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别话

第二天天气晴朗,而救援队也赶到,滑坡的山体被清出安全的通道,众人返程。

经历了这一番,大家都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约在一起吃散伙饭。

乐长息没有去,他说自己有别的事要做,出来之后就跟大家道别,在众人的依依不舍中搭车走了。余下的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吃热气腾腾的羊肉锅子。

羊肉鲜嫩,锅子汤底浓郁,后来还上了酒。

在场的都是成年人,都提了一点,只不过宁广寒的酒量一如既往的糟糕,克制着喝,也没撑多久。

散伙的时候,王秣和李时文还比较清醒,把宁广寒带到酒店的房间里安置好。这次宁广寒喝得没那么醉,偶尔还有一丝清明的意识闪过,他想:这些人果然都不如乐长息体贴。

可是乐长息是谁呢?他拥有最会哄人的话语和玲珑剔透的心肝,自然无法可比。

不会有人比乐长息更贴心了。

但是乐长息那样好,可以熨帖任何人的心肝,不能要求他只做自己的,也不能强求他像小时候那样,醒来睡去都在身边。

不可以有私心,私心难眷顾。

可能因为睡前模模糊糊地想着这回事,他这晚做了一个关于乐长息的梦。

这个梦有些诡异,因为他和乐长息的身份颠倒了。

在几千年前,乐长息为了让他收自己为徒,进行了一场千里迢迢的尾随,从烟花酒乐的江南,一直跟到苦寒的冀州。

可是在梦里,同样的千里冰封,寒风如利刃,卷起鹅毛般的大雪,却是他跟在乐长息身后。

乐长息在前面急急地走着,似乎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的地,只留下一个快要被风雪隐没的背影。

风雪扑面,宁广寒抹掉脸上的雪沫,深一脚浅一脚地追赶,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眼睛都不愿眨,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如果在这里把他跟丢了,那就彻底把乐长息弄丢了。

他心中焦躁,身上却滞重,不知道走了多久,居然要跟不上了,眼看乐长息的身影要消失在一座石头城楼之下,残月如钩,他想要再快些,可脚下跌扑了一跤。

“乐长息!”宁广寒猛地坐起,口渴难耐,心脏急速跳动。

是梦。

宁广寒脊背弓起,调整呼吸,半晌,心头的锐痛终于减轻,他偏头,洗手间镜子的蓝光透出来,他在酒店的房间。

几乎同时,他望向窗前:“谁!”

酒店乳白色的薄纱随风卷动,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广寒神君。”

开口的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她“啪”的按亮顶灯。

是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女孩。

宁广寒眉头皱起:“你是谁?在我房间做什么?”

“我叫李月,荒月族人。”女孩向前一步,“我想请广寒神君救命!”

宁广寒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说:“如果你要无极山上的东西,恕我无能为力。”

“为何?我们要的不多,压根不会损无极山分毫!”

“人人都想要,不如人人都得不到。”宁广寒说道。

李月站定,开始咬手指甲,说道:“其实我明白。”

宁广寒拿起电话,想要报警。

“嗯。”女孩应着,“我确实不该多此一举,像长息神君说的那样,问也是没有用的。”

“什么?你们——”宁广寒刚问出口,手背一阵刺痛,一只黑壳的硬虫从他手背上掉落。

麻意几乎是瞬间攻击心脏,宁广寒此时不过是凡人之身,力气飞速流逝,撑不过几秒,就向后仰倒在床上。

女孩的手轻柔地托住他的脖颈,调整枕头,让他舒展地躺下。

“你现在说不出话,就不要尝试了。”李月说。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问,多的不能透露,不过长息哥哥已经跟爷爷走了,想也不会有什么变数。”李月坐下来,手搭在膝头,是一个很乖巧的姿势,“你是长息哥哥最喜欢的人,他对我们一族都有恩,就算以后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也会报恩于你。爷爷说,长息哥哥的恩情,我们是还不清的。”

宁广寒脖颈旁爆出青筋,眼睛上蒙上血丝,可即便这样,依然一句话都说不出。

李月又啃了一会儿指甲,从长裙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推开盒盖,才说:“长息哥哥不让我叫醒你,说最好让你睡梦中直接忘记,但是我不忍心,所以我才想问问你肯不肯。

