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日头正慢慢落下,斜阳照在小径上,将人的影子斜斜拉长。田间劳作的村民扛着锄头,三两一群地谈笑着。
不远处,一女子手臂挽着一个藤条篮子,背对着光影缓缓走来。
齐冲瞧见了她,刻意放慢步子,脱离大伙,在路边停了下来,卷起衣袖擦了下鬓角的汗水,又将衣襟整理了一番。
女子逐渐靠近,双眸泠冽而深邃,眉如远山,细长而清冷,嘴角微微上扬,冷艳中带着几分媚色。尽管一身粗木麻衣,仍旧难掩其姝丽。
“齐大哥?”他目光久久未曾挪开,楚悠连唤了好几声,“你怎么在这站着?”
齐冲猛地一回神,双手慌乱,胡乱一通地捶了腰腿:“害,做活累了,在这休息小会,没想到正好碰到你回来。”
说着,他挠了下头,随口问道:“今日的绣活可卖完了?”
楚悠掀开篮子上的盖布,微扬了下唇角:“今日遇上一个大主顾,看上了我的手艺,半个月后再给她做几幅绣品送过去。”
齐冲攥着衣袖,讪讪地笑了声:“小拾姑娘真是厉害。不仅人长得漂亮,性情也好,这绣活手艺更是难得,真像天上的仙女儿。”
楚悠淡淡地勾了下嘴角,没放在心上,自从来到这个村子,这种话她听过无数次。
只可惜,除了这副皮囊长得不错之外,他说的话,没有一个字符合她。
她性情恶劣,不会拿绣花针,只会举刀杀人,不是天上的仙女,而是地狱的修罗。
一年前,她来到了浔溪村,伪装成了一个逃命的孤女,在村里好心人的帮助下,隐姓埋名在这里生活了下来。
每逢半个月,她便会出村子一趟,酉时前按时回村。
明面上,她是按照惯例去镇子上卖绣活,实际,她只是在附近打探消息,以防自己的踪迹泄露,顺便若有主顾找上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毕竟,若她没有正常的银钱收入,这个身份怕是要装不下去。
齐冲是个单身的老实人,二十七八的年纪,因性子木纳,不擅长讨女孩欢心,一直没有成家。对她也颇为照顾,恪守着规矩。
男人的心思昭然若揭,但楚悠丝毫不感兴趣。
她无意与他闲谈,随口敷衍了两句,便道了别,往自家院子走去。
推开院门,住的屋子不算简陋,中间是卧房,左边是一个简易搭建的灶台,最右边的边缘搭了个简易的厕屋。
这是一户去世的村民留下的院子。死过人的屋子晦气,周围的人有多远搬得多远,除了虫鸣鸟叫,没第二个活人出声。
楚悠倒是乐得自在,毕竟她不喜欢太多人。
院子虽然小,但是很整洁干净,正如她每次杀完人,也会将指缝和身上洗得干干净净,直至闻不到一丝血腥气。
“咕噜”一声轻响,肚子叫了声。
楚悠皱着眉,将空空如也的藤条篮子放在门口的木板上。走近灶房,四下翻找,找出了前几日剩下的一小撮面条。
做饭,她不会。
但面条容易。
生火烧水,再把面条扔进去,软了捞上来,加丁点食盐便可入腹。
这也是她最近新学的一门手艺,但是经常失败,比如面条夹生,所以就没有归到会的那一栏。
楚悠的动作很快,手中轻轻摇着扇子,灶膛的火越烧越旺,无波无澜的眸子里倒印着窜天的火苗,炙热烫人,像是要吞噬一切。
看着那簇火花,她有些愣住。
“哎呀!”忽然,她站起身子,探出头向铁锅内望了一眼,猛地一拍脑门。
该死,她忘了已经下面了!
出乎意料,这次的面条没有夹生,熟了。
然而,熟得过分,一夹就断。
火太旺,面条沱成了面糊。
她握着筷子,犹豫了很久,叹了声气,最后换成一把勺子,把面当成疙瘩汤喝了起来。
不过楚悠并不嫌弃,这可是她亲手做的,别人想吃还没有这个福气。最重要的是,能吃上这么一碗热乎的面疙瘩,于她而言,已是莫大的幸运。
灶房只有一个碗,一双筷子。喝完后,她很快舀水把碗筷洗了个干净,收拾妥当后,才慢吞吞地推开房门。
忙活了半晌,天色已经暗下,习武之人入夜也能视物,但她还是会习惯点灯。
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碰上桌角,她摸索着拿起灯烛,“嗤”的一声,刚刚亮起的一小簇火光瞬间熄灭。
亮光暗淡下去的那一瞬间,前方一个人影的轮廓,清晰地暴露在眼前。
就算她变成厉鬼,也认得出那人。
没有半分犹豫,楚悠果断地扔下手中的灯烛,利落地转过身,快步朝着门口跑去。
然而,身后的人比她更快。
手腕猛地被一把抓住,楚悠紧紧皱眉,反手抬臂撞击他的胸膛,男子反应极快,轻而易举躲过了她的反击。
同样的力道缠了上来,楚悠小声咒骂了一句,狠狠地瞪着那人。
不出意外,另一只手也被死死拽住。
男子加大了点力气,她双手被牢牢钳制住,他大力一拽,楚悠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猝不及防地,身前撞上一片温热的胸膛,鼻尖环绕上来的,还有一股熟悉至极的味道。
那是在床第之间,闻了无数遍的香。
整个人被控在怀中,动弹不得,楚悠纳了闷,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力气这般大。
趁人不注意,她眸光一凛,不管不顾,抬起腿便要给他身下重重一击。
像是知道她的下一步动作,男子迅速地侧过身,松开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颗早已备好的药丸,顺势给她塞了进去。
手上的钳制忽然撤去,楚悠被呛到,捂着嘴连连后退了几步。
缓过一口气,她抬起头,恼怒地盯着面前的人:“萧临!你打不过就暗中使诡计,这就是你自诩的君子所为?”
