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廷开迈步而来,被这突然又不突然的“离婚申请”、她这种当众撕破脸的样子激得心口发沉:“你是最没资格提这两个字的你知不知道?”
安韵不善于口头之争,习惯去直接表达,闻言眉头一抽:“还资格,你在我面前装什么?”
她深吸口气,嘴巴压得很紧,又回到那句简单的话:“——你怎么不死外边呢?”
回忆在此刻肆虐,有关所谓资格,早就说不清了。
提交材料上难道有一句假的吗?
看着她这般冷淡厌倦,有一瞬间,项廷开的心脏像被什么射穿,带来不知所以的难受。
她怎么能那么轻易地对他吐出“死”这个字?
同一时刻,体内的信息素在疯狂躁动,完全不是恢复期末期该有的状态。
项廷开猝然转身,拽着安韵的手腕把她拉上楼!安韵自一年过后第二次被他如此对待,只觉手腕发疼,内心腾升起巨大的不安:“……项廷开你给我放开!”
项廷开把房门一掀,接着猛地压向她:“你放心安韵,我可不会死,我要死我也死你床边,我要死了还怎么研究你?我死了你不就有资格了,有资格跑出去祸害谁?”
“祸害?”安韵瞳孔放大,只能注意到这两个字,“我祸害谁啊?”
他已经听不进她的话了,眼神分明是定格在她脸上的,可安韵却觉得那目光像一条带刺的舌头,把自己从下到上都扫了个遍,又好像在回忆什么。
她的背部有些发凉。
好久,项廷开身体压得近了些,双手握得她更紧,语气则充满胁迫和不屑:“你要再提离婚试试!”
“……放开!”安韵不回这句话,用力挣了好半晌,额前的碎发都气得竖起来了,“我真的不懂你不离是为什么?”
项廷开又找回那种居高临下的立场:“这个问题我们早就探讨过了,一年以前——你是忘记了吗?”
安韵在一年前第一次提出离婚。
她是毫无沟通、离家出走过的。
她微侧过脸,手指扣紧,好像在极力扼制那一天的回忆。
那一天被项廷开“抓”回来后,她就一直在家里,事后在床上休息了整整一周——而他很快就去出差,离婚程序被暂时中断。
相隔一年,但两人好像都同那一日重叠了,只不过安韵尚没今天那么冲撞,而项廷开当时多少有几分无措。
“你以为规则是怎么运转的,靠申请和个人情感运转么。”项廷开冷声说,“我因为单向依赖症所付出的你能弥补吗,我不离婚,是因为我尊敬规则。凭什么你打破这份稳定?你幼稚不幼稚?你以为婚配是什么?”
安韵根本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已没有时间能把往事铺平。
项廷开的阻隔贴自动脱落,散发的信息素如金属子弹般把安韵的双腿打颤。
什么半年。他出差之后她的信息素水平全面紊乱,发情频率几乎以周计数。
此刻信息素正在体内几度冲荡,让她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溢出来了吗?
安韵下意识把脖子往后贴,让阻隔贴不至于被润湿掉落。
墙壁磨着她的腺体,像粗糙巨大的指腹。
失张失智地抬眼,只见项廷开好像也在忍受着什么冲击,眉头蹙着,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项廷开确实已经被激得皮肤发烫了,野兽般的**正毫无秩序地膨胀,令他下颚立刻发紧,恍惚间却想到方才那句:
频率仍然是半年一次。
短短几秒,有什么在博弈,有什么熄灭。
有的还在暗处隐藏。
“……你滚出去。”安韵闭了闭眼,“这是我的房间。”
她站姿很不自然,但项廷开只是扯了扯迅速发干的嘴角:“你的房间?”
北联没有酒店,只有军区的招待所,区与区之间来往限制严格,房子则主分配制。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在外面没有房间,而她在外面也没有房间。
“你不是要离婚吗?”项廷开哑声嘲讽,“不知道你离了能不能有一个人的房间。”
安韵又往后靠了点,腺体在分泌,越来越湿了。
“你不是要离婚吗?”
她头一偏,全然冷漠和忽视。
项廷开只以为是自己信息素爆发的原因,咬牙忍耐,完全没想到是她在濒临发情。
他捏住她下巴,一点一点移回来:
“你不是要离婚吗?”