“……可是你不肯。”

那是一支针剂,李月把它取出来,推出一点冰凉的液体,说:“广寒神君放心,这针剂是长息哥哥自己配的,他调配了好久,说一点副作用都不会留下,只是会修改你的一些记忆。”

李月一点点走近,她眼睛里带着些歉意,针头对准宁广寒的脖颈,随即不敢再看,偏开头,就要将针头刺入。

但随即,她发出一声惊呼,手腕被人抓住,针剂脱手。

她转头再看,宁广寒胸口一片吐出的鲜红的血迹,正摇摇晃晃地坐着,手却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李月失声叫道:“你怎么会——”

“乐长息在哪儿?”宁广寒的嗓子似乎在冲破毒素禁制时受了伤,极度沙哑,“那逆徒在哪儿?”

李月摇着头不肯说。宁广寒也不愿浪费时间再问,一道灵线迅疾地出现,似乎立刻就要穿过这女孩的头颅,然而他还没动作,李月的头忽然了无生气地垂了下去。

窗外响起惊雷。

宁广寒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李月全身的皮肤都变得滚烫,有蓝色的圣泉标记在手背上浮出。

灵线穿进李月的脑袋,李月的手臂软软地直起,指向一个方向。

宁广寒顾不了再多,带着一身的血,拍隔壁导游的房门,向一脸懵的导游借走车钥匙。

李月被他摆在副驾,宁广寒踩下油门,汽车疾驰而出,大雨如豆,砸在车玻璃上,李月无意识地指示方向。

车在深夜的高速上冲破雨幕,开着开着,看到高挂的指示牌,宁广寒握着方向盘的手忽然颤抖起来。

颍琉峡谷。

真的是乐长息自己选的地点。

车在峡谷外便被路障挡住,宁广寒拖着李月下车,李月的呼吸逐渐均匀,不再那样滚烫,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烈。

来不及了。

好像真的来不及了。

宁广寒焦灼地咬着下唇,拖着李月走实在太慢,在得到大致方向之后,宁广寒向着她指示的方向跑去。

惊雷不断在身后炸响,每过一道,宁广寒的心都再沉一截。

而在第七道雷后,云销雨霁,雨停了。

有神要殁。

宁广寒在原地呆立,许久之后,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呼吸。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心口滞重得要命,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疼得蹲下身来,弓成了一只虾米。

而有温热的呼吸在他耳边,脖颈间有冰凉的液体落下,宁广寒转头一看,嗓子沙哑,似有泣声,咬牙切齿:“乐,长,息!”

“嗯,师父,我在。”乐长息的声音也轻轻的,不知何时走到了宁广寒身边,蹲下身来,脸颊蹭在宁广寒头顶,然后就脱力了。

宁广寒:“你在个鬼!”

乐长息很慢地笑,似乎在疼,怕牵动伤口:“嗯,一会儿我就真成鬼了。”

“乐长息……”

宁广寒似乎不会说话了,在现在,他只能叫得出他的名字。而乐长息不厌其烦地应着。

他一生叫过无数次乐长息,有事叫,没事也叫,而乐长息像一条衷心的、傻乎乎的狗,总是给他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乐长息说:“师父,原来神死去这么慢的吗?”

宁广寒似乎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慢慢站起身来,但乐长息却没办法站起来了,他仰着头说:“您之前跟我讲过。”

他讲过,如果一个神要在人间死去,血液会先凉下去,而散逸的热度会让枯死的树在冬天都开出花来,终年不败;而在那之后,他的呼吸会变成风——

“变成风,好像也不错。”乐长息轻轻说着,没人能攀上无极山,而风可以,“我可以一直在山上盘旋。”

“你想得美。”宁广寒抹了一把眼睛,把乐长息拖起来,“你要是死了,就给我滚得远远的。”

“不好。”

“不好?你现在不同意了?想死的时候怎么不问问我同不同意?”宁广寒捉住乐长息的手,把他的手腕举起来放到嘴边,咬了下去。

乐长息“嘶”了一声,虽然疼,但委委屈屈地没敢动,说,“师父,能不能轻一点,好疼。”

宁广寒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是凉的,满耳都是乐长息的“好疼”和他的“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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