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溪府的每一个角落,空中不时有一两只叫不上名的鸟儿飞,最终落在荫蔽的树杈子上。
溪云所在的西厢房里也像这"云无留迹"的天空般,不时传来一两声算盘珠子相互碰撞的声音。
西厢房里,溪云端坐在书案前,一手正拿着一封书信,另一手的手边是一打整齐摆放的各式文书、信件。看完手上的信件时,溪云有些烦心地低骂一声:"多大一件事,搞了小半月了,还没平了。"言罢将信一合,随手放在另一边。
另一封是从老宅来的信,溪云随手看了看,二婶在信里提了许多,无非是长辈平常的唠叨,又提了老宅的山啊,水啊。信中二婶的话让溪云想起几年没回的柴桑老宅,自己儿时年年吵着闹着要回的"家"。
"江南钱庄……"溪云猛地想起方才信中的麻烦事,离老宅也不远,何不顺道回一趟老宅
"北知,将这封信给阿暮去看,明日让他来跟我说怎么决断。"
几天后,溪云便带上溪暮出发江南,一路沿着水路走,溪暮也见了不少从未见识过的景,平日里的小大人此刻也玩心四起。
四处瞧了瞧确定了阿姊不在,麻利地脱了鞋袜,坐在船沿上,脚丫子在水面上晃呀晃,时不时又挑起一点江水踢起一圈圈地涟漪激荡。
暮春时节的江水还是有些凉的,也正因如此溪云才不让溪暮玩水,但溪暮就是喜欢这丝丝冰凉从脚上游走的感觉。
冰凉的江水从他的脚背淌过,像一只只小鱼儿在用尾巴轻扫。很轻缓,很舒服,酥麻麻的令人沉醉。
溪暮的手反撑在船沿上,闭着眼口中轻哼着前些日子听来的小调,整个人随着调子而摆动,好不逍遥自在。
背后忽然响起窸窣之声,溪暮心下一惊,浑身惊立,像一只吓炸了毛的猫,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立刻松了口气,原来是阿阙啊!吓他一跳。
"公子,小姐说了不准……"阿阙的话才说了一半便被溪暮打断,"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起来。"末了还加上一句"别告诉我阿姊啊!"
溪暮不情不愿地将脚从清凉的江水中抽出,接过阿阙递来的帕子随意地擦干,套上鞋袜。
"阿阙,我阿姊呢?"溪暮四处张望道
"小姐在船另一甲板处。"
"嗯,你忙你的去吧!"
"是。"
"阿姊!阿姊!"待溪暮找到溪云时,溪云正有些慌张地理了理衣裳下摆,"阿暮你来啦!"
"阿姊你怎么了?"溪暮看着自家阿姊的动作疑惑地问道。
溪云讪笑着道:"没事,就是看看风景什么的……"
溪暮紧张地向溪云走了两步,刚要出声再问便看见阿姊身后的甲板上有一串带水的脚印子,因为主人的步频慌乱,所以显得十分凌杂。
溪暮看着阿姊衣摆下若隐若显的鞋边,又看看一旁的白袜,又看向阿姊身后的脚印,恍然间明白了!
"阿姊,你也在玩水!"
溪云见被戳穿尴尬地笑笑,狡辩着道:"没……没有啊,这个天不可玩水!"
溪暮装作气极的模样鼓了鼓腮,一把将刚套上的鞋子蹬掉,"哒哒"地跑到船沿坐下,随手扯下白袜甩到一边。带着挑衅意味的眼神看向溪云,脚还故意拍打着江面,发出很大的声响。
看着行为"幼稚"的弟弟,溪云嘴上嫌弃他是个"调皮鬼",心里却是欣慰:因为自己,弟弟干着这个年纪不该干的事,平日里总像个小大人,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像寻常十三四岁的少年一样活泼天真甚至是撒娇卖萌。
"这样也挺好的",溪云暗暗地想。随即快步走到溪暮旁边,一屁股坐在船沿,用脚把清凉的江水挑到溪暮的脚背上。
"阿姊~"
"来玩啊!哈哈哈……"
沿着京杭河一路直下走了将近四天才从京城到了江南地带,上了岸又马不停蹄地乘马车往徽州出事的钱庄赶。
"啊嚏!"
马车里,溪暮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难受地接过阿姊递的帕子,擦了擦微微红肿的鼻头又吸了吸鼻子。
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问道:"阿姊,为什么那日我们俩都玩了水,为何只有我这样?"
