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烟味、汗味、酒气和锯末的味道,锈斑酒馆的公共区域,走进来就能提神醒脑。
赛琳穿着一件深褐色粗布外套,里面是亚麻衬衫,配一条深色灯芯绒裤子。酒馆里的男性技工普遍的穿搭,不显眼,很适合她现在的身份。
地面撒锯末是为了吸洒出来的酒和灰尘,也能缓冲脚步声响。
赛琳悄声进了酒馆。
这里是工人、搬运工等体力劳动者休息圣地,也是整个斯平德尔顿消息最流通的地方。
谁的工厂要裁员、哪里招纺织女工、煤价涨了多少,都能在吧台边听到,比报纸还快,因为多数工人买不起报纸。
酒馆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煤气灯。酒馆为了省煤钱,灯芯调得很暗。
墙壁糊着廉价的报纸和本地啤酒厂的广告、马戏团的预告,长条木桌长凳上的酒客纷纷注视着新鲜的面孔,一个穿深棕色外套的人还对赛琳吹了一声口哨。
“汤姆别闹,看个清秀的就当成女工逗了是啊不,哈哈哈哈!”
赛琳理理自己头上的宽檐毡帽,不去管调侃的声音,吧台后面的酒保自顾自地擦洗着杯具,她找了个近点的座位,“来杯波特。”
酒保看了她一眼,接过赛琳抛给他的两便士,给她倒了一杯深色浓稠的酒。
赛琳接过并靠近尝了一口,绵密的焦麦芽的苦味。
波特是一款啤酒的名字,因为用烤焦的麦芽酿造,保质期比淡啤酒长,且热量高,工人一杯下肚能顶饿。
是酒馆里绝对的主角。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啤酒,叫爱尔。颜色会更浅一点,口感稍清爽,酒精度比波特低,但价格贵半便士,多是监工或技术工人喝。
赛琳小口小口地喝着杯中啤酒,倾听着其他桌的交谈声。酒保也不管她,继续擦自己手上的活计。
一些大胆的赌徒直接在酒桌上玩骰子,赌注多是几个便士或一块面包。赛琳耳边常常听到工人后悔的嚎叫声和兴奋的尖叫。
骰子落在木桌上的“嗒嗒”声里,混着输钱工人的骂声,“*!昨天刚被工头扣了两便士,今天连面包钱都输光了!”
赢钱的那个啐了口唾沫,赶紧把硬币揣进油乎乎的口袋。
喝掉一部分,剩余的酒液庆幸自己的主人没有再凑近脸喝,地面突然的震动将它们直接荡出杯沿不少。
所有工人,被酒洗了脸的,手里还握着劣质骰子的,还是要结账走人的,都将视线齐刷刷聚集到门口。
门口的光几乎都被挡住了。
一个身材粗壮如同山堆,穿粗布马甲,袖口沾染料渍的监工带着两个工人冲进酒馆,一眼盯住角落喝酒的瘸腿工人。
“就是你偷了染料块!”监工一把揪住他脏污的衣领,用力到几乎把他拧成两半,把工人拽到酒馆中央,“今早仓库少了半块茜草红,有人看见你昨天下工后在仓库后墙晃悠!”
瘸腿工人挣扎着喊:“我没有!我只是去捡掉落的棉纱!
周围喝酒的工人围上来,有人喊“揍他!让他交出来!”,有人起哄“约翰上次就偷过工厂的煤!”
赛琳一口喝完剩余的啤酒,看着瘸腿约翰死死阻拦监工抓着他的手。
监工见他死不承认,怒地一个拳头就要砸向约翰面黄肌瘦的脸。眼看拳头就要落在约翰脸上,监工的手臂突然受到一阵痛击,让他不得不放下来手中的约翰。
“谁!哪个不怕死的!”
一个有些瘦小的身影走了过来,“别打他了,不是他偷的,你这一拳下去,他连脸也要瘸了。”
赛琳走近捡起来她扔过去的啤酒杯。
监工越来越怒,抬起手就想把这个不懂局势的小子扇飞。
“欸,贝克,别那么气,你不想听听这个人说说,到底是谁偷了你监管的染料吗?”
一直坐在酒桌上不吭声的人突然开了口,他有一丛浓密的胡子,刚刚喝过的酒液甚至还沾染在上面。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名叫贝克壮汉的肩膀,贝克似乎顾忌他的面子,于是暂时停下来。他示意赛琳继续说。
赛琳笑了笑,对他表示感谢,顺手把酒杯还给酒保,带着几枚便士。
“他手上没染料,掌心和指节只沾着黑灰色的棉絮,茜草红虽然可以洗掉,但是不会像他这么干净的。”
随即,赛琳的目光扫过酒馆里的人,最终落在深棕色外套的人身上。这人正假装看热闹,左手却悄悄藏在背后。
“染料块是脆的,偷的时候得掰碎了藏,”赛琳的声音不高,却让喧闹的酒馆静了一瞬,“掰的时候粉末会呛人,偷的人肯定用袖口捂过嘴。”
“你叫什么名字,活计?”
酒馆里工人替他答了,“他叫汤姆!”
