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方世界,自闵称朝,仲立国,乔传代,方十王,天下文明矣。而后有虞,国祚一百二一年,灭于陶。陶,国祚一百四十七年,灭于咸。咸大行巫觋之道,后为巫觋所篡。巫觋自命通天,代天牧人;宰割天下,纲理不复。百年余,万民穷极思进,奋起抗者浪起云涌。如今天下如一果树,巫觋如长蛇踞干,而蜂蝶鸟雀欲采撷者不知凡几。
天下乱,江湖兴。
只是与西南无关。
西南鹿州,姚山,梅姑岭。
西南地广人稀,当地人大多聚族而居,男女地位相若,皆可为家主。西南闭塞,鲜与中原相通,族人若有疾厄,皆寻祝者,故祝者地位超然。
梅姑岭这一代的祝者是位女子,名唤水苏,夫婿是族中大匠木通。水苏只育有一女,得孕时夜梦,见一霞光仙草坠入怀中。水苏醒来记着仙草结着赤色宝珠,形如茱萸。十月后瓜熟蒂落,诞下一女婴,眉间一点朱砂,于是起名茱萸。
茱萸自幼喜静不喜闹。素日只爱侍弄花草,览阅书籍,在岭中一众皮猴里端的是麻中翘楚,最是省心不过。可待茱萸长至十五,水苏与木通却犯了难。
原来西南人家的孩子,长至十五便算成人,族中会将其逐出族外游学,自求生路,需得学成手艺作得事业,过了族中考校方得归族。
茱萸虽是祝者之女,能侍草药,通医理,救疾厄,却也不能例外。水苏与木通本欲与邻族交涉,让茱萸只在家旁历练月余,通了世情便参与族中考校归家。却不料一向不问世事的茱萸竟与家长会谈,言欲行远游方,去见那天地一见。
水苏与木通愁了许久,还是应了茱萸。又备好一系细软、各种药物、防身利器与轻便干粮,又增又减翻覆斟酌了不知多少回,方才在茱萸阻拦下勉强收手。茱萸去家时漫山都是族人,昼被日光,夜借星月地送了一日,方陆续止了步。家长却是翻山越岭又送了一程又一程,每每说了止步,木通又忍不住再追,最后出了岭,水苏念及族中职责,方才扯了木通立住,在高处望着女儿远行,直至不见身影,方才一步三回头地归族。
却说茱萸躲在林中望着家长缓步离去,终于又背起行囊,行向远方。
她自幼聪敏,家长疼爱,族人亲善,极恋家乡。只是她身为族中祝者与大匠之女,又爱读书,见识广阔;又时常与家长族老出入内外,知道岭外有集,山外有城,而梅姑岭只是西南一隅,西南之外又有大国小邦不知凡几。
山中消息闭塞,与外界相隔,安宁平稳,如世外桃源。茱萸却知这般安稳之下,实则危机四伏。索性她在族中极受看重,又有家长护持,她便也胆大包天,出去闯他一闯,只望能为族中辟出一孔,多少能听见窥得外界时事。
如此这般,茱萸心下更是坚定,乘着日头,辟横枝,跨坑沟,踏一地流光而去。
风吹叶动,有离去的二人匿在高处望着终于被枝叶隐没的身影,男音轻轻叹气:“阿崽早慧,不知是福是祸。”女音却是洒脱:“左右是她自己选的路,总归我们都在,阿崽总是有后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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