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夏至

冬至饺子夏至面,在这一点上南北方人的习惯差不多,夏至都爱吃面。

时暮放学回家后直奔厨房找冰汽水喝,听到厨房里传来“砰砰”的声音,探头一看,是闫黎在教周景暄做拉面。

家里很少有包装好的面,大多都是在面店现买或者自己揉面做面条,口感比较筋道。

时暮绕过他们,到冰箱里拿了一瓶北冰洋,起子一撬,噗呲一声,先灌了小半瓶。

得亏闫黎手上都是面粉,不然现在已经揪着时暮的耳朵开始教育了:“囝囝,冰箱里的水拿出来要放一会儿再喝,太冰了对身体不好,跟你说多少次了,不听话。”

又是加密语言,周景暄只能凭一些相近字音猜测闫黎在说什么。

时暮也用方言回她:“我也没有总是喝。”

“一箱北冰洋都快被你喝完了,一天一瓶的还不是总喝啊?”

“天气热嘛,我下次一定放到不凉了再喝。”时暮凑到闫黎旁边,弯腰把下巴搭在闫黎肩膀上,带了点撒娇的意思:“奶奶,明天能再买一箱吗?”

闫黎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捏了下他的脸:“不给你买了,下个月再买,哪能喝那么多饮料?”

“啊!面粉!”闫黎还在往他脸上抹,时暮求饶道,“我知道啦,奶奶别捏了。”

周景暄在一旁洗手,听着他们讲方言还挺有意思的。

常听人说这边的人说话是吴侬软语,语调婉转,他听着时暮说方言时会比平常说普通话的声音更软一点,每句话的尾音都像在撒娇,虽然他听不明白。

一回头就看到时暮的脸上白一块,吸管咬在嘴角,像小猫给自己洗脸一样,用指背蹭着脸,想擦掉脸上的面粉。

闫黎摆摆手:“出去吧出去吧,我煮饭了。”

周景暄抽了两张纸巾跟着时暮出了厨房。

时暮径直往压水井走去,回头拜托周景暄:“帮我压下水吧,我洗洗脸。”

他现在的模样着实好玩,像个白面团子,嘴角还向下耷拉着,周景暄突然很想上手捏一捏。

周景暄接过时暮手里的北冰洋,另一只手向下压水。

时暮掬水洗脸,来回搓了三次脸。

周景暄准备把纸巾给他,就见时暮直接撩起衣服把脸擦干,说了一句“谢谢”。

周景暄迟疑了片刻,还是伸出手把纸巾给了他:“头发也湿了。”

两个人坐在台阶上,今天的晚霞特别浓烈,入目的一切都像罩了一层玫瑰金色的薄膜,显得温柔至极。

周景暄一直有一个疑问,他回忆着那个语调,问:“奶奶刚刚喊的囝囝是什么意思啊?”

“嗯……”方言这种东西,时暮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思考了一下,道,“这边喊小孩子都这么喊,囝囝、娃儿、乖乖,都是一个意思,长辈喜欢你就会这样喊。”

“噢,我回来那天也有个奶奶喊我‘囝囝’。”

“说明奶奶喜欢你。”

周景暄听着时暮给他讲一些简单的方言,厨房里传来切菜的声音,不知是哪里的蝉拉着调子在叫。

这是很稀松平常的画面,在淅里随处可见。

周景暄喜欢这样的生活,很普通,很有烟火气。

没有恼人的车笛声,没有嘈杂的装修声。

只有独属于淅里的声音。

***

进入期末周,时暮每天的功课量翻了倍。闫黎不担心时暮的学习,也不要求他一定要考多少分。

考好了就夸,考不好也没关系,下次努力就好了,所以时暮在学习上不会有太大的压力。

期末周的时暮会比平时晚睡半小时到一小时,有时候太困了顶不住,他就把闹钟调早一点,早起背课文。

有一天他五点起了床,天才蒙蒙亮。

外面有早起工作的人路过,但大家的声音都很小,不会吵到人。

一般来说家里这个时间很安静,他也是放轻脚步去卫生间洗漱。

等他出来的时候,似乎听见楼下有脚步声,他以为是闫黎起来了,他耳朵尖,又驻足听了一会儿。

不是闫黎的脚步声。

周景暄吗?

他这么早起床?平时不都是接近中午才起床吗?

