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南宫衡猝然接到手下来报,白晨去找璇玑了。
后院花厅中,晨光熹微,斑驳的光影自树叶间撒下,树下石桌边,一大一小两个人凑在一起不知嘀咕些什么。
走近了,才依稀听得半句:“……师父真是太过分了……”
南宫衡踱步到二人身后,温和一笑:“说说看,我哪里过分?”
璇玑吓得一个激灵,小小的脸堆满了讨好的笑:“师、师父,您来啦。”
“是啊,”他掀了下摆坐在剩下的那个石墩上,轻飘飘地说,“不来还不知道我们小璇玑对师父有这些埋怨呢。”
“没有没有。”
一个拨浪鼓在面前摇来摇去,南宫衡没忍住一笑,又敲了她的脑袋,训道:“起来了还不去练功,快去!”
小姑娘点头如捣蒜,转头冲白晨吐了吐舌,一副鬼精灵的样子。
“她根骨不错,假以时日,或许能名扬江湖。”白晨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南宫衡奇异地望他一眼:“舍得开金口了?”
……
一句话,换一个冷眼,很公平。
好在,冷是冷淡了些,这个小忙他还是愿意帮的。白晨从茶杯里沾了点水,右手在桌上写写画画,边写边说:“我方才看了,璇玑身上有咒术的痕迹,但现在已经失效了,于她无害。”
话音落地,他忽地灵光一现:南宫衡晚上那番话莫非是故意说与自己听的?就是引他来看璇玑?
“什么?!”
南宫衡没注意到他怔愣的那一瞬间,只是骤然剑眉紧锁,陷入了沉思,他原以为是蛊虫之法现世,却未料到竟然是咒术起死回生。
二十年前,中原与域外曾有过一场苦战,对方在人数不占优势,却仍能掣肘中原将近十年,靠的就是这两大邪术,域外战败归于沉寂后,中原武林穷追猛打,总算消灭了最后一个咒术传人,但蛊虫除之不尽,这是他们一直担心的问题。
“不可能,”南宫衡自顾自喃喃道,“那个人绝无可能活下来。”
听见他的呓语,白晨目不斜视,拍去双袖的灰尘,望着远处云雾深重的仙女峰,娓娓道:“十八年前,域外的最后一名咒术师被整个中原武林追杀,伤重不治而亡,死后尸体被数十把剑钉在思危崖,日日夜夜遭受野鸟分食……”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施舍般的瞥了南宫衡一眼:“这乃你亲眼所见。”
他接着说:“然而没人知道,瑚吉安还留下了一个子嗣……当是时,他与已覆灭的十八鬼狱小小姐有过一段露水情缘,死之前,他将毕生所学留存于小小姐那里,以命魂下咒,要那个孩子成年后就着手为父报仇,直至中原毁灭。”
这些事,南宫衡听也没听说过,一时有些懵了。
十八年前,他二人都还在仙雾林上元道人坐下修习功法,上元道人是讨伐域外的主力之一,思危崖就在仙雾林边缘上,当年,瑚吉安于此行刑,为了锻炼南宫衡的韧性,上元道人严令其日日坚守于此,眼睁睁看着人身一点点孵化成为尸骨。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南宫衡都与无尽的噩梦纠缠不休,白晨虽然嘴上不说,但比从前更加粘他,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想到从前,南宫衡情不自禁微微一笑:“那会儿的你可比现在讨喜多了,非要跟我一起看守,要不是后来……”
剩下的话,都淹没在他突然暗淡的眼睛里,白晨第一次发病,就是在那时,自顾尚且不暇,遑论日日夜夜守着一具尸体了。
很快,白晨若无其事地揭过这一茬,把话题又转回了璇玑身上:“璇玑回来时,可有什么异常?说过什么话?”
对此,南宫衡毫无隐瞒,他对咒术一窍不通,眼下还只能求助白晨,病急乱投医也罢,盲目信任也罢,他再赌这一次。
“没错了,”听罢,他点点头,“十余年之后,咒术死而复生,必定会引至江湖大乱,她所说的话,就是给她下咒之人想告诉你的……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会主动交代七星赤霄图——”
南宫衡急忙喊停:“打住打住,什么交代啊,我这是大公无私。”
白晨没理会他,冷哼一声又装瘪嘴王八去了。
事关咒术,半点马虎不得,南宫衡立即叫来暗卫,吩咐他们即刻去查璇玑此行路上去了何处、接触何人,另外,将十八鬼狱的消息收集速报。
“此事不可拖,以最快的速度给我查清楚。”
暗卫领命而去,前后不过几个呼吸,而这些,南宫衡都没刻意避开白晨,对他所言之事,更是深信不疑,而至于后者是否领情,就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了。
更何况,与突然浮现的咒术一比较,什么七星赤霄图都称不上急事了。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白晨先发制人:“只要你把七星赤霄图交给我,我可以帮你这一回。”
南宫衡轻笑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反而把重点放在了十八鬼狱上来。
“十八鬼狱分属魔教,当年,域外之人来势汹汹,挡无可挡,正道不得不暂时与魔教联手,十八鬼狱全部狱主命丧此战,魔教教主震怒,废去半生功力将蛊王射杀于牵机寨。”他玩味地盯着白晨,问说,“我很好奇,你是从何处得知十八鬼狱与瑚吉安的?”
