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根据银的指示把大巴临时停靠在了主干道上。
银举起导游旗通知所有人下车，然后第一个从座位上起身离开了大巴。
等最后一位游客下车之后，银突然从还未关闭的前车门处探进了半个身子，他扬了扬手中鲜亮的小红旗，强调道：“当我在通知大家下车的时候，我说的是‘所有人’。”
副本设定里自己姑且算是个人类，所以现在也得下车。
“知道了。”
杰森悻悻然走出车门。
一众游客没有一个人离开，静静地围聚在路边等候，其中部分人脸色较差，还未从刚才的袭击中恢复完全。
暮色将至，橙红的日光洒在所有人身上，为他们镀上一层迷幻的光晕。活生生的人莫名瞧着有些失真。
听到杰森下车，玩家的视线唰地一下聚集过来。
“开行李舱。”银淡淡交代着。
原来自己是派这个用处，难怪特地来催他。
杰森利落地上前打开行李舱，揭开了众人最为关注的大巴秘密储藏处。
想象中鲜血淋漓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行李舱干净整洁，甚至连一个行李箱都没有。
杰森难得陷入了沉默。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玩家参与到的是一场四天三晚的旅行副本，如果一件行李都没带的话……臭衣服穿四天？
对了，以往的副本自己有见过玩家换衣服吗？……天哪。
杰森的表情变幻莫测，他知道自己的关注点歪了，但实在控制不住，不由地多瞟了几眼黑皮破破烂烂的黑色卫衣。
而黑皮，他已经屈身趴入行李舱拖动起里面的黑色防尘布。
行李舱里仅有一物。防尘布本是整个行李舱的地垫，现在庞然大物被包裹在整块防尘布中，隐约能看出一个巨大动物的形状。
“来帮忙。”黑皮偏头向后喊道。
杰森没有动，自然卷身先士卒凑了上去。
两个成年男子抬着一个巨大的黑布包裹，防尘布的质量一般，已经微微变形，带着腥气的濡湿痕迹透了出来，面积不大。
银微微点头，用小红旗指着身侧的广场，说道：“去吧。随意找个空摊位。”
主干道一侧的广场更似草场。地面是泥土与草地，草皮被动物啃食了大半，稀稀疏疏，失去了放牧价值，被改成了游牧民族的交易集市。一个个尖顶白布绘有纹饰的帐篷搭建在这里充当着临时小摊，食物、工艺品、日用品卖什么的都有。
黑皮：“导游不陪我们去？”
“大部分人都不需要陪你们去。”银淡淡地回答，他看了一眼天色，又道，“没有欠款的游客可以在集市中自由参观，天黑之前我们在酒店集合，酒店就在——”
扬起的小红旗在天空中划过一个弧度，转向马路另一边。
“就在马路对面。日落之前，7点，我在酒店大堂等你们，带你们用团餐。”
说完，银径自转身，眼尾朝杰森一扫，“走。”
杰森听话地关上行李舱，重回大巴，把一众游客丢在了路边。
银等杰森一坐稳便指示他把大巴停往对面酒店的停车场。
杰森点头。
没想到，车辆一启动，导游一改先前的慵懒状态，变了张脸，言语中充满质问：“你和玩家在背地里搞小动作。”
杰森：“呃……”
自然卷先前在车厢里多次喊出自己的id，迫于无法自行修改昵称，他只能吃下这个亏。
“身为怪物却处处帮着人类玩家，在人类世界的经历已经驯化你了吗？”银的眼中满是嘲意，“学不会漠然你就永远做不好安全部的工作。”
杰森汗颜。
被当成圣母心了怎么办？
他很想反驳一句“你堂堂信息安全部的前辈管得也太宽了吧！”，犹豫再三，换成了一句玩笑话，“那你一定也能猜测到，如果我再轮岗去到BOSS部会把工作弄得多糟。”
圣母心=偏袒玩家，偏袒玩家=得罪BOSS部=讨好信息实践部，这句话表面是示弱，实际是讨好。
果不其然，听了杰森的发言，银顿了几秒，随后失笑道：“你啊……”
“是你会干出来的事。”
有戏！
杰森接收有利信号的天线竖了起来，立即开始卖惨表忠心，“实不相瞒，我想调回信息实践部，那里的工作才适合我。”
他不傻啊，信息实践部的工作来钱多快啊，还能利用职权胁迫安全部，有钱有权。
杰森微微低头，掩下自己精明的目光，“上一个副本里，部门前辈还对我委以重任。我绞尽脑汁，自认为已经付出全力，可任务完成了，前辈不仅彻底失联，还纵容上面对我随意调岗……”
“天知道，我只是单纯想获得前辈的一句表扬。可惜调岗了，我回不去了，再也见不到他了。”
“哦？”银挑了挑眉，似乎对杰森嘴里的“前辈”毫无波动，“那他可太冷血了。”