她指向汤姆:“你的右袖口,对着光看看。”
阳光从酒馆天窗斜照进来,汤姆慌忙把右手背到身后,却被旁边的工人拽住。他深棕色外套的右袖口内侧,果然有一片不显眼的红棕色粉末。
“还有你的指甲。”赛琳继续说,目光落在汤姆紧握的左手上。监工粗暴地掰开他的手指,指甲缝里嵌着红棕色的细粉,像没擦干净的血痂。
“你用煤灰洗手了,对吗?”赛琳看向汤姆发白的脸,“但茜草红遇水会变深,煤灰只能盖住表面,藏不住指甲缝里的粉末。”
汤姆的嘴唇哆嗦着,突然瘫坐在长凳上。
赛琳把约翰的手和汤姆的手并排放在酒馆的木桌上,酒馆里所有人都看清楚了细节。
监工盯着汤姆的手,又看看约翰掌心的棉絮,最终骂了句 “晦气”,挥手让工人把汤姆带走。临走时,他狠狠瞪了一眼赛琳。
被推到在地的约翰站起身来,拍干净身上的灰,没有看赛琳一眼,也直接一瘸一拐地走了。
赛琳耸了耸肩,准备离开,却被刚才为她说话的人制止了。
那人邀请赛琳坐到他的桌子上,赛琳没有拒绝。
“哈哈哈,好聪明的小伙子,看来伊尔河又来了个厉害的人物。他们都叫我沃尔特,你怎么称呼啊?”
大胡子叫来酒保,给赛琳又上了一杯爱尔。
“奈德。”
“有意思,约翰今天碰到你,算是走了大运气,愿神保佑他。说起来你是怎么发现是汤姆的,老实说他躲在那个角落,没有你,约翰绝对逃不了拳头。”
赛琳没有回他这句,只是喝了一口新上的爱尔。口感确实比波特好一些。
沃尔特见奈德对自己的话题不感兴趣,又乐得笑了两声,随即他锐利地盯着赛琳。
“新来的,你还什么都不知道。汤姆的小女儿病了,他哪有多余的钱,只能去偷点染料,能在黑市卖给小裁缝换点面包钱。他连药都买不起。”
“按工厂规矩,偷染料要扣三个月工钱,而且他还少不了一顿揍。你让贝克当众丢脸了。”
沃尔特见奈德的眼睛终于看向了自己,见他举起酒杯,“谢谢你,但是今天不拿他开刀,我和约翰也要吃不起面包了。”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是个狠角色。小奈德,说说吧,你来我的酒馆想要什么?”
赛琳勾了勾嘴角,知道这次没有白出头。
“我只是一个新来的侦探,你知道的,做点私人的活,但是找不到渠道做。”
沃尔特喜欢她的明码标价,开口道:“要是你前几天来,还真没有合适的,但是现在正好我受人委托,刚好有一个。”
“挺多人接的,但是有几个都丢了命,看你敢不敢去试试。”
“详细点的呢?”
沃尔特灌了一口酒,溢出的酒液淋淋地顺着他胡子往下流,“钱少不了,一个工厂主的朋友托我的,干成你可以一年都断不了酒。”
“去试试吧。”
一些纺织厂的梳棉女工走进了酒馆,要了一些“闪电”,问酒保要了些水兑着慢慢喝。
“闪电”是一种杜松子酒,用廉价谷物蒸馏,加松针调味,口感辛辣。纯饮很烈,普通人受不了,通常兑白水喝,一小杯1便士,比啤酒更划算。
花同样的钱,醉得更快。
很多女工很爱喝,因为她们工资更低只有男工的一半,一杯杜松子酒能快速缓解长时间站立的疲劳。
方才的混乱已经结束了,工人们又迅速回到自己的座位,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赌骰子的还在继续,一些女工加入了进去。
赛俩目喝完杯中的爱尔,示意自己接下了这个委托。
大胡子沃尔特笑着看着她,“下次你想要接什么事,直接去酒馆后面的背室,那里会有人领着你去个地方,适合你做些交易。”
赛琳这次是真想感谢她,她举高杯子像沃尔特致谢,起身离开了酒馆。沃尔特没有送她,继续在自己的桌上喝着不断的啤酒。
外面的空气清新不少,背后的锈斑酒馆一如既往的粗糙、喧闹,无数的工人用一杯廉价的波特啤酒,短暂忘记纺织机的轰鸣和明天的面包。
天还很亮,赛琳慢慢走回在运河旁单独租的公寓,用来掩盖她侦探的身份。
是运河区北段的旧仓库改造的一所简陋公寓。
今天的揭发真凶,来源于赛琳进入酒馆后,对汤姆读了想法。
魅魔的能力,似乎对普通人更加方便直接,她嗅到了汤姆在贝克来临的时候强烈的紧张。
这个能力十分好用,尤其是侦探这种需要和更多人打交道的职业。老实说,在这之前,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是茜素红。
在拐入一个巷子里后,前方的道路却被人可以挡住了。
赛琳抬起头,高大的壮汉和他的一个手下,恶狠狠地对着赛琳。
“你娘的小崽子!活腻歪了是吧?”
贝克一口浓痰啐在赛琳脚边,痰里混着烟草渣。
“敢砸你爷爷的胳膊?还敢在酒馆里摆你那套小聪明?真当老子是贝克家的软蛋?”
旁边的瘦高个手下跟着哄笑,踹了踹墙根:
“头儿,这小子看着清秀,说不定是哪个工厂跑出来的学徒?打断他一条腿,让他知道斯平德尔顿的规矩。”
赛琳看着逼近的两个人,拧紧了眉头。
今天沉迷于游戏,差点没赶上时间,到了八点就开始嚯嚯写,还好赶上了更新![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今天涨了两个收藏,开心!
二修ps:改了一些文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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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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