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找到了一个酒店住下,赛琳本来想要两间房,但是思考埃德温要是发疯起来,可能会误伤别人,不如和自己一起居住。
即使他可以袒露自己脸上的疤痕,却不能忍受他人持续打量的眼光。
房间很大,赛琳叫来了热水,让埃德温先去清洗。出乎意料地,他今天非常的安静和,乖顺。
赛琳并不觉得这是他的改观,反而可能孕育着更大的风暴。
等到赛琳清洗完出来,她看到了埃德温正在床边慢慢擦拭着他那把锋利的匕首,有种偏执狂般的耐心。
即使洗完澡,他也仍然一丝不苟地扣好每一个扣子,不愿露出过多的皮肤。湿发贴在面具边缘,水珠顺着面具弧度往下滚。
察觉到赛琳已经洗完,他金红色的瞳孔聚焦到了她身上。
他的瞳孔是金红交织的,像将熔化的黄金倒进新鲜的血里,搅拌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光泽。
她下意识地想退后一步。
但是真的退后一步,赛琳的心跳漏了一拍,感到了真的糟糕。
赛琳感觉自己的后颈再次被握紧,带着一份威胁。
埃德温冷静地复盘了今天的所有行动,感觉到自己不断鼓动的情绪。
她把他带进新的地方,让他换衣服,洗澡,甚至让他老老实实地带上了面具,就像训练一条狗一样。
如同一种羞辱,同时他还品尝到了一份强烈的失控,如同飓风卷过。
她对于他的行为不是命令或压迫,而是一种更悄无声息的入侵。
这非常糟糕。
就像有一种魔力牵引着他一样。他的心里一直叫嚣着一个声音。
杀掉她,杀掉她,剁碎她指示的手指。
但是身体却按照她的期望一步步地进行。他只能一次比一次强硬地抑制,效果却显微。
或许是因为她那时刻坦然的态度,或许是因为她不断靠近时带来的体温。
埃德温常年紧绷的大脑给出了清晰的直觉。他必须要在这个时候杀掉她。
不然他就永远杀不了她了。
匕首毫无顾忌地靠近那个脆弱的脖颈,只要再近一步,就可以把这种连日来无法遏制的失控感结束。
结束这趟荒谬的旅行。
埃德温信誓旦旦。
他感受到了冷静,久违的冷静,精密的计算又回到了他的大脑里。非常好的征兆。
自从遇见她开始出现的各种干扰和不对劲终于开始终止。
他甚至开心地想做点什么。
他坦荡地准备瞧瞧这只濒死的兔子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所以,他看到了一双满具眼泪的眼睛。
赛琳恐惧地看着他。
“哐当!”
经主人仔细打磨的金属掉落在地板上。
无形的干扰和说不清的情绪重新吞噬了他的行动,直到此刻,埃德温才清晰地意识到他根本没有战胜它们。它们只是暂时被压抑,在他匕首下不去的那个瞬间,重新淹没了他。
他却已经顾不上处理这些细枝末节,他被她的恐惧刺痛了。
埃德温感到了一阵恶寒,他得结束这份害怕和恐惧,一往无前的匕首却帮不了他。
埃德温调动自己罢工的大脑,却只回忆起一个模糊的、曾让他感受到片刻平静的拥抱。
他抱紧了赛琳。
预想而来的死亡没有来临,赛琳被圈进了一个陌生的近乎捏碎她骨骼的拥抱。
发起者甚至有一丝持续的战栗。
赛琳感到茫然,想要杀掉她的人此刻居然抱住了她。
她开口说话,发现嗓子因为生理恐惧变得嘶哑,但是她必须问出来,
“如果此刻你已经无法下手,那可不可以不要再想杀我了?”
怀中的人并不回答,赛琳感觉到环着她的手臂在一寸寸松动,像冰块在掌心慢慢融化。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像是在跟自己较劲,最后猛地松开手。力道太急,让她踉跄着往前扑了半步。
金红色的瞳孔避开了赛琳的视线,埃德温死死盯着地板上的匕首,就像他自己。
他发出一阵又一阵喘气声,如同动物痛苦的低吼。
他意识到了什么,不再逗留,迅速地如一道影子往后退,后背撞到门板时,发出一声闷响。
埃德温甚至没去看那扇门,只是凭着本能拧开把手,像被什么东西追赶似的,闪身进了走廊。
只留下原地的赛琳,和她慢慢流出鲜血的手掌。她沉默看了一会合上的门,从袖口取出一块锋利的刀片。
酒店提供用于剃须的刀片,刚刚因为紧张攥在手里几乎快割进骨头。
赛琳把它取下来,用毛巾包裹,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后面的几天,赛琳再没有见到过埃德温,就像在庄园一样。
直到有天夜里,赛琳感觉到脸上冰凉的触感,她迅速睁眼。
本该锁死的窗户大开,月光落在眼前人的肩头,外面的风灌进来,吹的窗帘摇晃。
逆着光,赛琳眨了一会眼睛看清了来人,其实她也心知肚明,这个时候跑出来的只有埃德温。
但是她此刻却有一丝淡淡的平静。
或许是她太困了。
赛琳掀开被子的一角,“可以上来陪我睡会吗?”
本欲要走的人影迟疑了一会,看着赛琳仰望的眼睛,最终坐在了床边的一半。
赛琳把足够宽的被子分给他一半,盖在了他身上,然后继续蜷缩着睡下。
为了防止他半夜乱来,她抱紧了他的手臂。
晚风微凉,她很快重新进入梦乡。
一夜醒后,赛琳发现埃德温并没有逃走,只是静静地半靠在那,注视着自己。
赛琳说:“休整了几天,能陪我出去逛逛吗?”
