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至少比沢田纲吉预想得快，午休时间到了。凭心而论，他的拖延症并不严重，但无论是谁，在面对生存还是死亡这个问题的时候都会思考很久。
他悄悄看了一眼后排靠窗的位置，显然那里没人了。整个教室都没人了。他们全都去了体育馆，走之前还像举行什么仪式似的拍他的肩膀，说着什么一定要赢啊看好你啊之类让他倍感压力的话。
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又像行尸走肉一般朝着某个目的地走去，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双腿发软地站在体育场上。对方说的一些烂话根本不想去听，但奖品是京子这种事情显然引发了众怒。不管他想得如何多，结局果然还是那样。
——他被持田一剑击倒在地。
周围传来一片哗然。
为什么，他要来呢？沢田纲吉想这样问自己。
“你现在如果逃避了，以后恐怕都只会选择逃避这条路哦。”Reborn的话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答案早就已经有了，所以其实他更想问的其实是，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废物呢。
“你一定能获胜的。”月岛同学很相信他呢。明明他做什么都做不好啊。
但如果、如果他刚才拼了命去把持田打倒，是不是就不会让大家失望了。
沢田纲吉再次站起身，和刚才判若两人。
比赛结束也是很快的事，至少比大家想得快。
再次回过神来，沢田纲吉已经被欢呼的人群团团围住，看着再次失去的衣服，他几乎是瞬间明白——又是那种子弹。
远处教学楼上，握着再次恢复成变色龙的列恩，Reborn看向身边的女孩，“这种时候不呆在体育馆吗？”
月岛铃很是不解，“我在那里能有什么作用吗？”如果没用的话，她还是更想和Reborn大人呆在一起。
Reborn笑笑，果然还是不清楚自己在蠢纲心中的地位啊，小铃。
视线越过层层人群，沢田纲吉寻找着自己想要看到的那个人。
很可惜，她并不在。
Reborn有些嫌弃地看着她，“话说回来，你的这副造型，是谁让你留的？”
女孩的脸颊有些泛红，“是我自己留的。”
在来到并盛的第二天，她发现自己的脸似乎格外受本地人欢迎，但比较含蓄的他们不会像意大利人那样直接夸赞，而是无时无刻地用眼神偷偷打量她，还有人想要偷拍，好在被她抓住了。
这种关注，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是很致命的，因为这意味着她很容易就会暴露。
她想起自己之前学过的伪装术。比起一年四季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她选择了更加一劳永逸的方式。她留了很长的刘海，虽然难打理一点，但确实起到了作用。
本来还想带上眼镜，但普通平光镜没有效果，度数高的眼镜带着会头晕，最后她戴上了神色美瞳。
在刚开始，她的眼睛是拒绝被这种东西覆盖的，它们表达了强烈的反对，所以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这对薄片放入眼睛，又用各种方式试了很久才终于成功。
“就因为这样吗？”Reborn很是不理解，“这不是我教的吧，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从来没有试图掩盖过自己的锋芒。”
月岛铃想了想，确实，这是她在书上看到的。毕竟以Reborn大人的体型，出现在一些场所确实很容易引起注意，但就算如此，他也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
“是在想什么冒犯的事情吗，女孩。”
虽然说是疑问句，但列恩已经变成枪抵在了她的脑门上。
“没有。”月岛铃想也不想地回答，这怎么会是冒犯呢，虽然是小婴儿，但Reborn大人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已无限接近于神。
“最好是这样。”Reborn收起枪，用小巧的手掌拍了拍女孩的脑袋，“女孩要像养花一样细心地养自己，小铃。”
知道如果不说清楚的话，这个女孩能真的把自己塞进土里，于是他又补充道，“所以赶快让这个蠢刘海消失，带上那副美瞳一起。”
“遵命，Reborn大人。”她会想其他办法伪装的。
“不用伪装。还没学会吗，”他手中的变色龙变成了透明色，“要融入环境，而不是伪装成与环境格格不入的东西。”
更何况，让她来并盛的目的，不只是所谓的保护任务，更是想让她去经历普通女孩都会经历的青春。正常上学、交友、甚至是恋爱，这些都是九代目和他希望她能获得的未来，而不是永远把自己困在过去，困在黑手党。
虽然说月岛铃一直以杀手自居，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加入彭格列之后，她就再也没被委派过相关的任务。Reborn能够理解九代目对这个女孩的额外包容，毕竟她在来到彭格列之前，太可怜了，不，甚至可以说是凄惨。