不论正邪,对当年之事全部讳莫如深,就连南宫衡也是在接手云起山庄掌管武林诸事之后,上任盟主——也就是他的父亲,才舍得将辛密告知,在现有的记载当中,十八鬼狱上下一心,狱主阵亡后,下属与家眷也全部殉葬,无一活口,包括小小姐。
这一举动属实不似魔教作风,南宫衡曾为此震惊多时。
对这人套话的习惯,白晨了如指掌,这次总算没又钻进他的圈套里,他明确道:“把七星赤霄图拿出来再谈。”
“怎么?”南宫衡失笑,“不装了?告诉我,你要这东西有何用?”
“不关你事。”
再次不欢而散,白晨拧眉走远,早间他来找璇玑,询问七星赤霄图其物,可小姑娘一问三不知,竟是将几日前发生之事全数遗忘,他本以为是南宫衡有心诓骗,但仔细查验过后,才从璇玑身上发现了咒术的蛛丝马迹。
在他那日救下璇玑之前,咒术就已经种下了,只等时机一到就发作。
四年前,他机缘巧合之下被认回魔教,废去了五成功力几乎在养老的教主见他年纪轻轻便身怀绝技,强邀他继承衣钵,他本无意于此,可见多识广的教主一眼便看出他身上的奇怪之处,当场断言他是中了蛊虫之术。
实话言,教主看不出来他中的是哪种蛊,而他也没有解蛊的能力,白晨只能亲自去寻找答案,魔教为他提供资源练功寻路,他回报教主以常人无法完成的任务。
从他记事开始,他就在仙雾林当中,这趟中原他一定是要回来的,七星赤霄图则是教主想要的,至于他拿来做什么,白晨并不关心。
咒术与蛊虫算得上相生相依,他打算从这条线开始查起。
又一次夜幕降临,白晨再度潜入书房,那副奇怪的山水图仍挂在远处,不曾挪动半分。
他直觉南宫衡在这给他埋了套,可他又想了,只要他跑得快,南宫衡抓不住他,再什么套路也没用。
于是取了画,他便脚底抹油,迅速开溜了。
“师弟。”没走出多远,忽地让他听见熟悉的一个声音,“更深露重,怎的有闲心四处乱走啊?”
是南宫衡。
南宫衡不急不忙地从屋后走出来,墨发束在颈后,身上挂着一件乳白色的披风,里面穿着的还是白色里衣,乍一看像是刚打算睡下,没来得及整理就出了门。
白晨把画往袖子里藏了藏,抿唇冷嗤:“南宫盟主不也是吗,深夜不眠,还有雅兴赏月呢?”
“这月嘛,倒是没有,”看了一眼漫天的星宿,南宫衡发出诚恳的邀请,“只不过是突然酒意上涌,想出来找人喝酒解闷罢了,师弟,你说——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我刚想饮酒,你便出现了。”
“谁要跟你心有灵犀?滚。”说完,白晨转身就走,却见南宫衡鬼影似的闪到了他身前,挡住他的去路。
“师弟莫急,我想了想你白日说的话,实在有理,”他在白晨面前来回踱步,并不咄咄逼人,可就是让人无法逃离,他是铁了心要给白晨扣下了,只有嘴里吐出的话还算得上循循善诱,“七星赤霄图也不过是父辈收藏,你既想要,师兄哪有小气不给之理?你我二人多年未见,不若趁此良夜小酌一番,也能告慰师父在天之灵。”
提到师父,白晨微不可察地缓和了面色,不得不勉强答应了陪他喝一壶。
后院有个人工开凿的大湖,湖上建有一座精美的八角亭,每一处云纹都是大家亲手雕画,亭盖八角悬挂的夜璃流明灯产自那不勒国,与夜明珠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相较于后者,夜璃流明灯的样式可随心而变,内含一种奇巧机关术,当世罕见,听闻是那不勒国第二世国王为讨王后欢心,全天下搜罗机关匠人,耗费数十年才得此宝物。
原本应朝贡给皇帝的宝物却出现在远离朝廷的此处,不得不令人起疑,白晨暗自思忖,云起山庄和朝廷有什么关联?
开屏孔雀南宫盟主(嘴叼玫瑰):嗨,我那失散多年的老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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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咒与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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