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打工六年，兢兢业业，从未缺勤一天，但是随着社会大环境变差，公司开始降本增效，不仅严抓考勤倡导加班，还取消了下午茶等福利。
于是沈昭提交了辞职信，计划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然后辞职申请很快就被hr驳回了。
“最近公司效益不好，从上到下都在降本增效，你要多努力，和公司一起渡过难关，”hr试图循循善诱地讲道理，但发现沈昭根本没在听，就开始危言耸听，
“总之，你的项目KPI没达成，就别想离职！回去干活吧。”
沈昭觉得这甚至不合法，明明提前一个月提出离职是很合理的，但是他又觉得自己似乎没什么道理反抗，这么多年干下来，对公司也算有点感情。
他点点头，带上门离开了人力资源办公室。
“组长，你也别太伤心了，现在跳槽工作也不好找，不如就继续在这干呗。”陆曼从隔壁工位探过头来，她知道沈昭辞职的事情也并不意外，一个自由散漫的人注定不会喜欢加班。但是看见沈昭垂头丧气地从hr办公室回来，她还是很惊奇。
她工作四年，一直在沈昭组里，几乎没见过气定神闲的沈大组长如此受挫。平常哪怕遇见难搞的项目排期、胡搅蛮缠的甲方需求、突然压缩ddl的项目经理，沈昭也会据理力争，协商妥当所有的工作然后给他们分配，甚至会顾及到每个人的需求强度，不会让工期太紧张或太轻松。因此沈昭离职她其实是舍不得的。
“但是还有不能辞职的说法吗？”
沈昭欲哭无泪，在他真丝的衬衣袖子上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他们在合同里加了霸王条款，kpi没达到要求就不允许离职，可谁会仔细读劳动合同呢？”
“就算提前发现了，难道可以修改条款吗？”陆曼抽了张纸递给他，滑着静音滚轮的椅子凑过来，一副准备嗑瓜子聊八卦的样子。
沈昭无语地瞟她一眼，对她认不清形势感到恨铁不成钢：“怎么可能呢？当然是你愿意签就来，不愿意就滚蛋。”
“......”
“唉，世风日下哪~”
“小声点吧你，既然走不了了，还是别惹hr比较好。”
沈昭像行尸走肉一样工作了一天，刚到五点五十就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六点弹射起步，打卡下班。
对面同事“哟”了一声：“沈老师，今天走这么早啊？”
沈昭麻木地点点头，想象着自己计划中明天就要登上去巴厘岛的飞机，现在只好戳破脑子里的度假泡泡。
“你们项目交付了吗，我看你都连着加了几个月的班了！”
“还没，我今天有点事所以早点下班。”
沈昭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毫不犹豫地起身，优雅地套上驼色的羊绒大衣，从抽屉里掏出一副折叠的玳瑁眼镜框戴上，又抄起书包挎在肩膀上，一下子变成了文质彬彬的男大学生。
陆曼曾评价他戴眼镜有装嫩的嫌疑，走出公司别人会以为他还在读大四。
沈昭迈着轻快的步伐下班，路过同事的时候不忘叮嘱一遍：“王姐，下班先去接小娟放学吧，工作干不完明天我帮你。”
王姐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好嘞，谢谢组长！他们今天有培训班，我可以晚会儿去。”
“曼曼，代码别忘记提交，快要月底评审了。”
“yes, boss!”陆曼夸张地挥了挥手，自己都没意识到心情有些愉快，又补充道，“你快下班回去休息吧，这件事交给我。”
“小赵，开完会起来活动一会儿，小小年纪就天天请病假去看你的腰。”
“沈哥，那是我身体底子不好啊！”小赵一手捂着腰上的背背佳，一手捂着耳机上的话筒，防止声音被录到会议中。
“王哥，项目经理如果再来临时提需求就让他先找我，你不用直接干。”
王哥抿了口茶，淡然地伸出了大拇指：“我知道了，组长。”
“封逐，你记得...人呢？”
沈昭站在新员工空空如也的工位前，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他问旁边工位的人：“他下午来上班了吗？”
旁边的小女生和封逐一样是今年的应届生，刚刚入职两个月，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位置上下午到底有没有人。沈昭在下班前耐心十分有限，新员工翘班这种事他也见得多了，明天再来问问情况也是一样，于是他哼着小曲下楼，准备迎接绚彩的晚霞和夕阳。
刚到写字楼大厅，暮光就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照进来，大理石地砖都映成了淡淡的粉色，沈昭顿时感觉心旷神怡，白天辞职失败的苦闷也快要忘记，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只想冲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拥抱美好的晚霞景色。
“这位员工，请等一等。”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伸手拦住了沈昭的去路，公事公办地语气显得十分古怪。
沈昭一脸懵逼地转头看向拦住他的保安，“怎么了？”
“您不能下班，现在才六点。”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尽了全部的素质才忍住没直接骂出来，礼貌地问：“请问为什么呢？”
保安仍然面无表情：“您的工时不达标，不能下班。”
“怎么可能呢！”沈昭仿佛回到了今天和hr对峙的时候，感觉气不打一处来，“我连着三个月都加班十点了，打卡工时早就满足要求了。”
“....”