他微敛着金眸盯着驾驶座的方位，没瞧见什么可怜兮兮的安全部员，分明看到了一只扬着蓬松大尾巴的红狐狸。
杰森被突如其来的“冷血”噎了一下，心道：这世道真虚伪，还流行起自己骂自己了。
“前辈是个大好人，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闲聊到此为止。”
银捂着脸，显然被这句过分的发言恶心到了，直接终止了话题。
杰森心里咯噔一声，气愤地咬了咬自己这张笨嘴以示惩罚。
把诡怪评价成“大好人”还是太过了，记下来，下次用来恶心讨厌的同事。
接下来的时间在沉默中度过，直到彻底停下大巴，银才像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你想回归信息实践部的情况我会汇报给领导。”
杰森：！
早已看穿克莱因披皮导游银的他知道这句承诺的份量。克莱因本来就身居部门高层，高层已经把自己的要求放在心上。以克莱因的性格，这不是画饼，反倒像一种迟来的表扬，他向克莱因要求的表扬……
脑子忽然间嗡嗡地不转了，杰森紧抿着双唇，眼中闪烁着怀疑与不坚定。
自己这是被认可了？真的有人会认可他的价值吗？
杰森用双手狠狠磋磨几遍脸孔，抹去自己不争气的表情。
别想了，当初调岗克莱因不阻止，现在提了一嘴会想办法把自己调回去他就得感激涕零？别傻了！
但是……唉。
杰森深吸一口气，决定停止纠结。这时他回神一看，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酒店大门。
杰森没有追上去，怕自己再多说什么错话改变了银的决定。
他还有自己的工作需要完成。
大巴司机需要在每日行程结束后仔细检查一遍车况，防止接下来的行程出现意外。
他遵循着系统灌输的驾驶知识完整地对大巴检查了一遍，重点关注了行李舱的部分，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得到了意外收获。
大巴的车后盖，这个平常人关注不到的地方，缝隙里夹着一块小小的明黄色布料。布料暴露在外面的部分，几个用藏语书写的字母让杰森心头一跳。
他立马打开车后盖，取出了完整的布。布料上密密麻麻的字母昭示着它的身份，这是一块书写着经文的经幡。
黑暗隧道的场景历历在目。
杰森随即推断出经幡大概率是黑暗隧道关卡的奖励或是线索。
他反复翻阅了几遍，并没有得到“玩家道具NPC不能使用”的系统提示，遂把经幡锁定在了线索上。
黑暗隧道的线索物品是经幡，公路车祸的线索物品与牦牛尸身相关。玩家每过一个关卡就有特殊线索出现，这不明摆着经幡与黑皮的支线任务有关联嘛。
真是瞌睡面前送枕头！
杰森兴奋地盖上车后盖，叠好经幡，预谋着狠狠宰黑皮一笔，实现自己的玩家商城掠夺计划。
忽然，一个腕子上戴了好几条藏金手串身穿民族服饰的大姐用自己蹩脚的普通话向他问话，“小伙子，你这张经幡哪里来的？”
杰森看了看大姐来时的方向，是与停车场相连的几家店铺，停车场是酒店与周围店铺共用的。
他没有正面搭理大姐，而是说起了黑话，“你是哪个部门的？这是你的剧本情节吗？”
大姐瞪着双眼，眼皮从始至终没有眨一下，痴痴地盯着经幡，“小伙子，你这张经幡哪里来的？”
交流障碍，外貌有破绽，疑似智商低下，BOSS部盖章。
这一次不需要BOSS部配合演戏，杰森无心搭理大姐，直接无视她把经幡藏进了自己的衣服内袋里，作势要走。
然而大姐像是一台没有自主判断能力的机器死板地跟了上来。
杰森烦躁地护住了衣服，转念一想，大姐、智商低、有钱、对关卡线索有反应，这不是天选冤大头吗？
于是，他伸手一指，“集市上有一群年轻人正在摆摊卖白色牦牛的尸身，听说是横死的，真是个新鲜事啊。你说他们奇怪不奇怪？”
一句话连踩几个关键词，大姐呆呆地点头，视线逐渐偏向集市的方向。
杰森趁此机会一溜烟跑了，边跑边合计，又无形间帮了黑皮一次，记账记账！
脸不红气不喘地跑到酒店，回头一看，大姐果然没跟上来。
坐在酒店大厅的银悠悠地来了一句，“又做了什么坏事？”
杰森摇摇头。
不可说啊不可说。
他随口岔开话题，“玩家不在，我们有什么安排？”
银：“晚上6点了。”
然后呢？
白光淹没视线，熟悉的食堂空间出现。
晚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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