时暮想下楼看看,走到楼梯一半就停下了,因为他和周景暄对上了视线。

“我吵醒你了?”周景暄脚步一顿,压着声音仰头问他。

“没,我起来背书。”时暮其实还困着,他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声音有点变调,“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还没睡。”

“嗯?”四个字让时暮停下了动作,睁开眼睛看他。

时暮不可思议地问:“五点?没睡?你熬到现在?”

这要是被闫黎知道,少不了挨一顿教训。

“睡不着,一会儿困了再睡。”周景暄道,“你不背书吗?”

“差点忘了。”时暮转身上楼,又停下脚步,探头往楼下看,不赞同道,“少熬夜吧,你也不用上学,稍微调整一下作息吧,不然很容易生病的。”

等时暮离开了视线,周景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回房间。

他关上门,靠着门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已经生病了……”

心底忽然涌起阵阵不安感,让周景暄感到焦虑烦躁。

桌上放着几盒药,周景暄盯着它们看,随后走过去,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一片一片把药掰出来,放在掌心一口吞下。

“会治好的……不会再被人丢掉了……”

***

时暮期末考了个好成绩,正式放暑假那天,闫黎给他做了炸梨球,外表金黄酥脆,内陷软糯香甜,时暮成功把自己吃撑了。

闫黎给他找了消食片,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下:“跟你说了糯米不好消化,让你少吃点,又不听话,活该。”

“我下次一定少吃。“时暮的保证如流水。

闫黎赶着去跳广场舞,叮嘱了几句后就出门了。

周景暄把视线从电视上的汤姆猫转移到时暮身上,他盯着时暮被打的肩膀,突然问:“疼吗?”

时暮掰了一片消食片,不太懂周景暄的话,“什么?”

“奶奶刚刚打你,疼吗?”

“不疼啊,她舍不得用力的,每次都是随便打打,还当我是小孩子不经打呢。”时暮想把电视的声音调大一点儿,不小心按过了,汤姆猫被打的音效炸在耳边,时暮急忙调低音量,“哎哟我去,吓死了。”

“你做错事了,奶奶也不会打你吗?”

“为什么一定要打呢?”时暮不解地看着他,“做错了挨个骂,面壁思过,知道错了下次不犯就好了,怎么能打人呢?”

周景暄的声音很轻:“对啊,明明有很多解决方法。”

“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小时候没想明白。”

“你小时候挨打了?”时暮一时嘴快,说出来后就后悔了,“对不起,当我没问,你不用答。”

周景暄平静道:“嗯,我以为每个父母都是这样的。”

“他们怎么舍得啊?”时暮气急了,“那他们现在还打你吗?”

周景暄摇摇头,讥诮道:“他们现在打不了了。”

再也打不了了。

电视里的汤姆猫还在挨打,时暮第一次觉得这一集怎么这么长,怎么还没播完?他很想换台,但周景暄还在看,时暮又把遥控器放下了。

周景暄的脸色与平时无异,时暮不知道他说出这些是什么心情,觉得已经过去了所以无所谓,还是心里仍有愤恨抑或者恐惧。

那时候自己是什么心情,其实周景暄已经不太记得了。身体上的疼痛压过了他的思考,他只觉得疼,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疼。

次数太多了,他不小心砸碎了碗、偷偷画画、练琴不认真、成绩下降……太多理由可以让他挨打了。

就连爸妈心情不好都会成为一个理由。

“因为你做错事情了,所以要接受惩罚。”

“这么不听话,当初就不该生下你,就该把你扔掉。”

“翅膀硬了是吧?敢冲我嚷嚷?”

“跟你说了不要和那些差生混在一起,你看看你最近退步成什么样子了?”

“我在你身上花费了那么多精力,你就这么报答我吗?你知不知道人要孝顺?你要当白眼狼吗?”

“……”

不要想了。周景暄告诉自己。

除了医生,这些事情周景暄只和周启、周韵说过,他敢说这些是因为周启说过不会不要他。

周景暄没有安全感,他需要被人坚定地认可。

周景暄深呼吸一口气,医生说了,不要总是想那些事情,会情绪失控的。

他不能在时暮面前失控,万一被赶走怎么办?

吃药。

他要吃药,要在时暮发现之前好起来。

他没有朋友,以前的朋友知道他得了抑郁症都远离他了,他不想再被人喊“神经病”。

他只有时暮了,所以时暮什么都不要知道。

《猫和老鼠》终于播完了,周景暄起身准备回房,时暮出声喊住他:“周景暄。”

“怎么了?”

“我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不太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怕说错什么,所以不说了。”

“就这样吧。”时暮走过去抱住他,声音温柔如晚风。

“周景暄,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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