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花还在开

刚开始庄游以为陆宁太忙了没回消息,严格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线上聊天,上一次还停留在他给陆宁转账。

他不认为陆宁会是一个看到消息不回的人,所以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了一晚上都没有回复,第二天一大早就直接驱车到颂溪村。倒也不至于直接问是哪里惹她生气了,只是想看看对他是什么态度。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找借口再来这里。上次看到她发的朋友圈,便打定主意要来,没两分钟她朋友圈又删了,再加上忙画展的事情,就一直搁置了。

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想要进她的院子,比上次还要难上一些。

陆宁今早起得很早,明明昨天晚上很晚才睡着,还是天亮就醒了。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后院看毛豆儿。加点狗粮,小狗儿吃东西的时候会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吃一会儿又会转过来蹭蹭她的小腿。

她伸手,从毛豆儿的脖子处开始往后面捋毛,这让她的心里也毛茸茸的。

出来前院的时候才发现庄游,他就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他是没开口叫门,还是叫了她没听见。

其实栅栏也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能进来。

“你说得闲的话可以来看你种的花,也不知道现在来算不算晚”

夏日的尾声,玉米叶已经干了,要是中午时分有风的话,会听到“沙沙沙”的声音。

大概是夜里起了露水,声音听起来要低沉一点。陆宁相信,如果仔细去看的话,干黄的叶子上面一定有许多细细密密的小水珠。

陆宁打了个冷颤,这样站着也不是办法。她走过去,打量他。早上是有些冷,他穿了一件外套,不过袖子是挽起来的。

庄游有点不适应,她一直没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想通过表情看穿他的内心。

他得感谢这副躯体,限制住跳动的心脏。

远处传来的犬吠,将歇未歇的虫鸣,他能够感知到这些声音,和着他那强烈的心跳声。他尽可能地把外部的声音放大,这样才能稍微保持镇定。

他看到她拉开了栅栏,手扶在上面,似乎想说点什么。

“你订婚了?” 她的语气很自然,就像是问他有没有吃饭。

“什么?” 庄游感觉自己很错乱,要费很大的精力去听清她说的话。

“我看到你的未婚妻了”,陆宁终于直视他的眼睛,想从中看到一丝别样的情绪。

凭他的认知,陆宁应该只是听说“未婚妻”,想要和他保持距离。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未婚妻”。

“没有未婚妻”,庄游的回答很简单,但很郑重。

“花还在开,你可以去看”,陆宁移动脚步 ,侧身站着,示意庄游进来。

庄游进了院子,没有按照陆宁指的方向去看花,毕竟他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花,有很多来过的人都在网上发过图,他在网上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不过为了平复一下心情,他还是往小路上走了一段距离。

“你早上想吃什么?” 天边已经有一缕阳光乍现,陆宁感觉有些晃眼,眯着眼睛问他。

“我都可以”,庄游回答。看她转身之后,庄游也掉头往回走。

陆宁打算煮几个糯玉米,是张家大婶婶送给她的。自从她回来,已经有很多邻居给她送过各种各样的蔬菜了,每次都是放下东西就走,给钱也不收。

明年开春一定要自己种点蔬菜。

颂溪村的民风和氛围整体来说是很好的,从陆宁记事起,村子里哪家有大事小情,大家都会主动站出来,互相帮忙。

当然,像你家狗追了我家鸡,你家牛吃了我家的秧苗这些事经常发生,也会为了流向自家秧田里的水被私自拦截心生怨怼。

待到哪家办喜事,大家一聚拢,几句牢骚一发,你来我往的佯装骂上几句,便又恢复到往日的和谐。

陆宁从小在这里长大,高中时要住校,放假也都是回到这里。长辈们看着她长大,她又是乖巧懂事的孩子,谁能不喜欢呢。父母去世之后,大家对她的关心也就更多了。

当然,村子里也有她不喜欢的人,她只要无视就好了。

陆宁舀了些水,把锅洗干净,又加了些清水,把剥开的玉米放进去,盖上锅盖。

她走到灶前,拿起一根干树枝,准备折断了用来引火。正准备用力,忽见一只手伸过来,“我来吧”。

陆宁又想起他上次烧灶的场景,也不好打击他,只说她先把灶烧起来,后面他来添柴就好。

“没事,我来,慢慢学就会了”,陆宁不再勉强,主要是两个人一直拿着一根树枝挺奇怪的。

出乎意料,庄游顺利地把火燃起来了,又往里面添了两根木棒,比树枝要耐燃一些。

陆宁向他比了个大拇指。

玉米煮好之后,陆宁又淘了点米倒在锅里。

“煮玉米的水不用盛起来吗?” 庄游发出疑问。

“不用啊,水是干净的,而且煮玉米的水有甜味,还很香,用来煮稀饭很好吃的”,陆宁用锅铲在锅里搅了几下,防止米粘在锅底被烧糊。

很快早餐就做好了,玉米摆在中间,一人一碗清粥。陆宁还从泡菜坛子里取了几个葱头,泡酸了之后用来配稀饭是最好。

葱头是她在村里买的,也有些人管它叫藠头,不过品种可能不太一样。怕老人家不收钱,她把钱放在凳子上就开跑。

庄游坐在对面,一手拿着筷子,一手端着稀饭。陆宁每次都会被他的手吸引,一个平平无奇的碗,在他手里仿佛一个精美的艺术品。

她看到他把碗放下,观察他接下来的动作,却感觉脸上有温热的触感。

庄游也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地把手伸到人家脸上去了。可能是看到她脸上有一条黑黑的痕迹。