她一心一意跟他打架,他却趁她不备给她喂药,小人行径!
见他不回答,楚悠又咳嗽了几声,冷嗤道:“怎么,好不容易找到我,就那么迫不及待想杀了我?”
不知何时,外面的天已经全部暗下,只余一道浅淡朦胧的月光透进房间。
他站在里面,隔着夜色,楚悠看不清楚他的容貌。
不知道他这一年吃胖了没有,变黑了没有,或是……爱上其他女子没有。
空气死寂,只剩下偶尔几声咳嗽,和战斗一番过后,两道浅浅的呼吸声。
楚悠不知道他喂的是什么药,但按照这人的脾性,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大婚之日被一个平民女子抛弃,定然对她恨之入骨,喂的也必定不是好东西。
果不其然,不到几息的功夫,脑子变得昏昏沉沉,身体开始软绵无力。她强撑着清醒,后退到了木桌旁,借着桌子,勉强站直身子。
她一有动作,原本伫立不动的人便迈出了步子,一步一步,幽幽地朝她走来。
下颌猛地传来一阵疼痛,他伸出手,没有丝毫怜爱,冰冷的一把捏住那片白皙的肌肤:“你从未喜欢过我,一切只是逢场作戏,是吗?”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楚悠呆愣地看着他,眸中满是疑惑:“你喝醉酒了?大晚上在说什么胡话?”
此话一出,萧临手下的动作越发用力,像是积压着许久的恨意,全部灌入到了这手上,想要将她揉捏//弄碎。
他俯身靠近她耳畔,沉着声,咬牙切齿道:“你写下的亲笔信,怎么?连这个都忘得一干二净吗?”
全身的力气开始丧失,楚悠强撑着抬起手,奋力地想要掰开他的手掌,嘴里还不忘反驳:“我记不记得,你管不着。”
她确实不记得了。
知晓真相后,哪里还愿意无脑去卖命,趁着萧子庭还未发觉,收拾好行囊,连夜逃离了京城。
至于那封亲笔信,只是她为了割断萧临对她的念想,胡乱写下的一句话。不曾想这人不仅没忘了她,反而更加恨了起来。
被一个女子欺骗了感情而已,如此睚眦必报。过了一年还没忘,甚至不惜追到了这处落魄的偏僻村子。
但仔细想来,他可是太子。
那日一定令他颜面尽失,受尽了冷嘲热讽,所以才这般耿耿于怀。
“闭嘴。”楚悠这头还没想清楚,只听他冷冷地呵了声。
她一用力挣扎,他手下的动作变得更紧,捏得她生疼,除了床上,罕见这厮下手这般重。
挣扎无果,楚悠不再做多余的动作,双膝发软,身子不断往下坠,自暴自弃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太子殿下快动手吧。”
她的武功大不如从前,所以才连他在屋子里待了半晌都没有发觉。更别提如今这般,轻而易举就落在了他手里。
萧临微怔,缓缓垂下眼,扫过她那双淡漠无情的眸子,勾起嘴角,自嘲般地笑了声:“杀了你?”
“你以为,我找了你这么久,就是为了杀你?”
楚悠刚想出声,就算她戏弄欺骗了他,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他也没损失什么。难不成还要跟他抓的那些犯人一样,吊着一口气,严刑拷打?
“痛快点行吗?”
干她这一行的,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统统一刀下去,哪里那么多磨磨叽叽。
萧临不理会她,一寸寸逼近,迫使她扬起脸,“你不是很会逃吗?你不是他培养的第一杀手吗?怎么现在,一个小小的迷药就难住了你。”
楚悠一愣,缓缓闭上眼,不禁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毒药。
多亏身体有些武功底子,她才坚持了那么久。
才刚庆幸完,眼前的景物就模糊了起来,意识彻底涣散。
见她不应,男子语调提高了几分,夹杂着一丝气急败坏:“他不是如此看重你吗?怎么让你躲在这种犄角旮旯里,吃那种狗才不嫌弃的面疙瘩!”
“楚悠!告诉我!这就是你背叛我的理由吗?”
楚悠别过头,嗫嚅着嘴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半个字,失去扶着桌沿的力道,脚下一滑,顺势便要摔倒在地。
即将倒地的前一息,一双宽大的手接住了她,揽住那抹纤细的腰身,将人满满当当地圈到了怀中。
指尖不动声色地在她腰间游走了几寸,另只手抚上女子的脸颊,眸光逐渐变得森寒。似是想要报复,他伸出拇指,在她侧脸重重按了一下。
那块软肉塌进去,露出一处凹陷,很快回弹。
他皱着眉,噪音低沉,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委屈和控诉:“为什么要离开我?”
为什么,要留下那样的话。
他能接受她怀着目的蓄意接近,可他没法接受,她不喜欢他。
怀中人自是没有回声。
静默许久,他拦腰将人抱起,缓缓走向那张简陋的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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