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站着那唯一尚还清醒的死士,眼神冰冷地看着临死挣扎的郑凡仓,无动于衷。
窦言洵缓缓在屋内踱着步子,勾唇轻笑出声:
“说来,还得多谢郑老爷子这一壶加了毒的秋藏陈酿,刚好得以解我体内闻了许久的老山檀之毒。所谓以毒克毒之法,的确堪为制衡之术上乘。窦某不才,这些不过雕虫小技,还得多谢郑老爷子的赐教才是。”
郑凡仓瘫倒在地,悔恨不甘地看向窗外。
这是他的家宅,本该有无数人马守在屋外,怎么如今却毫无动静……
难道,这些人也被窦言洵动过手脚了么?
窗外却渐渐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以及男子焦急的声音,未己,窗外便被无数火光照亮,那是众人拿着火把前来搜寻的身影。
窦言洵身后那名死士将面前掩面的黑巾再度戴好。
只见寻常的用来掩面的黑巾布下,赫然藏着一块已经浸湿,可以过滤毒气的葛巾布。如此,方才可以保他同在屋内吸了那么久的掺了毒的檀香,依旧可以毒不入体。
蒙面男子深深看了眼窦言洵,与他点头示意,一个翻身,便整个人攀在了房梁之上,很快便消失在了无尽的夜色之中。
哗啦——
紧闭的屋门被门外的人一把推开。映入眼帘的是孙县丞满脸焦急的面庞。他身后跟着一众高举火把的官兵,左右两侧还站着方、马两位师爷。
“窦大人,您没事吧?”
孙县丞见满地狼藉,却来不及惊愕,而是快步上前,关切地看着窦言洵。自窦言洵那日与他失散后,孙县丞已经整整两日没有见到他了。
窦言洵轻咳一声,缓缓拿起一方巾帕拭去嘴角血迹。
“无事。不过是酒香醉人而已。”
孙县丞这才松了口气。言罢,窦言洵便清闲自在地向门外走去,身后满是两位师爷拱着手,赞叹不已的恭维声。
“大人果真神机妙算,如今更是不惜以身试险,不费吹灰之力便除去崃宁两大毒瘤,至此崃宁百姓才方得一片清净啊!”
方师爷更是涕泪横流,恨不得当场便作诗一首,赞颂窦言洵今日除去大小郑的功绩。
窦言洵头也不回,身后一句冷漠无比的声音飘来:
“郑凡仓名下酒坊年年虚报银两,私设账册;以慈恩院孤儿名册之名挪用官府赈银;勾结官府幕僚,收买主簿;今日又以毒酒设局,先杀害郑江然,后又意欲谋害本官……盘踞崃宁,谋害朝廷父母官,为非作歹多年,实在死不足惜。”
.
雨终于停了。
聚积已久的乌云被风撕开一道长缝,清明澈透的天光泻下来,洒在满是泥泞的官道。薄雾初散,青石路湿润泛着水光。
林栩坐在马车内,看着窗外那熟悉的灰砖朱楼,正是几日不见的崃宁城楼。她一路心思回转,又靠着竹苓才寻得一丝安慰,便昏睡一路,如今才才醒转,却是头痛不已。
秦护卫早便在车外候着了,却听见远处行来一人,在马车旁低声与秦护卫交谈着,声音满是焦急之色。
林栩掀开窗帘,却见门外立在秦护卫旁边的正是虎彪,前日便是他领着一行剩下的几人率先赶了回来,负责保护窦言洵的安危的。
“怎么?可是有何事发生?窦言洵呢?”
她立刻下了马车,严肃地追问。
见林栩双眉紧锁,满目急色,秦护卫张了张口,却也神色为难,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还是虎彪双手抱拳,低头对林栩道:
“启禀夫人,属下办事不利,虽然提前赶路回来,但彼时护城河畔拥挤不堪,小人等还没来得及靠近县令大人身侧,便被人潮冲散……如今,便是寻遍了崃宁,也没能找到大人……”
林栩怔怔看着虎彪,一时间难以置信。
窦言洵,竟然已经失踪整整两日了……
怎么会,怎么可以,她不是已经提前赶回来了么?她不是还专门遣了身手高强的护卫提前回来保护他么?
甚至前两日那一次分别,她竟然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他怎能如此狠心……就这样丢下她一个人?
竹苓眼看着林栩面色惨白,竟然似连站都站不住了,她慌忙便将林栩扶住,一时也是含着哭腔宽慰道:
“夫人,您切莫过于担心,或许会有好转,二爷只是去处理事情也说不定……”
一日之内收到连续打击,她生怕林栩一时承受不住,只能温柔地轻拍她的肩头,肩膀却很快被一片凉意洇湿。
竹苓心底也忍不住揪痛起来。陪伴在林栩身边如此久,小姐一向是温柔镇定的,从未有过如此失神痛苦的时刻,连带着她都觉得满心难过起来。
“如果他遭遇了什么不测……”
林栩眼睫上缀满了晶莹的泪意,她看着脚下的青苔和石子,只觉一切都恍如隔世。
明明上回一同和他并肩站在这里的时候,他才来到崃宁,还曾信誓旦旦的将她搂在怀里,允诺以后会给她更广袤的天地……
如今,竟然都成空了……
如果窦言洵当真遭遇了什么不测。
自己也绝不会原谅他。不会原谅他如此心狠,即便早有准备,却还是将自己一把推开,连见他最后一面都没有机会……
不知不觉,她的双眼已被泪意朦胧,便是连四周的一切都看不清楚了。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林栩只觉得头重脚轻,自己再也站不住了,四周响起人们的惊慌声,竹苓的担忧声,还有远处马蹄疾奔而来的嘚嘚声……
她一定是忧思过度,悲伤欲绝,才生了种种幻觉。恍惚间,竟然觉得远处看到了那个记忆深处的身影,以及那抹从前朝夕相伴,再熟悉不过的笑意。
“夫人。”
她一定是精神恍惚了,竟然坠入了一个宽阔无比的怀抱,甚至还能听到耳边他低沉的嗓音响起。
那抹声线隐隐藏着些惊喜和笑意,转瞬便轻声淹没在她的耳边:
“夫人方才说,倘若为夫当真遭遇什么不测……夫人该当如何?”
林栩拼尽全力,睁开尚还挂着泪珠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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