“那个……你脸上有点灰尘”,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用指腹把痕迹擦掉。

“哦,应该是柴灰飞到脸上了”,陆宁低头喝了一口稀饭,然后站起来,“我去洗把脸就好了”。

陆宁在卫生间浇水把脸洗干净,哪怕是冷水也没有把温度降下来,他的手指很柔软,擦的时候也很温柔。

关键是她刚刚才想起来,早上还没洗脸。

磨磨蹭蹭了好几分钟才下楼,目测他都快吃完了。大概是怕她回来一个人吃会有点尴尬,陆宁见他手里拿了根玉米,一点一点剥下来,再放进嘴里。

她不敢再看,短时间内看到他的手,她应该都会不自然。

“我能问一下,你先前说的“未婚妻”是什么情况吗”,不想气氛太尴尬,庄游开始找话题闲聊,同时也想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就是画展那天啊,听见有人在说庄少爷的未婚妻”,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陆宁实话实说。

庄游思考了一下,“你听到的应该是我大哥的未婚妻,令云姐。”

“你还有哥哥啊?”

“嗯,他们才订婚没多久,令云姐之前一直在国外留学,今年才回来。”

“哦……” 他说的这些人自己都不认识,只能默默喝口粥。

“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他们肯定会很喜欢这里。”

碗是庄游洗的,他说早餐是陆宁做的,理应由自己来洗碗。陆宁给他找了一双手套,有点小,将就用。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应该是很少做洗碗这样的活。

农村的乐子很多,马上就要到七月半了,山上的小地瓜就要坏掉了。今年还没去找过地瓜呢,陆宁决定趁此机会带庄游体验一把找地瓜。

小时候,陆宁夏天最喜欢的事就是抓螃蟹和找地瓜。每年的农历六月初开始,她就要和小伙伴们一起到山上到处找地瓜,一直到七月末。

陆宁带着庄游去了小时候常去的几个“窝子”,都没有找到,地瓜藤倒是还在,就是没结果。

明明小时候很多啊,有时候和妈妈一起去给牛割草,草一割完就可以采地瓜,而且又大又圆的。

找到后面陆宁都没脾气了,就当是散步了。走到哪儿就介绍到哪儿,她指着远处的一出稻田,“我们上学要从哪里经过,初春的时候田里会长那种很小的野生荸荠,我看他们都脱了鞋下去找,我也下去,结果陷在里面出不来,大人把我拉起来之后发现鞋又不见了,我妈又来把我背回家。”

“还有一次,我趴着那边的田埂上抓小蝌蚪,一不小心把头栽进去了,是不是很搞笑。”

“种高粱的那块土,以前我家也种过,小时候里面有好多那种小番茄,就是你第一次来煮黄瓜汤的那种,我以为是野生的,摘了很多回家,结果是别人种的,那人骂我骂得可难听了,我妈还和她吵起来了,那还是我第一次见我妈和别人吵架呢……”

一路上庄游很少说话,只听她说,他脑子里自动形成了一个活泼的小女孩形象,她小时候一定很快乐。

“这里都没有的话,我们就回家吧”,逛了很久,差不多人也累了,陆宁打定主意再找不到就打道回府。

翻了几处地瓜藤,都没找到,陆宁拍拍手掌,准备走。

“这种是不是啊?” 庄游手里拿着一个红红的小东西。陆宁接过来,用手捏了捏,软的,数了,她把它掰成两半,立刻就闻到了特殊的香气。

她递给庄游,示意他试试。

“你吃吧,这里还有的”,说罢,他又俯身寻找起来。

又找了一个,陆宁教他把头和尾去掉,就可以吃了。

庄游吃了一个,觉得口感特别,有点像无花果,但是要更特别一些,非常纯粹的果香,还混着一股泥土味,这应该不是果子的味道,纯属是因为没清理干净。

还有一些,陆宁从旁边的土里摘了一片南瓜叶子,把地瓜包回去。

走到半路,遇到了张大婶婶,“宁宁,你张二哥要结婚你知道不?”

“还不知道呢,婶婶,什么时候呀?”

“这个月十八,还有几天呢,可能你二婶没碰到你,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婶婶,你跟我说一样的嘛,我到时候一定早点去帮忙”,陆宁笑嘻嘻的,走上前挽住张婶的手臂。

“哪个要你帮忙哦,只管去玩就行”,张婶看一眼庄游,凑过去问陆宁,“男朋友啊?”

“不是呢,朋友,来玩的。”

“好哦,那你们先玩,我把老牛拉到山坡上去”,张婶向庄游微笑点点头,随后扯一下牛绳,牛儿便慢吞吞地开始向前移动。

庄游一直看着她们,站在旁边也没有觉得被忽视,也没有感觉无聊,看到这么生动的她,他就已经觉得很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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