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对峙

那日情形实在仓促,至今回想起来时,竹苓还是忍不住心有余悸。她得知林栩失踪不见的消息,还以为是白氏做的手脚,又有穆文君中毒在前,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正准备抛却一切向白氏讨要个说法时,却是才去永安坊请示过廖珚的绒薇赶了回来。

廖珚似乎早便料到会有今天,一面备好人手,必备不时之需去窦家抢人,一边又先吩咐绒薇千万不能声张,情急关头更是万不能慌了手脚反被白氏拿捏。

两人这才定了心神,可白氏和郭姨娘那时来势汹汹,不过片刻便带人闯进了别院,更是以林栩私通外人为由在殿内好一番大肆搜查,全然不管齐管事的劝阻。

而后待窦言洵回来后,白氏却是无论如何都要逼迫窦言洵休妻,郭姨娘手握捏造的信件,连窦怀生都忍不住松了口。窦家上下更是一阵动荡。

林栩静静听着,尽管早已对白氏向来赶尽杀绝的手段有所警醒,如今却也不禁升起一层冷汗。

还好她那时及时脱了身!不然,说不定自己如今早便死在白氏手下了,更毋论平安诞下眠雪……

而当她听及窦言洵回来后大发雷霆,拒不在休书上签字时,她还是忍不住心神震动。

他那时心底究竟又会在想些什么呢?他抵死不从,却没想到自己却写下和离书给他。她率先抛却了一切。

那时窦言洵一定恨死自己了吧。

只是一想到他那时可能的神情,那副玉山倾颓,轰然颠覆的模样,她便心底止不住地揪痛。她从一开始就利用了他,到了,俩人结束时,还要这般避而不见,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他如何能不怨她呢?

窦言洵本就性子隐忍阴鸷,这么多时日过去,他自调到太子府做事后便渺无音讯,她只当他定是恨死了自己。

见她神情怔忪,竹苓面露纠结,却还是止不住道:

“夫人……这些话或许奴婢并不该说,可自您离去后,二爷没有一日睡了好觉,白氏想要借您失踪为由将我们这些下人都打发了去,还是二爷冷冷地说了一句‘别院尽是我的人,你焉敢轻举妄动?’如此,才将别院完好无损的护了下来。您走后,二爷更是几乎和白氏决裂,为此又被老爷家法处置,本就因休养不好而虚弱的身子更是鲜血淋漓,哪里还有朝中大员的模样……”

林栩侧身看了眼正睡得安详的眠雪。她不知梦到了什么,正幸福地咂着嘴巴。眠雪自生下来后便和自己长得十分相像,尤其是她笑起来的眼眸,便是秦嬷嬷见了都惊呼不已。

可唯有当她闭上眼睛时,那副雪糯可爱的面庞便可隐隐看出几分窦言洵的模样。

这是她和他的女儿啊……

只不过,她如今有太多事情要做,再想下去已是不能了。林栩轻轻闭上眼睛,半晌都没再说话。

竹苓和绒薇两个面面相觑,自此再也不敢轻易提起任何和窦言洵有关的事情了。

半晌,林栩又问起别院那些旧人的下落。

如今除了竹苓和绒薇以及自她七岁起便伴在她身边的秦嬷嬷,其余人皆被遣散了。高宥仪给了每人一笔不菲的费用,足以让他们回到乡下还可以自在生活。弄玉本就是跟着窦言洵做事的,如今便算做别院的掌事丫头。

算算时日,如今离春闱不过半月,爹爹林甫听从了自己百般劝说,才一得到可能被太子任命知贡举的消息便以身子不适推拒了,如此,这项重任最后还是落到了从前给林栩绶学的博士傅笙头上。

她静下来时细细想着,前世林家因受到窦怀生的诬告而倒台,窦怀生营营汲汲,钻研权势之道,搬倒林家也不过是他投靠驸马,继续向上爬的一张投诚状罢了。

可窦怀生与傅笙无冤无仇,二人甚至不过点头之交而已,如今窦怀生受长子牵连已是自顾不暇,多半便不会再在这次春闱上做文章了。

可这样的人,一日不除,林家便总有隐患,如何彻底地搬倒窦家,除掉这个已渐渐繁盛的势力,才是她眼下必须考量之事。

而另一边,昔日母亲的仇还未报。

皇后……皇后害死了粱霜予,害得自己自小便失去娘亲,而她却至今仍然稳坐后位,甚至只要太子顺利登基,她还会尽享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林栩攥紧了双手,清冷的眸子在烛火的映衬下闪动着熠熠的光芒,却偏偏濯满了彻骨的冷意。

一阵微风从未关紧的窗户缝中飘了进来。窗外隐约可见一片莹亮清明的月色和稀疏摆动的树枝。

“眠雪如今身子长得快,也该多绣几身衣服,去唤秦嬷嬷过来商量下花样吧。”