溪云轻敲两下溪暮的脑袋,颇有些自豪地说:"因为我身体好,又练武,所以我才不会受凉。"
听了这话溪暮赞同地点了点头,"太难受了,幸好不是阿姊你受凉了。"
听闻此言,溪云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身体畏寒,不清楚吗?每年冬日总是裹成球还打哆嗦,好容易过了冬,这会子虽已是暮春时节,但江水寒凉,容易生病。"溪云话里话外俱是指责,但眼中却是满满的担忧与心疼。
溪暮感觉到阿姊情绪的变化,暗叹自己又让阿姊担忧,便假意不满地小声嘟囔道:"阿姊你不也玩了吗……"
溪云闻言挑了挑眉,"你说什么?"
"没什么!"
马车缓缓停下,北知将车帘挑起,不急不慢地沉声道:"小姐、公子,我们到了。"
"嗯,知道了。" 溪云嘱咐溪暮先待在马车,自己很快便回来,施施然下了马车。一抬眼便是写着"江南钱庄"四个大金字的匾额,严肃庄重的木门紧闭,上头还贴着两三张泛旧的封条,使得通体气派的钱庄增添了萧条之感。
然这略显萧瑟的门面旁却站着三两个身着差吏衣裳的男子,看着溪云从华贵的马车上下来到细细打量这紧闭的大门,四下小声地嘀咕了几句又不确定地打量了溪云几眼。
终为首的男子到溪云跟前行了一礼,不确定地问道:"敢问姑……姑娘可是溪云,溪大人?"
溪云看了一眼跟前的男子,见他身后又有一两个身着同样衣服的差吏,当下便明了他们的身份,"正是在下,在下是来与你们巡抚大人商讨这钱庄的诸后事宜。"
那男子也明显吃了一惊,又直觉失礼,立刻行礼道:"溪大人,有失远迎,我们大人在县衙门恭候多时了。"
经过一番辗转,溪云总算是见到了徽州巡抚张征。
"见过张大人"溪云端正地行了礼。
"溪大人……久仰"张征在看到面前的女娃娃愣了一下:虽然早听闻这位溪大人是个女子,年轻得很,但他万万想不到是个看起来二八年华的小女娃。莫不是在逗他?
张征又不确定地问了一嘴:"溪云,溪大人?"
溪云心知又是一个对自己持有疑虑的,保持得体的微笑耐心道:"正是在下。"
张征一脸尴尬的"哦"了几声"那……那我们还是步入正题吧。"
"张大人,这钱庄倒闭之事常有,民众百姓不满更是平常,怎的这事还非得你我出手?"溪云一坐下便开口问道。
张征叹了口声,如实回答:"的确是小事一桩,但这江南钱庄乃是方圆十里最大的钱庄,又是国营,所以不少大户人家皆将银两投入,如今这一闭户不就是损了他们的家财嘛!"
溪云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这些情况我已知晓,钱庄里的银子是要运回京都的,那些大户人家的行票……便先换成其他国营钱庄的,待银子运归户部,剩下的便不是我们管得了的。"
张征捋了捋长须,十分赞同地点头,"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只是没人敢如此安排。"
溪云轻笑道:"我这不是来安排了,放心吧,我能说就必定能做,圣上那边我会说明的。"
"如此最好。"
"好好的一个国营钱庄怎的会没落至此?这先前不是我管治,是谁家管的?"正事商量完,溪云便忍不住多打听点。
张征在脑中过了过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说道:"这儿原是元家管的,约是六、七年前吧,他们升迁去了别处,这儿不归他们管了,上面不知怎的也没再派,这不,一年不如一年。"
"元家?"溪云听着总觉着熟悉,但印象中也没什么对得上的,许是做过生意,交过手?
"溪大人可是认识?"
溪云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不认识,我怕是连一个元家人都没见过。"
溪云望了眼窗外,日头降升,已近已时。
"张大人,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叨扰了。"溪云行了礼。转身时又想起了一件大事。
"张大人,你在徽州任官多年,想必对这里十分熟悉,在下想请问您……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糕点铺子?"
张征大脑一片空白,面前的小女娃一脸严肃认真地问出这种问题,这合适吗?
"呃……城东那有几家……"
溪云灿然一笑,"多谢大人!"
张征看着溪云脸颊上的软肉,面前的人身形修长,甚至比自己略高,他忍不住问道:"冒昧一问,大人你今年年岁几许?"
溪云爽朗笑道,"我若是个男子也及冠了,好了,不多说了,我该去买糕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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