保安似乎卡壳了一瞬间，但是怒火中烧的沈昭没发现这一短暂的停顿。
保安反应过来又解释道：“累计时长达标，但是当日时长不足10小时，禁止下班。”
沈昭觉得保安已经开始无理取闹了，劳动法只规定了八小时工作制，哪有不满十个小时的说法？况且到点下班天经地义，谁听说“禁止下班”的说法，又不是在学校了，还能限制人身自由吗？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他不打算再跟保安计较，公司大门这么大，他当然来去随心，于是绕开保安就往外走。
但才走出两步，保安又瞬移了一样出现在他旁边，拦住他的去路，而且表情变得不善起来：“这位员工未达到工时要求，请返回副本。”
“你？！”沈昭觉得自己毕生素质都用上也忍不住要骂人了。
“未达到工时要求，请返回副本。”
“神经病啊！”
“未达到工时要求，请返回副本。”
“返回什么？”
“未达到工时要求，请返回副本。”
“你是复读机吗？”
沈昭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保安的脸色已经非常差了，眉心挤出两道深壑，嘴角下垂显得非常生气，法令纹也愈发明显，额角的青筋暴起，说话间鼻翼翕张，却只是重复那一句话，好像一段坏掉的程序。
而且，返回副本是什么意思？沈昭正准备开口质问哪里有什么副本，左边口袋里的工卡突然烫了起来。他猛地抽出被烫到的左手，一边吹气一边摸耳垂降温，正纳闷什么东西在发热，右手手腕突然被抓住。
沈昭本来就在盛怒之下，没发现有人靠近，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他脸色难看地转过头，却看见下午没在工位出现的封逐，年轻人挑起一边眉毛，拽着他就往公司里走。
“哎你干嘛？松手。”这下他也顾不上保安说的是什么意思了，赶紧把手往回扯。
但是封逐的五指像铁钳一样紧紧握着他的手腕，一使劲腕骨就传来一阵钝痛。
不对劲，这也太不对劲了。
沈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你要拉我去哪？”
“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封逐在前面走，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看上去人畜无害。
刚知道他力气有多大的沈昭：......
他们一路走过茶水间，已经有人在微波炉加热食物，传来阵阵香气，然后来到一间没人的休息室，关上门，封逐似乎确认了他不会逃跑才放开手。
“你想说什么？”沈昭感觉从下班后发生的事情都太混乱了，他理不清楚，索性直接从最近的一件事开始问，“怎么不说话了？”
封逐今天才大学毕业，外表也就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此刻忽闪着漆黑的大眼睛，脸上挂着无辜的笑容：“沈老师，我是怕你刚才和保安争执起来，影响不好，所以把你拉走了，其实也没什么事。”
沈昭：.... 总感觉很假但是又挑不出毛病。
“那你下次直接说就好了，不用神神秘秘把我拉来会议室。”
封逐低下头，让偏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炽烈又深邃的目光，两只手紧紧地握拳，做出十分不好意思又很紧张的样子，小声地说：“好的，刚才我也是太紧张了。”
又抓住沈昭的手腕在手里摩挲：“刚才我好像太用力了，对不起。”
沈昭抽回手随意地摆了摆：“没事了。”
他皮肤偏白，低头一看手腕上赫然五个新鲜的红痕，欲盖弥彰地往下扯了扯衣袖，就要起身出门。
“哎等下！”
“还有什么事？”
封逐向公司大门的方向虚空指了指，“你准备怎么办？保安又不让下班。”
“这里是公司，又不是监狱，他还能真的不让我走吗？”提到保安沈昭就生气，转过身看着封逐凶巴巴地反问，但由于封逐比他高了将近一个头，他只能抬头看人，少了很多气势。
封逐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保证你顺利下班。”
似乎很自信沈昭会需要他的帮助，封逐还加起了条件，“但是你能不能不追究我下午不在工位的事情？”
沈昭都准备离职了，根本不关心下属旷工这样的小事：“你有什么办法？”
“跟我来就行。”
封逐当他默认了后半句，心情十分不错地勾起了嘴角，然后一只胳膊直接搭上沈昭的肩膀，手沿着鼻梁推了推他的眼镜，仗着体型的差距直接半搂半抱把人带出了休息室。
沈昭不能理解新来的小屁孩：“能不能别闹，正常走路？”
“这样成功的概率高，你相信我。”
“....”总感觉不太靠谱。
两人勾肩搭背地来到公司大门口，再次遇见刚才的保安，还没等他说出“禁止下班”的台词，封逐先发制人道：“你好，我们是实习生，一天打卡8小时就够了，刚才我同学不清楚情况。”
说完还顺手撩了一下他盖住眼睛的刘海，露出额头摆了个相当中二的装逼造型。
保安这次卡了1秒多钟，然后缓慢地让开了一步，机械地开口：“祝您下班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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