绒薇点头应下,很快便请来了秦嬷嬷。林栩身边伺候的一众人手,当属秦嬷嬷绣工最好,每每她对自己绣出的那些歪歪扭扭的花样哭笑不得时,秦嬷嬷却总是十分耐心地等在一旁。

她自小便陪着幼时的林栩长大,前世林栩身边没有竹苓,绒薇和青茉也不过一直在别处做活,那时她身边赖以信任的人便只有晴芜和秦嬷嬷两个。

她那时和齐霜儿争斗不休,却总是落于下风,秦嬷嬷便爱怜地安抚她的肩头,直安慰她“小姐性子刚硬,不似旁人家的弯肚肠,是以才会叫一个姨娘欺负了去。”

她前世遭遇失恃之痛,有如钻心蚀骨,一度愈发的自暴自弃起来。那时倘若没有秦嬷嬷在自己身边每日的开解和劝说,她或许都不会撑下去。

秦嬷嬷知道是要给小眠雪做衣服,很快便用量尺给眠雪量了尺寸,又担心小孩子长得快,左右认真比划了好几回,生怕做出来的衣服不合身。

林栩抿了口降火去热的菊花茶,淡笑道,“嬷嬷如此细心体贴,一如当年待我。”

秦嬷嬷一边拿着崭新的布料比对着,一边笑着点头,“可不是吗,那时小姐不过七岁,却格外顽皮,鬼主意多的像个小大人似的。在小姐身边,总是一刻也不能放松的,不然一不留神,小姐便又溜出去玩了……”

每每秦嬷嬷回忆起她这些幼年琐事,总是有一箩筐说不完的话。

“嬷嬷总是这般好记性,那不知嬷嬷可还记得,我七岁那年爬树不慎摔落,还打翻了地上管事晒好的谷子和药材,那时受伤的是左边还是右边的脚踝呢?”

秦嬷嬷本就佝偻的背细不可查地轻颤了几分。

她缓缓回过身来笑道,“老奴年纪大了,如此久远的事却也记不清了,到底是岁月不饶人……”

言罢又忍不住轻咳几声。

林栩放下手中茶盏,清丽的眼眸看向浮动的茶水,似乎想要努力从那一两片水中漂浮盛放的菊花中参透些什么。

一片寂静中,好似有更多的风顺着窗缝透了进来。

沁冷彻寒。

秦嬷嬷放下手里的匹缎,“夜里天寒,您才出月子,可是一丝凉气都受不得的。”便欲上前关窗。

身后却响起林栩清淡如冰的声音。

“那时我摔伤的是右脚,痛得数日都下不了床,晴芜更是每日都照顾在我左右,那几日嬷嬷却恰巧回了趟老家,自然是记不清了。”

那张皱纹遍布的脸庞勾起一丝尴尬的笑容,“老奴家在乡下,往返总是不便的,多亏了姥爷宽宏体恤,才允准老奴不必赶路,尽可在家中多歇几日……也难为小姐还记得当年之事。”

“不止那一回。细细想来,这些年嬷嬷时常回家探亲,自是与家人情谊深厚,也不知嬷嬷家中如今尚有几口人,可都还安好吗?”

秦嬷嬷张了张口,却半晌没有说话。

林栩轻叹一声,声音里都透着几分惋惜:

“还是说,嬷嬷所谓的家,根本不是乡下,而是富丽堂皇的皇宫呢?嬷嬷这些年来,每每以探亲为由,是否都是为了及时赶回去给长春殿的那位报信呢?”

此言一出,殿内便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平静。

秦嬷嬷神情震动,却也不过须臾便变了颜色,她手中尚还握着方才剪裁布匹所用的剪刀,不过片刻便一把拉过一直守在殿内的绒薇,将那把剪刀锋利无比的刀刃对准绒薇的脖颈之上——

“我待小姐多年来视如己出,含辛如可,没想到竟被小姐怀疑,真正让老奴寒心!”

一向和蔼可亲的面庞也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林栩站起身来,她向站在秦嬷嬷身后不远处的竹苓使了个眼色。

只一瞬两人便同时动作,林栩端起那盏热茶向秦嬷嬷泼去,而竹苓则趁秦嬷嬷被热茶破花了眼意欲躲闪时将她手中剪刀夺下!

这一切不过电光火石间发生,只见再一瞬,重新挣脱出来,恢复自由的绒薇便朝着窗外大喝,“来人!”

一直守在院内负责保护林栩安全的几个护卫便纷纷闯了进来。这些人训练有素,又得了高宥仪的百般教诲。只说林栩一旦有任何闪失,便叫他几人提头来见,自然丝毫不敢怠慢。

不过一瞬,秦嬷嬷便被这些护卫狠狠地扣押在地上,她抬起头,眼里已是热泪盈眶,却咬着牙,恶狠狠道,“小姐果然好手段!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林栩看着在自己身边照顾了十年有余的人,这个一直蛰伏在自己身边,早已如像至亲一般陪伴的人,却也一直都是皇后派来的细作。

从娘亲去世之日起,她的一举一动,都发生在秦嬷嬷的眼皮底下,也都被如实禀报给了皇后。

多年她如此看重的恩情,竟是全盘错付。如此被林家上下信任的人,却一直在想着如何才能置她于死地。多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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