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兄弟,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那鬼东西没办法到这边来啊?”耳边那人又在叽叽喳喳,怀丘看着水面倒映出的面容,只觉得头疼。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不是他熟悉的长发,而是短发狼尾,一双眼睛犀利中透着几分怨气,皱着眉似乎颇为郁闷。
伴着一阵淡淡的腐臭味,那倒影被一圈圈涟漪打得稀碎。
湖中那个羊毛卷走到岸边,随手捞起一堆破布条子把身子草草擦了一遍后套上。
“我不知道啊,你说这边有水我就往这边跑了,有什么问题吗?”他听见了自己的回答,但其中内容却与他心中所想大相径庭。
虽说他也在疑惑为什么自己会不由自主地往这边跑。
他拿出自己那一堆瓶瓶罐罐,一个个摆好擦拭,然后在摘下耳朵上的流苏款耳饰时停住。
那是一个看起来成色不错的翡翠耳饰,整体呈现出竹子的造型,青绿透亮,只可惜上面有不少划痕。
怀丘记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戴过了,只是把它压在床边。
“喂喂喂,你这话可就不厚道了,兄弟我可是诚心诚意地跟你干,可别到最后你拿兄弟当猴耍。”
见他依旧在自顾自地擦拭,那个羊毛卷怒气冲冲地夺过他手上的东西质问:“你到底能不能好好说话,整天嗷——”
怀丘倒是想跟他好好说,但很可惜这具身体无法如他所愿。
他正想着,面前那张带着些小雀斑的脸就猛然贴近,只听一声惨叫,那人重重摔在地上。
明明他刚刚脸上还带着嚣张气焰,此刻却捂着胳膊面目扭曲地躺在地上,而刚刚被他夺去的东西此刻已经回到自己手中。
他把东西小心翼翼地戴回去,然后才上前帮那人把脱臼的胳膊接好。
“你要是真诚心我肯定也不会坑你,主要是我这个人吧……”
一阵猛烈的晃动,视角骤然降低,他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坐了下来。
“怎么说呢?因为被人坑过,所以疑心重得很,不轻易信人。
你一路上唠唠叨叨说了这么多,结果全是想从我嘴里扣东西出来,到现在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净听你兄弟兄弟地喊。
哎,话说回来,你妈知不知道你给她添了这么多孩子?”
这具身体再次开口,话里话外都带着刺,让怀丘有些厌恶。
他讨厌这种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本来他刚发现自己一睁眼就在逃命时他还有些庆幸,既然噩梦回来了,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嗅觉也能一起恢复。
毕竟他能作为一个厨师学徒得到主厨的关注,他那灵敏的嗅觉功不可没。
通过嗅觉,他能完美分辨出哪些食材放久了,哪些是新鲜的,哪些又跟其他食材放在一起染上彼此的味道,他甚至能闻到这些食材在路上蹭到的汽油味。
他曾因此得到赏识进入厨房作为学徒工作,这对于被多家公司拒绝正处于迷茫的他可谓是雪中送炭,更何况他们给出的报酬相当丰厚,是即使让他抛弃先前学过的一切从头开始他也会非常乐意的程度。
可是他发现自己进入厨房后便噩梦不断,他个人倒是不太在意噩梦本身,这里的工作太无聊了,周围每个人都差不多,跟周围那些马赛克一样的人脸比起来他倒是更喜欢梦里那些人,虽说他们大多数算不上多友好。
或许是那些梦太真实了,以至于他醒来后总觉得自己所在的现实有种虚幻的美感。
那太影响工作了,于是在导师的建议下他去看了医生,给自己开了些药。
药很有效,他很快就不再做梦,并且跟那些梦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嗅觉。
就是很突然的一天,一夜无梦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闻不到那些食材上露水的味道,闻不到早晨青草折断后散发出来的阵阵清香,无论他如何尝试都闻不到,只能和其他人一样通过观察品鉴辨别食材好坏。
因此他一睁眼发现自己对面是一只汽车大小的苍蝇时第一感觉不是恐惧,而是庆幸,庆幸它回来了,这说明一切都还有转机。
“嗐呀,多大点事,”对面揉揉自己鼻尖跟他一起坐下,“我那不是刚开始被臭味熏傻了,好不容易清醒点就开始被那个大苍蝇追杀,没来得及介绍嘛。
再说了,咱们俩现在可是有过命的交情,你就别死扣这一两点细节了,现在补上也不算太迟吧。”
从他口中,怀丘得知这个头顶棕色羊毛卷,身上挂着破布条子的人叫付里,是第二次进入游戏。
他说他自己没什么道具跟技能,是跟着大佬进来的,只不过没想到这个游戏会随机落地。
他进来之后一直被困在一个被“自己”称为垃圾桶的地方,直到“自己”出现他才脱险。
“我说完了,你呢?”付里拿手肘捅了捅他。
“叫我……”
怀丘张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这些学徒在厨房里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之前那些梦里也都跳过了自我介绍环节,而他自己的名字……
他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被提及过了,以至于连他本身关于这部分的记忆都有些模糊。
正当他打算从之前梦中的那些称呼中随便挑一个的时候,另一个名字越过他的大脑从这具身体中吐出:“姜之泽。”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这个名字让怀丘突然想要尽快结束这个梦,他不喜欢这个名字。
没有缘由,就是不喜欢。
他总觉得这是个难缠的名字,像是块嚼烂了的口香糖,会死死粘在手里,怎么甩都甩不掉。
他从来不会这样,他很少会讨厌什么东西,就算是明显针对他的人,他也只会觉得这些人的行为幼稚且无趣。
“然后呢?没了?我老底儿都掏给你了你就给我个名字啊?”付里弹起来在一旁夸张地大叫,再次引得怀丘看过去。
“你那老底儿不就这些,白板一个还想换别人金票银票,空手套白狼啊这是?”