埃德温站起身来,在一旁等待赛琳收拾。
她前去找到了一件高腰连衣裙,羊腿袖,手腕处系白色蕾丝缎带。
领口是彼得潘小圆领,缀着三颗仿珍珠纽扣,腰间系着简单的花叶纹棕色皮带,皮带挂着小口袋,方便装零钱与钥匙。
赛琳本想直接出门,思考了一下,去找了一个软帽戴上,帽内缝白色细纱面纱,半遮着脸颊。
她面对镜子转了一圈,对自己的搭配很满意,又不敢让埃德温多等,急匆匆过来了。
顺带在左侧别一朵干制石楠花。
埃德温看着赛琳向自己跑来,递过一只手臂,赛琳搭在了上面,内心咕噜了一句,这时候倒是很有点绅士礼仪。
他们在酒店门口叫来了马车,出门前,埃德温戴上了那一半的面具。
赛琳到达的这个城市叫斯平德尔顿,拥有密集的纺织厂、铸造厂和工业园区。
空气中弥漫着煤烟与棉花纤维,运河与铁路交织成网。
上世纪八十年代珍妮纺纱机发明后,依托附近的伊尔河建立水力纺织厂,三十年代铁路贯通后迅速扩张,此时已成为拥有万二十人口的工业重镇。
烟囱林立,运河上挤满运棉的驳船,工人区的排屋与工厂主的红砖别墅沿铁路线铺开,周边仍散落着未被完全吞噬的农田与庄园。
在埃德温不在的时间里,她自己独自出行了解了一些斯平德尔顿的基础情况,努力翻看了每天送上门的报纸,利用少数认识的单词,对这座城市有了初步的认识。
赛琳他们居住的酒店距离磨坊坡很近,这里是工厂监工、律师、布商与医生的居住地,属于中产阶级的区域。
在这里都是整齐排列的两排联排别墅,每栋两层,带小花园,种植玫瑰与薰衣草,门前有石阶与铸铁门环。
外墙是浅黄色砖,比富人区的红砖便宜。
而在不远处的地方,是平民居住区纺工巷和贫民窟的污水洼。
主干道磨坊街上有面包店、肉铺与书店,琳琅满目。下了马车后,赛琳拉着埃德温到处闲逛。
此处出来的目的,是因为赛琳打算租凭一件房屋,总是住酒店也不是一个好办法。
而且她还得找到一份工作,不然胸针换来的钱迟早会被用光。
不过,在这个时代,适合女性的工作少之又少,还要处处讲究体面。
在家庭服务方面,具有最庞大的女性就业群体,但是女性被视为附属角色,需要绝对服从雇主,中产阶级女性若从事家政,会被视为堕落。赛琳已经当了很久一阵的女仆,她不想再干了,还容易碰到搞邪教的老板。
斯平德尔顿繁忙的工业体系中,著名的棉纺厂雇佣大量女工,操作珍妮纺纱机或织布机,薪资仅为男性工人的三分之一,约5到8先令每周。工作环境充斥棉尘,还容易患肺病。
除开棉纺厂,还有一些火柴厂和陶器厂招聘女工。前者接触白磷,会导致牙齿脱落、颌骨腐烂;后者接触铅釉,会引发贫血,死亡率非常高,但因薪资略高于纺织业,有10先令每周,仍然吸引大量贫困女性。
除此之外,女工们每日工作12到16个小时,童工占比也非常高。
八岁以上的小孩就可以进入工作,吸血的工厂主还常以道德败坏为由克扣工资。
赛琳在报纸上看到过一些工人连协会起诉反抗这些痛苦的安排,效果显微。而且几乎都是男性聚集的工人协会,为女性发声更是少之又少。
倘若要保持体面,中产阶级的女性可以担任教师和护士。
女性教师课程侧重淑女修养,例如插花、礼仪,学费收入并不稳定,护士需接受1年培训,薪资约20到30英镑每年,但被视为低贱职业,常常遭医生轻视。
但是这绝对还是少数,体面的工作要求女性接受较好的教育,本身就已经隔绝了大部分女性。
慈善医院护士还需签署禁欲誓言,不得结婚,退休后多陷入无边的贫困。
在这就业艰难的背景下,法律方面,已婚女性没有财产权,女性收入归丈夫所有,导致多数已婚女性被迫依赖丈夫或返回娘家。
印刷、法律等高薪行业禁止女性进入,从事商业的女性被指责破坏家庭秩序,议会也没有女性议员,女性无法通过政治途径改善处境。
赛琳翻开这个世界一看,到处都是女性的血泪史。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赛琳在今天的报纸下面发现了一个版面,专门刊登投稿作家的作品。
今天她看到开篇小说第一句写道:“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部分背景参考以下资料:
《The English Woman's Journal》
《Middlemarch》(乔治·艾略特,1871)
《North and South》(伊丽莎白·盖斯凯尔,1855)
引用句子: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狄更斯《双城记》
二修ps:增加了一些设定,理顺了一些语句
三修ps:本想写一些城市设定但是肯定增加了阅读门槛,修剪了一下,一些更深刻的内容我会放到剧情里融入写作,增加理解。
四修:半夜睡不着起来修了一下感情戏,对这一段始终不太满意,只能反复思考反复修改,希望以后可以写出一个最满意的版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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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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