那时候她被当成武器一样对待，生命里只有在被下达指令后执行任务这一件事。那个家族的人，对待像她这样的孩子，也只有好用和不好用这一个标准。月岛铃显然是最好用的一把武器，她在那群孩子里永远是第一，而且，服从任何指令。
彭格列覆灭那个家族之后，在地牢里看到这个瘦小得如同三岁孩子一样的女孩，她蓬头垢面，身上大大小小的全是伤痕。
她之所以被关在这里，是因为她放走了任务目标。后来得知，那是一位老妇人，她在看到拿着武器的月岛铃时，没有害怕，而是流下了眼泪。
后来他们去询问这个老妇人，她只是说，“她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所以我拥抱了她。她是一个善良的孩子，所以她放下了武器。”
当时谁也不知道，在那种孩子们从小被洗脑、已经失去自我人格的环境里，月岛铃是怎样在被认为最好用的情况下，放下了那把武器。
在那之后，他们把孩子都送去了彭格列旗下的孤儿院，并且配备了专业的心理医生。
可能是由于年纪太小、记事不多，那群孩子在新的环境里只花了半年多就能恢复正常的生活了，除了月岛铃，她仍然整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直到有一个年龄稍大的小女孩悄悄告诉心理医生，“每次训练，卡汀娜都会把我们打伤，尤其是手和腿，伤得很重，但又死不了，只要躺几天医疗室就能恢复，所以我们从来没有去到过外面。很多孩子都讨厌她，但我觉得，她是在帮我们。因为她每次被带到外面，回来后都会偷偷地在厕所里呕吐。”
得知这件事的所有人都沉默了许久，身为黑手党的他们见过了太多黑暗，但这个孩子的事迹却唤起了他们内心深处最原始的那丝感性。
然后，她被带到了九代目面前。
“卡汀娜，你愿意加入彭格列吗？”
女孩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死气沉沉，“要我帮你们杀人吗。”
九代目笑了笑，“你才六岁，还太小了，孩子，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努力吃饭、睡觉、长高，然后才能干那些大人干的活。”
“只是这样？”女孩浅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老人的脸，似乎想从上面找出什么东西。
“哦，可能还需要你吃一点点苦。”
九代目牵着女孩的手把她带到他的面前，“Reborn，拜托你了。”
虽然觉得会很麻烦，但他还是同意了。
时间会冲淡一切，可那些事情对女孩产生的影响难以磨灭。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在卡汀娜离开意大利时，九代目这样对Reborn说。
“当初邀请一个小女孩加入黑手党，现在又很自私地想让她在长大后离开黑手党，Reborn，你说我这样做是对是错呢？”
邀请她加入，是因为发现那时的她有很强的自我毁灭倾向，缺少精神支柱，还深深厌恶着自己。所以让彭格列成为了那个支柱，让他去纠正她的自厌。
想让她离开，是因为她已经学会独立，却还是无法像孤儿院其他孩子那样彻底摆脱黑暗。
Reborn回答他，“那个孩子，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他亲手带大的，哪怕是一只绵羊，都能长出利齿将头狼给咬死。但让绵羊回归草原，也是一种锻炼她的方法。
所以在这一年里，他一直没有联系卡汀娜的原因，就是和九代目一样，想让她回归正常的学校生活。他们在她去之前特意确定过，并盛没有任何危险，所以所谓的保护才能够作为幌子，而不是真正的任务。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上学了一年后，她居然还是没有进入状态。没交到朋友，更没体验到青春的乐趣，而是把时间全花在了保护沢田纲吉身上。
让她写日记记录每天的生活，好让他能在之后准确了解她融入的情况，居然也被理解成了记录沢田纲吉。
所以在早晨喊住她时，他内心极其不爽。
从来不认为自己教育有问题的Reborn把一部分原因怪在了女孩的丑刘海上，至少，如果不是伪装成这种一看就是校园中边缘人物的形象，那么她的校园生活绝对不会过得这么普通。
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怪在了沢田纲吉身上，没有外界危险的情况下居然能自行地创造那么多危险，果然还是需要加强训练呢。
在那之前，他眼前还有一个更需要被训练的，只不过是在社交层面。“小铃，去理发店，带上一位女性友人一起。”
没有丝毫犹豫地，月岛铃就点了头。
Reborn露出危险的表情，“敢带着你那只猫去，”他将列恩变为狙击枪瞄向体育馆，“沢田纲吉就完蛋了。”
远处，被人群围住的少年打了一个冷颤。
这一次，女孩犹豫了许久，才开口。
“您难道，叛变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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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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