姜之泽没有给他继续开口的机会,说完之后就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他身后,示意他那边有人。
他刚把手放下,一群人就围了上来,他们个个身形高大,怀丘从他们身上隐约看到了厨房那些人的影子。
他们虽然不像厨房里那些人一样五官模糊,但他们那张脸却都像是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若不是旁边付里的五官看起来跟他们完全不同,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的梦被现实入侵,开始变得无聊起来。
那群人长得凶神恶煞,但眼神呆滞,也就领头那个看起来还有点聪明劲儿。
他想上去跟他打个招呼试试看能不能套点信息出来,但这具身体却沉默着一言不发。
为首那人向他们发出邀请,希望他们到村子里坐坐,说村子里最近正在举行祭祀,热闹得很,但任凭他把事情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姜之泽都不为所动,坚持当一座雕塑,跟他怼付里时那个恶毒劲儿简直判若两人。
最后还是付里乐呵呵地跑上去跟他们一阵寒暄,把领头那个大高个哄得跟他称兄道弟,脸上的横肉都挤在一起,跟东非大裂谷似的。
他还主动提出给他们一间屋子作为他们临时落脚点,方便他们在村子里休整。
线索送上门来,他们自然没有不要的道理,屁颠屁颠跟在马费屁股后面就进了村子。
一路上马费几次试图跟姜之泽沟通,但均以失败告终,对此怀丘有些恨铁不成钢,要知道这可是套话的好机会,结果这人愣是一句不吭闷头只管走路,一直到马费带着他们进了屋他也没说一句话。
一关上屋门,付里便止不住地抱怨:“垃圾系统,说好的美食游戏呢?那一群大汉算什么美食?就算马大哥人很好,也不能拿来骗人吧?还有那只苍蝇,我都不想说……”
这话听得怀丘想笑,他也确实笑出声来,只是听起来有些刻薄。
“你真以为那玩意儿是什么好东西啊?”这具身体终于再次开口,言语依旧犀利,“那狗东西可是画饼的一把好手,不管是谁,信了它的鬼话准没好下场。”
付里换上马费给他送过来的褐色麻衣,一边东摸摸西看看一边凑只耳朵过来跟姜之泽打听:“真假?详细说说呗?”
怀丘跟着姜之泽来到窗边,看着他打开窗户,跟他一起观察着外面的景象。
这次的梦太奇怪了,他不仅失去了原本的身份样貌,甚至连身体的控制权都没有,只能看着这两个人干着急。
“那家伙惯会忽悠人,哄着让人进游戏帮它打工,一边拿那些莫须有的奖励吊着人一边给游戏加难度,一旦你干不下去没了价值,它马上就能针对你。”
这话虽然是在对着付里说,但却引起了怀丘的注意。
游戏、系统、奖励……
在之前那些梦里,他曾捕捉到过类似的信息,也就是说可以确定这次的梦跟之前是一个类型,可能只是有了新的表现方式?
这点怀丘不敢苟同,因为这个方式实在太新了,之前虽然也有角色扮演类的梦境游戏,但他也至少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不会像现在这样单纯做个观众。
这种把命交在一个陌生人手里的感觉简直太糟糕了,但愿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太久。
“不至于吧……”付里不知何时也摸到了窗边,“它不是挺听劝的吗?游戏让更新就更新,而且那些大叔也就样子看着凶,实际还挺热情的。”
“那你就给它打工呗,看你什么时候混不下去。”姜之泽斜睨了他一眼后就离开窗边绕到桌子旁给自己找个能随时观察屋外情况的位置后就不再言语。
付里冷不丁被他噎住,一时之间也有些气恼,见他跑到那边坐,自己干脆就留在窗边看风景。
屋子里布置得很简单,一床一桌,再加上零星几个小板凳便是全部。
这间屋子的原主似乎没有考虑过让它住两个人。
怀丘甚至有些怀疑这屋子是不是给人住的,这里连个灶台都没有,更别说是厕所之类。
刚刚他跟着姜之泽的视角把外面情况基本看了个大概,这个村子里的那些房子似乎都跟他们这间差不多,泥胚做墙茅草做顶,门旁开个小窗,窗下是个半人高的小狗窝,狗窝的门洞不过小腿高,里面黑黢黢的,透不进去半点光。
这实在不像是给人住的地方,倒像是哪个小孩儿过家家时随手捏出来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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