良久。
“滚出去。”她声音低低的。
这回,却换成项廷开转过脸了,情绪好像变得有些奇怪。他看着手指间安韵的下巴,嘴唇翕动,再开口时连声音都有点奇怪了。
“你就没有别的想问的?”
好像时隔一年,他终于为某个问题准备好了答案。
比如当初……
比如,比如,比如。
一个问题可以有无数种脱口的形式。
但是,安韵没说话。
在被拉长的死寂里他静静等待着,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又似乎没注意到,连目光都在拷打。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甩门转身。
安韵一瞬泄力,嘴唇都不自觉张开,而后立即锁门,人蜷缩成一团。
等到听见外面的水声响起,她才确定勉强糊弄过去了,慢慢贴近抽屉,拿出里面的抑制剂,缓了许久,才克制□□内的悸动。
夜渐深渐静。
这一晚安韵睡得离奇不适,梦里场景帧帧闪过。
“熟悉又陌生”真是个很好的形容。
安韵已经无法想起来,项廷开的变化究竟始于哪一刻。
像印染,一块布趟下去、拿起来、风干晾晒,之后从头看到尾,只会觉得哪里都一样了,哪是头哪是尾都分不太清了。
他昨天和今天,此刻和将来,要怎么做,想怎么做,也不过是怎么也洗不净这片旧布的无用行径。
毕竟安韵是人。而人就是这样,暴力后无法再清晰地回忆起那些“好”的细节,反而忍不住猜测,所谓好也有他无数坏的潜藏。
哪怕最初他确实对她很好。
最初最好的时候,连人格都不太像今天这样,都很愚蠢;连天气也不像如今的天气,总那么热,沦为一对被强烈心悸征服的普通人:见面、吃饭、发生些信息素意外:吃饭、见面,再意外。
在意外中的意外里他们只花了一个季节就紧紧缠绕。
她隐约记得他常常翘班,她在福利院里偶然抬头,项廷开的身影就会出现在眼前。
也不清楚那算不算追求,可他的到来确实过于频繁。见面后项廷开好像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情绪看起来也算平静,说要去福利院的操场上走走,隔着足球网走走,走着走着嘴唇就印了上来。安韵情绪直放,什么都不懂就乐意沉浸。
网痕都在脸上勒。
一个是被征服得太快,一个则是孤单太久,所以从没想过抵抗,埋头跟在他后面就好了——
她跟着跟着,再抬头时,他已经换了条路。
安韵不算太热情的人,但也没想过,原来冷漠可以如此突然。
婚后半年,项廷开开始动辄晚回家的反常状态,她那木头脑袋花了足足几个月,总算察觉出本质。
他似乎不是忙,分明是不想见她。
……为什么呢?
安韵不知道。安韵很困惑。安韵直言直语也没用。
她什么都没做,项廷开的爱就消失了。
他如何能这样性情大变,她是问过的。安韵要问什么就问,要做什么就做,可惜她怎么也问不出来,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项廷开好像很知道该怎么做,他可以在她十句话后只冷冷蹦出一个字,在纪念日里不见人影——对,祸害。祸害、祸害,某段时间他开始频繁提及这个词,连眼神里好像都蕴含这个词,也不知道她祸害什么了。
……到底为什么呢?
在困惑中安韵的脑子终于开窍。
是婚后一年,她终于跟上他换的那条路,习得这份冷淡。
提出离婚并出走的那天,项廷开手握成拳,好久,才开口:“你什么意思?”
半年冷暴力来他情绪最激动的一刻了。
至于她呢,早已没什么意思了,也不想再追问什么,如果一定要去推测,可能婚前每一次情难自禁里都有信息素的因素在,而他婚后混淆后悔了。可能是这样、可能是那样。
无数可能性里最初的项廷开顺利成为一个摆脱不掉、留在过去的鬼影,连想到都要泛鸡皮疙瘩。
人原来可以这么变来变去。
她什么意思?
……他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那时,和现在,又分别是什么意思?
安韵在蒙蒙亮的早晨睁开眼睛。
早就不想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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