,不回家住了。
培养皿中的菌丝按照理想状态生长,姜霂一时间有些无措,“既明哥,你能在楼下等我一会吗?我现在走不开。”
“好,不着急,那你先忙,我一直都在。”沈既明的语气没有任何的不耐烦,温柔的话语在空荡荡的实验室中扩散,姜霂一时之间竟有些别样的不适。
作为朋友,沈既明对他的迁就可谓是毫无底线,姜霂不止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且也大大咧咧的提出过,想要对这份情谊做出回应,可现在的他实在是想不到能给沈既明提供些什么。
面对他的苦恼与羞赧,沈既明永远以微笑回复,“不是霂霂你说的,我们是关系最铁的朋友?”
姜霂自小的成长环境都是以他为中心,身边的人和事几乎都是按照他的意愿来行事、发展,在无条件无底线的爱意中滋养出来的人,虽然能察觉到外界对于朋友的定义与沈既明口中的“朋友”不一样,但也不会多思细究,坦然接受这一份来自朋友的包容。
姜霂的注意力很快被菌丝拉回,往操作台前一坐,敛声屏气,再次抬头,已是一小时后。
“姜霂,你还没走?”同门的师哥回实验室拿东西,见到操作台前的姜霂,语气带着敬佩,“你这篇论文的数据和模型,拿去申请SY的联合培养项目绰绰有余了。张教授没理由不推荐你。”
姜霂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他心里也没底,但他必须抓住这根可能通向宴清的稻草。
几天后,项目推荐名单公布,没有他。
姜霂站在公告栏前,指尖冰凉。他几乎是立刻冲到了张教授的办公室。
“教授,为什么?”他声音有些发颤,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质问,“我的成果,我的投入,都不够资格吗?”
张教授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镜片后的目光复杂地闪烁了一下,他避开了姜霂灼人的视线,低头整理着桌上的文件。
“姜霂,你的能力很出色,这次落选……有其他的考量。”教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SY那边的合作人选,是多方权衡的结果。你还年轻,机会还有很多。”
“什么样的考量?”姜霂向前一步,双手撑在办公桌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是不是……和宴清有关?”
听到这个名字,张教授整理文件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
他抬起头,目光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更深的东西,像是怜悯,又像是警告。
“姜霂,有些事,不要深究。对你没好处。此次与SY的合作很复杂,公布的结果是经过多方考量的。”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姜霂所有的不甘和疑问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明白了,不是他不够资格,是有人,或者说就是宴清本人,不愿见他。
接下来的日子,姜霂像是陷入了一场无形的围剿。借着张教授学生的身份,他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途径,学术论坛、人脉打听,甚至试图联系SY实验室的底层研究员,可所有关于宴清的消息都石沉大海。那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或者说,他所在的那个世界,对姜霂彻底关上了大门。
一种巨大的无助感和挫败感将他紧紧包裹。他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飞蛾,看得见外界的光,却怎么也冲不破那层透明的壁垒。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份近乎偏执的寻找,全都落入了另一双眼中。
——
夜色如墨,将城市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明昭集团园区实验室却依旧灯火通明。
沈明廷站在巨大的观测屏前,屏幕上流动的基因序列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稳定形态进行着自我复制和优化。他手中拿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
“奇迹…”他低声自语,指尖划过报告上“样本γ-07适配性100%”的字样。
就在半小时前,他们一直卡在瓶颈期的基因编辑项目取得了突破性进展——所有使用从姜霂身上最新提取的基因样本进行的实验,成功率飙升。那些原本难以稳定的序列,在姜霂独特的基因片段引导下,变得异常温顺。
沈明廷没有犹豫,立刻拿起了加密通讯器。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传来沈既明略带疲惫的声音:“什么事?”
“好消息。”沈明廷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钥匙’起作用了。项目突破了最关键的一环。”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沈既明淡漠开口:“然后呢?”
“需要更多的数据支持,进行最后的攻克。”沈明廷走到窗边,俯瞰着城市的夜景,语气变得不容置疑,“尽快带他来再做一次全面深化检查。我会让项目组最顶尖的团队待命,我们需要他…全力配合!”
沈既明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看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姜霂就在里面。他能想象到少年此刻一定又对着电脑屏幕,徒劳地搜寻着那个人的踪迹。
“知道了。”沈既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会安排。”
挂了电话,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向姜霂的房间。
门没有锁,他轻轻推开。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台灯,姜霂果然还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光映着他苍白的侧脸和专注的眼神。听到开门声,他也没有回头,手指依旧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似乎在记录着什么灵感。
沈既明走近,将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桌角。
“很晚了,还不休息?”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惯有的温柔,“看你最近脸色不好,下周我带你去医院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吧,别累垮了。”
姜霂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一下,视线仍然黏在屏幕上,心不在焉地回道:“我很好,不用麻烦。”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
沈既明没有坚持,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上面是复杂的基因序列分析图,并非他预想中搜寻宴清的页面。但他的视线落在姜霂手边摊开的笔记本上时,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那笔记本的角落,无意识地、反复地描画着一个简单的轮廓——一个侧影,线条简洁,却隐约能看出某个人的影子。而在旁边,写着几个小小的、被划掉又重写的字:“为什么…”
沈既明的心底蓦地升起一股烦躁,但他很快压了下去。他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样揉揉姜霂的头发,却在他转头看向屏幕的瞬间,僵在了半空。
台灯的光线勾勒出姜霂清晰的侧脸线条,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盛满了迷茫和一种深切的…渴望。他看的根本不是屏幕上的数据,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像是穿透了屏幕,望向了某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沈既明清楚地看到了他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思念,像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也勒紧了沈既明自己。
他最终收回了手,语气依旧温和:“牛奶记得喝,早点睡。”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姜霂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塌了下来。他松开鼠标,手指疲惫地按上太阳穴。电脑屏幕上的数据逐渐模糊,另一个人的面容却越发清晰——疏离的眼神,紧抿的薄唇,转身离开时决绝的背影。
他闭上眼,喉结轻轻滚动,咽下那弥漫在口腔里的、名为求而不得的酸涩。
而门外,沈既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握紧了拳。
他清楚地知道,姜霂寻找宴清的执念,如同野火,越是压制,越是炽烈。
而他,必须在这火焰彻底失控之前,拿到明昭想要的一切。
下周的检查,势在必行。
而房间里,姜霂对着再也搜索不到任何有效信息的电脑屏幕,将脸深深埋进了臂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前路仿佛被浓雾笼罩,而他思念的那个人,连一个背影都吝于给予。
空气中,仿佛只剩下沈既明无形中收拢的网,在悄无声息地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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